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初春的绵绵细雨洗涤了整个洛临市,万物都浸润着莹莹水露,世界在一片灰蒙蒙中又沾染上透明的清澈。
她在开车去公司的路上,看到阿生冒雨快步往前跑。蒙蒙雨雾中,隔着重重人海,隔了各色各式穿梭不息的雨伞,纪念的视野里只剩下那张脸,她慢慢将车开到路边。虽然是毛毛细雨,但春雨太过沁凉,很伤身,她好说歹说才劝服阿生上了车。
等阿生坐稳后,她抽出干净的毛巾递给他,见他浑身很不自在的样子,便伸手打开车上的可视电视。
毫无预兆地,她看到了路钧笙。
镜头中,路钧笙眉目疏朗,英姿勃发,五官比以前更耀眼出色,他看上去像是做了面部修复手术。那样强的爆炸,伤到脸也不足为奇。人潮拥挤的大厅,他半搂着一个丰满的外国女郎,与以前一样的冷漠又不失优雅的贵公子姿态,在一行黑衣保镖的护送下,突破一群记者的包围圈,驱车离开机场。
无数个声音在脑中炸响——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他真真实实出现在自己视线里。
所有的思维停止运营,纪念调转车头,直接上了机场到市区必经的高速公路。不知不觉中,泪水走珠一样滚滚跌落,眼前一遍一遍回放着路钧笙的模样。在几次差点造成追尾事故的飙车后,她见到了路家的车队。
由于是相反的方向,纪念只得眼睁睁看着车一辆一辆隔着护栏,与窗外翠绿的风景一起呼啸而过,心也一点一点冷却。
……也许上天眷顾,在没多远的地方有一个路口,她连忙转弯全速追上去。几分钟后,她赶上了那一排炫丽的车,找到路钧笙上的那辆黑色兰博基尼。
纪念摇下车窗,春天微凉的风雨打进玻璃,荡得车上的平安符飒飒作响。她的心猛烈激动的跳着,握方向盘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路钧笙,路钧笙……”
一旁的车没有半点响动,车队依旧原速行驶。
纪念扫了眼后视镜,晨雾旋绕成一团迷蒙的灰色,并没有一点灯光透出来。她再次加速,在超过最前面那辆红色小车一段距离后,她一咬牙,猛地打转方向盘,车轮一拐,整个车身横挡在路中央。
刹车,熄火,她侧首望着那片灰暗。
忽然,一双带着薄薄湿气的温暖大掌拍了拍她搁在方向盘上的手。
“阿生?”纪念转过头,对上阿生惊恐的视线,她才恍然记起车上原来还有一个人,忙打开车门锁,“你快下去。”
阿生摇摇头,打着手势,示意她也快点下车。
有光亮突破灰暗,车子离得越来越近,丝毫不见减速的势头,“你下车。”纪念急了,起身从里面推开后座的车门。阿生皱紧眉头,稍稍一踌躇,依言下了车,在纪念没反映过来前,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伸手去拉她。
逼近的车灯,越来越强烈!
“阿生,我自愿的,你走……”
她话音未落,阿生突地俯下身子,将她严严实实护在怀里。随后,响起因急刹车而使轮胎与水泥地摩擦的声音,尖锐刺耳。
心在那一刻,整个都腾空。
她从散发着淡淡奶香味的怀抱里抬起头,对上阿生无法隐藏怒火的眸,“阿生,对不起。”
差一点,两人都成了车轮下的亡魂。她也许是死有余辜,可若连累了阿生,她更罪不可赦。阿生松开她,站在车外,黝黑的脸很难再看出更深的情绪。
“谢谢。”她快速下车,跑到兰博基尼前,用力敲那扇乌黑的玻璃,“路钧笙。”
车窗缓缓摇下,附赠的那一幕,如电影中动作分解的慢放镜头,在纪念脑海清晰的一遍遍播放——豪华小车内,两具身体亲密无间的贴在一起,男子的头埋在女人颈侧,女郎整个人坐在男子腿上,衣服凌乱,丰满呼之欲出,红肿的丰唇无比妖娆。
“路~钧笙?”
心停运了几秒,开始剧烈的跳动,每一次都好像顶在喉咙上,一声声“嘣、嘣”地破裂,手脚完全没了知觉,冰凉发抖。
其实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看过两人在机场那般亲密的姿势后,就该猜他们之间的猫腻。纪念或许也不是完全不懂,只是当时被重见路钧笙的喜悦压制下去了,故此,才会怔愣,才会感到身体撕开两半似的疼痛。
两个亲密交缠的身影终于分开,男人不悦地抬头,递眼望来,“谁是路钧笙?”
日思夜念的脸近在咫尺,可他看她的神情像是隔了几个世纪,陌生如初见,冰冷似利刃。
“……你不认识我了?”
“你?”他推开身上的女人,抱胸凝视她了一阵,唇角忽而绽出嘲讽的笑,“纪念,我怎么不认识你呢。”
她一喜,却听他接着说:“不过,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路钧笙。”舌头打了个结,原来的千言万语全都化为低低一声称呼。
“噗”,他笑出声,“纪念,你弄错了,我叫路皓远,路钧笙已经死了。”
神经枢纽被蛰了一样,疼痛尖锐的,钝钝的,刻在心骨。“你怪我,恨我都没关系。但能不能给我几分钟,听我解释。路钧笙,你还记得那次在医院……”
“路皓远。”
“……”
他面带冷峭之色,“世界上已经没有一个叫路钧笙的人,我叫路皓远,不要记错了。不过,我们将来应该没什么机会见面才对。”
车窗徐徐升起,世界分割成两半。雾海漫上眼睛,她灵魂被暗黑之所囚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