清晨时分,我端着木盘走进房间,哥哥正坐在榻上穿衣着带。
昨日早眠,他的美逸面容总算染上几缕蔷薇色。
他平静地望向我,并没有出语责备,却更教人心绪不安。我将木盘放于书案上,内疚地道:“哥哥,昨日是我错了,让你们为我奔波,还害你以后阿莞不会再犯的”我走近哥哥,拿过他手上的冠帽,语气略有埋怨,“哥哥今日又要入宫吗?你的身体尚未痊愈,我不许你去!”哥哥只是一个凡人,他怎能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他不动声色地拿过我手上的冠帽,过大的力道让我不得不松开手,“阿莞哥哥不会责怪你的,是哥哥一直忽略你的感受,我整日忙碌,你自小呆在家中,原本以为你有颂玉陪着便不会寂寞了到底是哥哥不解女儿心”我摇摇头,强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
哥哥拉过我的手,拥我入怀。我的脸庞紧紧贴着光滑柔顺的丝绸,感受着哥哥的胸膛里传来一阵阵节奏平稳而有力的心跳。
“以后若想出门,就让管家陪着你和颂玉一起,千万别再一个人了最近朝务忙碌,诸事紧急,我位列公卿,怎可缺席不去?等忙完这一阵,哥哥就好好陪陪阿莞,我们兄妹已有许久未在一起了”哥哥抚着我的发,声音不无怅然。
“哥哥!什么事会比你的身子还重要?我不要你去,朝中那么多的大臣,少你一个又不少,皇帝生病都不上朝了,又何况你呢?你昨日都累晕了,我现在想想仍是心有余悸所以今日,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出了这府门的!”我从他温暖的胸膛里抬起首,执拗地拽住他的胳臂,眸光里满满都是决不妥协的坚持。
哥哥无奈地摇摇首,随之放下了怅然,冲我霁颜一笑,明媚似霞,“哥哥也想要多陪陪阿莞的,毕竟也罢我温殊今日也来个舍命陪妹妹!”
我佯怒地嗔道,“哥哥你说什么舍命不舍命的,呸呸呸!多不吉利!不过陪我一日,也值得哥哥来闹命之说!”
他爱怜地抚摸我的发,又摸摸我的脸,“阿莞,如若有那么一日哥哥不在你身边了,不能保护你了你要学会自己用眼睛看,用耳朵听,借助可以利用的一切外物来得到你所想要的总有一天阿莞要离开哥哥的羽翼之下,到那时,你记住不要轻易去相信任何一个‘他人’!”
哥哥清凉的手指摩挲着我的颈项,发出一声疑问,“阿莞,你的玉坠呢?”
“我的玉坠就挂在这里的啊!”我摸摸自己的脖颈,奇怪?没有?
“大概是你嫌累赘,把它给取下来了吧。”哥哥一脸了然。
“没有的事,我就把它戴在脖子上的!从没有取下来过!难道是颂玉帮我拿下来的?”我疑惑地挠着下颚。
“大概是也许是她帮你下了,去换了一根新丝绳,原先的戴了十年也该换了。”
我认同地点点头,重又将脸庞贴在他温暖的胸膛,听出哥哥刚刚话语中的凝重与不安,我疑惑开口:“哥哥,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今日同我说起这些,我们兄妹永远都不会分开的,母亲她说过你会一直陪着我的”
“哥哥何尝不想一直陪着阿莞?看着你为人妇,为人母可现下局势纷乱,哥哥着实不知晓能否一直陪在你左右”
“哥哥在胡说什么呢?当今我朝安宁,天下唯歌太平,何来纷乱之说,哥哥休作庸人自扰!”我面上一热,哥哥刚刚说到为人妇
“在阿莞眼里,哥哥难不成是庸人?”他揶揄的语气中透露这孩子气的不满,而后转为严肃,“太子的门下有不少的线人他们身处魏地,殚心竭虑为我朝卖命。我昨日得到捷报,北魏拓跋焘,就是当今魏帝,此人野心勃勃,他手下又有绝顶谋士崔浩,很不容易对付的。北魏前几年就灭掉了北燕之地,如今数十万的雄兵铁骑更是踏上了北凉的土地,北凉的沮渠牧犍竟开城投降,眼下…恐怕北凉离破国之日已将近不远”
哥哥长叹一气,低沉的声调里透出深深的不安,令我的心也随之纠结,“如果北凉也被拓跋焘收入囊中,江南之地,此人绝对势在必得!到那时,江南的所有安逸繁华将全数化为乌有,被北军魏虏所践踏!今上崇尚文治,武将缺缺若是檀”哥哥一顿,我能感到他的声音颤抖了一下,他的手细细描摹着我的脸,“阿莞,你秉持这般姿容,哥哥不知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魏虏一向残暴有余,诛戮过多,一旦这江南之地沦落北朝之手彼时的江南百姓只能身做鱼肉,为人刀俎!”
我的手覆上哥哥的,冲他释然一笑,“区区魏虏而已,檀爷爷曾经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赶回老家了呢!我身为檀道济的孙女,难道害怕北人?他们才没有那个本事杀来建康!就算真有那一日,我也要身披铠甲,手握宝剑,同男子们一起奔赴战场!我朝女子,死也不能落到那些蛮夷之人手中!”我雄心壮志地许下宏愿。
哥哥掩住我的口,紧张地恼道:“阿莞,你是个女孩子!理应安安分分呆在家中,学习相夫教子,享受人世天伦。拼血厮杀是男人该做的事!阿莞,你记得,如果你的夫君没有那个能力来保护你,我也绝不可能让他得到我的妹妹!”
我讪讪地住了嘴,在目睹了哥哥眼中的那份决绝后,没敢再夸下海口。
哥哥依旧拥着我,臂力微微收紧,我听见那碎玉般的沉音悠悠,“这长达百余年的十六国乱世终于走向终结了吗?南北鼎立的序幕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