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多钟,还没到下班高峰,所以地铁内的人并没有很多。朱小花自由的穿梭着,这是她从没有享受过的乐趣。小时候没有,读书的时候没有,嫁人后,就更没有了。
三年多的时间,朱小花觉得自己错的并不仅仅只是一场婚姻。
朱小花回到家时,朱老爹已经让人做好了晚餐。
朱小花进了门,换了鞋,抬头看见陈泱仍在。
“你怎么一天到晚的呆在我家?”
朱小花的意思其实是指陈泱出现的频率过高,不过朱老爹咳了一声,似乎并不高兴朱小花如此说他的干儿子。
倒是陈泱,无谓的耸了耸肩。
“你这么蠢,老爹的财产什么的交给你你肯定看不住,所以我觉得还是我替你看着好了。”
陈泱帮忙上完最后一个汤,先给朱老爹移了椅子扶他坐下,然后自己再入座,一切都很自然,自然得让朱小花有些牙痒痒。
“你怕是晚咯,我怕一生的心血都放在半座城池上,而现在,那里已经属于我了。”
朱小花毫不在意陈泱的话,走到饭桌前,伸手就准备用手去抓菜,被朱老爹敲了一筷子。
“去洗手。”
朱小花讪讪的摸了摸被打的手背,转身去了厨房洗手。
其实她倒希望陈泱能如他自己所说的,能够来继续她父亲的事业,因为她是一个无能的人,虽然她父亲也并没有期望她能女承父业过,但她总觉得对不起朱老爹,除却朱太太那件事,另外一件是便是不能生为男儿身,而且还自以为是的嫁给了高靖宇。
她败了朱老爹一生的心血不说,还把朱太太给气死了。
“朱小花,你洗个手怎么洗那么久。”
直到餐桌上的朱老爹与陈泱等得不耐烦了扯着嗓子喊,朱小花才停止发呆,回过神来。
“哦,来了来了。”
朱小花赶紧地关了水,再甩甩手步出厨房。
事业的事,先放一放,有机会再说吧,现在,吃饭皇帝大。
餐桌上三人沉默的吃着饭,朱老爹不停的瞄朱小花,几番欲言而止。
“老爸,您要想说什么就说啊,干嘛一副想说又不说的模样。”
看的真让人心焦啊,陈泱受不了的说道。
“啊,没没,没想说什么。”
朱富贵同志干笑两声,继续低头吃饭。
“爸,你是不是想问高靖宇的事?”
朱小花抬头,看向朱老爹,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看不出悲喜。也正因为如此,朱老爹才一直吞吞吐吐的犹豫要不要问这件事。
问吧,又怕踩到朱小花的痛处,另她难受。不问吧,自己又实在很好奇,憋的难受。
“嗯啊,那个,你们谈得怎么样了?”
朱老爹责怪的看了陈泱一眼,埋怨他为什么不给自己帮腔,陈泱继续耸肩,决定不掺合这两父女的事。
他这个干儿子当得容易么他,都快当成老妈子了。当成老妈子也就算了,居然还被朱小花嫌弃。唉,天道不公啊,不公至斯,朱小花白白捡了个这么帅的哥哥,不但不知道感恩,居然还嫌弃,她会被雷劈的,一定会被雷劈的。
“不怎么样,他不肯离。”
朱小花嚼饭的动作变慢,神情也有些迷茫。
“为什么?”
朱老爹与陈泱异口同声的问。
据他们所知,当初朱小花与高靖宇结婚实非出自高靖宇自愿啊,怎么现如今朱小花要离婚,他反倒不同意了呢?
再说,那什么叶国良的女儿叶珍,不是跟他挺好的么,朱小花与他一离婚,他不正好可以跟他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吗?怎么着就不离了呢?
想不通啊想不通。
“我哪知道为什么,我要是知道为什么,这婚早就离了。”
老实说她也想不通。
但高靖宇有说,他说,当初要结婚的是她,所以他便结了,现如今要离婚的也是她,但不会有那么便宜的事,所以他不肯离。
如果是这样,朱小花觉得自己可以先让他提出离婚啊。
再说,他一直拖着不离婚,这他跟叶珍之间不也名不正言不顺不是吗,他这又是何苦。
不过……
朱小花忽然想到叶珍说的话,她说她会死……
莫不是这两人又想了什么损招来对付她吧,叶珍要死了,高靖宇便不能跟她在一起了,所以他离婚也没有了意义,所以是因为这个不离?死也要拖住她?
也不怪朱小花如此想高靖宇,实在是高靖宇之前的所做所为跟现在,完全地判若两人。
朱小花打死也不会想到高靖宇会是因为爱上她所以才不离婚的。
“他跟叶珍不是挺好的么,为什么不同意思离婚。”
陈泱一边给朱老爹夹菜一边问道,听口气,似乎对高靖宇与叶珍的事知道不少。
不过,想必有件事,陈泱还是不知道的。
“叶珍快死了。”
朱小花
无意诅咒她,只是陈述叶珍自己告诉她的事实。
快死了?
“坏事做多了,遭报应了吗?”
陈泱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了,要不然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快要死了?
“听说得了绝症,具体不清楚。”
朱小花觉得在吃饭的时候谈论这两个人,还真是有些另人倒胃口,本来饿极的她,这会反倒吃不下了。
“哦,那还是遭报应了。”
高靖宇下定结论,朱老爹也点头附议。
嗯嗯,活该啊活该,不过……
“所以高靖宇不肯跟你离婚?”
陈泱声音忽然地拔高,吓得朱小花筷子都掉到了地上。
那个,那啥……
“你小些声,我爸经不起你这一吓。”
晚餐过后,朱老爹按照一惯的作风,看了两集连续剧,感叹完男主何其脸长,女主衣料何其少之后,摇头晃脑地晃进了自己的卧室休息去了。
朱小花替朱老爹盖好被子,拉好窗帘后退出朱老爹的卧室。然后与陈泱一同上了二楼的花园。
花园的桌上摆着瓶红酒,陈泱与朱小花一人手握一只高脚杯。
是谁曾说过,手握高脚杯与烟卷的女子,其实一点都不高雅,只是有些寂寞,看透事世的寂寞。
朱小花觉得,还好吧,她不是有陈泱正陪着吗,虽然这人嘴巴总是很毒,总是把她惹到炸毛。
“陈泱,反正你家的事业已经由你哥哥接手了,不如你来帮我爸吧。”
朱小花这话说的认真,她是真的有认真思考过这件事。她帮不了她爸,所以她希望她能找个人帮她爸爸。从前的时候,她希望高靖宇能,可惜高靖宇根本不领情,拿着她给的五百万,拼死拼活的誓要拼出一番作为。从前辛苦的时候,他不会想要继承她父亲的事业,现如今,他已自己打拼下一片天下,更是不会了。而且,他们终究是要离婚的,给他还不如给陈泱呢。
“别介,你可别害我。”
陈泱举着杯子,对着月亮饮了一口红酒。表示对此全无兴趣。
“怎么成害你了?”
这话说的,不过是要他来继续朱老爹的事业,怎么像要跟杀了他似的。
“别忘了我是干儿子。”
朱小花愣愣的,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陈泱的意思她懂,可她这也是没有办法。
“如果我继承你们家的事业,别人会怎么样看待我陈泱。”
“你管别人怎么看干嘛,我们大家知道不就成了。”
朱小花继续游说,这是项非常重要的工作,朱小花觉得,自己一定要说服陈泱才行。
“我又不是你跟高靖宇,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陈泱啐了一声,他不是朱小花,可以用五百万来买个丈夫,他不是高靖宇,可以如此忘恩负义背信弃义。
朱小花心里一阵刺疼,陈泱这话说的无意,却是伤着朱小花了。
也是,这世界上能找着她这么个不顾别人意愿的极品也实属不易,她又凭什么要求陈泱跟她一样的极品。
“陈泱,你知道这二十多年来我是怎么过的吗?”
朱小花声音很轻,像是陷入某种回忆,陈泱转过脸看她,看到的是朱小花一脸迷茫之色。
“我是脑瘫儿。”
陈泱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朱小花的脸,当他听到这话时,老实说,他的心下震惊不已。
他认识的朱小花跟正常人完全没有两样啊。
“我在两岁的时候确诊为小儿麻痹。因为我只是轻微,只反应在不会说话,动作迟缓,反应迟顿,所以一直到两岁时才确诊。”
两岁的记忆,朱小花一点也没有,朱太太也从来不跟她说,这些都是后来朱老爹告诉她的。
她能明白母亲的哀伤。
十个月辛苦怀胎,然后再痛那么久将她生下,却是生下了她这么个怪胎,这让哪个做母亲的如何不哀伤。
这要换作是她,估计会哀伤至死吧。
“小的时候,我一直没有觉得自己不正常,只是每次别的小朋友都不跟我玩,他们嫌我反应慢,别说跑了,走路都不利索,玩什么我都输,所以他们都不让我跟。那时候我只觉得伤心,也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正常,我还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跟我一样的。”
呵呵,原来她的天真,是自小就有的。
朱小花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将高脚杯拿在手中把玩,眼睛已经迷朦之意,却不是罪意。
陈泱没有搭腔,继续听朱小花回忆。
“直到有一次,我午睡醒来后找不到父亲,于是我便跑去院子里,在那里我看到了朱老爹,他正拿着一大堆好吃的给那些小朋友,还有玩具,让他们来找我玩。”
也直到那时,她才知道自己是不正常的,她跟别的小朋友是不一样的。
因为别的小朋友的父亲不需要拿吃的东西去哄其他小朋友陪自己的孩子玩,别的小朋友的母亲不会一脸哀伤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所以打那以后,她便不喜欢跟小朋友们玩了,她有自己的芭芘,有自己的小叮当,朱老爹与朱太太给还她买了好多好多各种玩偶,它们会一直陪着她,不需要用吃的去收买,只有它们才是真实的。
“呵,你有没有过那种经验?”
朱小花转头轻轻偏向陈泱,歪着头询问。
“什么?”
这次陈泱十分配合的接腔。
“就是那种,不论你多努力用功读书,你却什么都记不住,不论你晚上抄写多少遍生字,你还是无法默写出他们的笔画。考试的时候,不论你填多少,你永远都是六十分,不论是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还是高中升大学,只要我说想上哪所学校,我便能在哪所学校。”
朱小花满脸哀伤,说这些她不是炫耀,只是悲凉,深深的悲凉,没有人能体会那种感觉,在她就读过的每一所学校,在学校蓦捐拦里面排在第一的,永远是她父亲。
起初的时候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父亲还要让她去读书,甚至有一段时间她非常排斥去上课,呆在教室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因为老师跟校长只会说:“朱小花,你在学校开不开心啊,要是开心的话要回去告诉爸爸哦。”
她自是愿意将自己的快乐与父亲分享,可不是这样分享,而且,她明明就没有什么好快乐的。
只是后来朱老爹发现后告诉她,她要去学校学习的也并不全是书本上的知识,他们让她去学校,是让她去学习成长,学习如何与人相处。她不可能与世界脱节,不管这世界怎么样,她都要学着去适应它,而不是让世界来适应她。
但很显然,朱小花辜负了朱老爹与朱太太的一片心机。
这些她都学的一塌糊涂,她至今都还是那么愚蠢,至今都还没有办法跟人很好的相处。
比如说叶珍,比如说高靖宇。
“朱小花,你现在不过的挺好的么。”
那些不愉快就当作是场苦难的电影,忘了吧。忘记苦,忘记痛,忘记所以不好的事情与人,好好生活。
“是啊,挺好,嘿嘿。”
朱小花说这些,并不是立意要博取谁的同情。
她只是希望陈泱能明白,朱小花并不是世人看到的那个朱小花。她自卑,她懦弱,她可怜,她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有很多事情并不是她能做的到的,所以,她是真的很认真的希望陈泱能够帮到朱老爹。
“陈泱,真的,我希望你能帮我爸爸,我并不希望看到的爸这么多年来的心血付诸东流。”虽然朱老爹赚的钱已经购她几世都花不完,但她知道朱老爹心底其实还是希望有个人能来继承他的一切。
以前的时候,朱老爹曾不止一次说要让高靖宇来帮他,几次都被她给回绝了,因为她跟高靖宇开不了这个口。
本来是高靖宇欠她的,她希望高靖宇能念着她的好,能记着他欠她的所有,她希望他能用感情一点一滴的偿还。所以,她不希望事情颠倒过来,她所一旦变成她欠高靖宇的,她以后还要拿什么来向他索取。她已经有好多好多的钱了,她只希望能再要一点点爱。
陈泱咽下杯中的最后一口酒,目光看向远方的灯火阑珊。
“朱小花,你故意的吧。”
嗯?朱小花不明所以。
“你故意把气氛整那么沉重,不就是自己怕苦怕累,所以才让我来帮你收拾烂摊子么。”
陈泱转头,一脸暖暖的笑意,目光灼灼。
朱小花在这样的目光中,烧为灰烬。
“哈哈,被你发现了。”
朱小花干笑两声,心下不免感叹。
陈泱真好,她当初怎么就不抢安小萍的呢,反正安小萍那只猪最后也没要,她若是抢过来了不也正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陈泱,你真是个好人啊,我当初怎么没嫁给你呢。”
趁着陈泱心软的空档,朱小花继续灌迷汤。
“别,你我也受不起。”
陈泱举起双手在胸前画了个叉,朱小花这闹腾的个性实在不适合他,他俩要是在一起了,还不得把天翻过来。
“那你就是答应接我爸爸的班咯?”
朱小花眼睛忽闪忽闪,隐含期待。
“嗯……”
陈泱故意逗她似的,将音拖得老长。
“好吧,看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就勉强同意吧。”
陈泱走至桌前,将桌上剩余的红酒再次一人倒了一杯,然后与朱小花碰了一下杯,再次饮起来。
“嘿嘿,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朱小花终于露出今天晚上最真诚的一个笑,好像完全了一件什么大事一样。
“陈泱,安小萍现在过的怎么样了?”
朱老爹的事情一解决,朱小花顿时整个身心都轻松起来,双手趴着护拦之上,夜风袭来,有些凉,却无比的畅快。
“不知道。”
陈泱语气有些生硬,朱小花这问题,他确实回答不出。因为他也已经许久没有看到安小萍了,朱太太的葬礼,那是最后一次。
安小萍说,她要当个好妻子,当个好妈妈。
当陈峰的妻子,当陈小峰的好妈妈。
天知道,安小萍一定是疯了,一定是。
陈小峰的妈妈明明是路遥,跟她没有半点干系,她想当人家的好妈妈,也不问问人家小孩愿不愿意。
天知道,他也一定是疯了,跟着安小萍一起疯了。
既使是这样,他都还念念不忘于她。她到底是哪点好呢,到底有哪点好,值得他如此念念不忘,他都要唾弃死自己了。
陈泱有些泄气。
每次谈论到安小萍,他都有种拙败感。
朱小花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告诉陈泱实情。
吹了好一阵冷风过后,朱小花最后决定,还是告诉陈泱好了,告诉他所有的一切,然后再让他们自己去决定到底要该怎么办,是断还是散,总得有个结果。
时间真的很伤人呢。
他们都被时间不明不白的伤着。所以,要快刀斩乱麻!
“陈泱,萍萍其实对梅子说过这件事。”
“她怎么说的?”
陈泱有些激动,双手擒住朱小花的胳膊,在他擒住朱小花的那一刹那,他手中的酒杯应声落地,杯中还有未喝完的红酒,溅到他与朱小花的鞋上、裤腿上,红红的液体,似某种深陷。
“萍萍说,她不会离婚的。”
他不要再等下去了,虽然平时安小萍性子软软的,但倔起来的时候却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她决定的事她便会去做的。不像她朱小花,无时无刻的不在后悔,后悔自己在这一刻的过去,做的每一件事情。
“是吗?”
陈泱放开朱小花的胳膊,后腿两步,神情有些颓然。
是啊,他早该料到的,安小萍不是朱小花,她学不来乖,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她从来都是一根筋死撑到底。
“萍萍说,是她害了你,是她害你丢了家产,害你丢了人。所以,她没有资格好过。”
所以,她也不打算让陈峰好过。
朱小花却觉得,安小萍这是把自己推向万仗深渊。
陈峰是男人,他怕什么呢。
就算安小萍是他老婆,他还不是照样在外面跟别人有了孩子。
朱小花没有见过那孩子,听说哭闹起来谁也制不住,安小萍这不是害自己吗?这又是何苦呢。当母亲本就不易,安小萍居然还要去当别人的孩子的母亲,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这哪是做母亲,安小萍根本就是把自己当成了奴隶。
现在陈峰想要离婚,她为何不同意,让自己好过一些呢,更何况,她还有陈泱一直守着她不是吗?
女人最怕的不就是跟男人拼时间吗?
可女人终究会在时间里逐渐被淹没,而男人,则是被时间托起的那个。
而她们,注定会输得很惨。
“可我根本不在乎这些。”
不在乎有没有家产,不在乎在多少人面前丢人。
他只希望身边能够有她。
“可她在乎。”
朱小花道,很显然,决定权在安小萍手上,所以,她的在乎才是最重要的。
这天晚上,朱小花与陈泱喝掉了十来瓶朱老爹珍藏的红酒。
陈泱说,人生如果真的是一场梦就好了,什么都不去思考,什么都不去在意,既使是难过的时候也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场梦而已,梦醒了便什么都好了,什么都不用怕了。
可人生终究不是实验,没有谁能先试着过过,过不下去再重新开始。
朱小花倒是想重新开始,但仔细想想之后,她发现,那根本毫无意义。
因为那些已经走过的路,是无论如何也抹不去脚印的,正如无论如何朱太太都不会好好的重新站在她面前一样。
朱小花与陈泱在寒意甚浓的夜风中,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到后来甚至所杯子扔了直接拿起酒瓶灌了。
老实说,他们这样的时候并不多,所以两个人彼此很有默契的谁都没有提醒对方酒醉其实是件不好的事情。
朱老爹要是知道他珍藏了那么久都没舍得喝的红酒居然是被他们两个如此牛饮般喝掉的,估计会拿手仗丢他们吧。
两个平时都不喜酒之人,这天晚上却各怀心事,在朱老爹家二楼的花园里将自己灌得烂醉。
第二天,朱小花是在自己卧室的床上醒来的,至于昨晚她是如何回到自己房间的,她全然不知。
也不要妄想每一个鬼酒都能有很好的记忆力,而朱小花显然是那个记忆力不怎么好的人。
朱小花睁着眼睛在床上赖了一会,然后迷迷糊糊的起床刷牙,陈泱大概已经回自己家去了,不过朱小花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理会他。
朱小花对着浴室里的梳妆镜,看着镜中的自己发了会呆,二十六了呢,老实讲,已经不再年轻了,她倒不是害怕看到自己脸上慢慢爬上的皱纹,她只是觉得,她这样一天一天的浪费时间浪费生命,她自己都快看不下去了。也只有朱老爹一味的宠着她,看着她这样一天天地过,而完全没有说她什么。
朱小花,你真无耻!
朱小花呸了镜中的自己一句。
是,她真是无耻,利用这样深沉的有,干出这般地无耻之事。
老天怎么还不收了她呢。
捧了把水泼在脸上,朱小花神色有些颓然。
并不是她立意要这样活着。
只是,她别无出路,至少目前,她没有找到她的出路。
当朱小花穿着皱巴巴粉色家居服出现在一楼客厅时,看到袁梅与高靖宇好端端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而朱老爹则坐在餐桌上喝豆浆。
她当然不会蠢到以为这两个人会是一起过来的,只是,高靖宇又来做什么?好玩是么?
朱小花无视掉沙发之上的另一个,与袁梅打招呼。
“梅子,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咯。”
袁梅起身,神秘兮兮的凑到朱小花跟前,“喂,朱小花,我早上过来的时候看到陈泱从你房间里出来的哦。”
袁梅做着刻意压低声音的动作,可声音却一点也不低,客厅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分外清楚。
朱老爹的嘴角在听到袁梅的这话时,明显的翘起了一个弧度。
朱小花则下意识的往高靖宇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又暗自骂自己贱。
就算陈泱早上是从她房间里走出去的那又如何呢,她干嘛要去在意高靖宇的想法。
袁梅笑的有些不怀好意。
“你们在卧室做什么呀?”
“在卧室还能做什么?”
朱小花反问,并以一脸鄙夷之色看着袁梅。
高靖宇听完朱小花的这话后浑身一震,在卧室还能做作,不就是睡觉?
而最另他难以接受的是,朱小花自己的态度,她那副无所谓的语气。
这样的想法让高靖宇不禁气血上涌,高靖宇很想站起身来冲上去给朱小花一巴掌,就算她恨他,她也不该去糟蹋自己啊,可他又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了立场。
袁梅倒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她还从来没有见过高靖宇如此吃鳖,心里不禁大爽,袁梅最讨厌的人当中,高靖宇绝对要排第一,她只恨不得能天天见到如此场面。
朱小花并未理会袁梅这突如其来的兴奋,反正她不懂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高靖宇,你来有事?”
朱小花叹了口气,人家来她家,她总不至于一声招呼都不打吧。虽然她是很想那么做,但好像有些幼稚吧。
“没事,来看看你。”
高靖宇学袁梅,左右而言他。
袁梅没忍住的用眼睛白色的那部分瞟了高靖宇一眼。
论情调,高靖宇绝对不是陈泱的对手。至少人陈泱走之前还知道去买个早餐。
“来来来,都来吃早餐吧,泱子买的。朱小花,有你爱吃的锅贴哦。”
朱老爹一边吸豆桨一边招呼大家,轻快的语气,无不透露着愉悦之意。
“爸,你别老让人家帮你做事,人家是你干儿子又不是你家包身工。”
朱小花其实也发现,陈泱在做起这些事来,还真是无可挑剔。他的心思总是那么思,没人没有想到的事情,他总能想到。
但朱小花不明白的是,既然陈泱心思那么细,怎么当初还让陈峰给捷足先登了呢?
“哟哟,还使唤不得了。”
朱老爹不满自家姑娘这么说他,哼着鼻子哟了两声,袁梅也不嫌事大的在旁边火上浇油。
“就是就是,有得使唤还不使唤啊,怕啥,反正都是自家人。”
朱小花张了张口,原本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本来就不是擅长此事的人。
跟老人家讲道理,那是死路一条。
跟朱老爹这样的老人讲道理,那更是死路一条。
跟女人讲道理,那毫无活路可言。
跟袁梅这样的女人讲道理,那更是无活路可言。
等到这年立冬的时候,陈泱已经去了朱老爹的公司正式掌权了。
安小萍没有露面,只是派人送了篮花,陈泱一气之下将花从三十六楼的行政科的窗户边扔下。朱小花眼疾手快的冲至窗户前看了一下,所幸花落下的地方只是后面车库,要不然朱小花估计陈泱会被警察带走的吧。
公司的人都在悄悄议论,笑话朱小花傻。朱老爹打下的大片江山,居然就这样拱手让人。但朱小花却是这天笑得最开心的一个。
记者招待会时,朱小花还拿着话筒一个劲的发言。
至于说了些什么,陈泱很不屑的表示,朱小花完全都在讲废话,没有一句涉及到了实质内容。
朱小花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来,终于算是干了一件对的事了。
高靖宇也没有来,花篮也没有送,袁梅说高靖宇有些小肚鸡肠,朱小花黑面,觉得袁梅国文课学的非常好,特别是成语部分。
朱小花的婚姻仍旧还是拖着,朱小花不催,高靖宇便闭口不谈,朱小花也不能天天跑到高靖宇的公司去催他离婚。
结婚时,她是热切的。
这离婚时,再热切,就真有些二了。
所以,朱小花忍着,耐着性子忍着。
可偏偏这高靖宇的个性比她想像中的还要淡定,人压根就没把它当个事。
朱小花便只能在心底暗暗着急了。
将朱老爹的公司这个烫手山芋扔给陈泱后,朱小花便真的觉得自己除了离婚,便无事可干了。
所以,她请律师给高靖宇下了最后通碟,如若他再不签字离婚,那他们便只好在法庭上见了。
而这最后一步,是朱小花最不愿干的事,她真的给朱老爹丢太多人了,所以,她希望高靖宇能默默的签完字,让这桩闹腾了三年的类似于闹剧的婚姻,结束于平淡。
听说叶珍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朱小花既没有开心,也没有难过。就像是听到了关于一个不认识的人的消息一般,无痛无痒。
朱小花开始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开始硬了,以前就算是看本小说也会哭的稀里哗啦的她,居然可以淡漠到如此程度。
事实证明,朱小花的威胁,高靖宇完全没有放入眼中。
因为,朱小花还没有收到他有关于离婚的任何只言片语。
自那天高靖宇自她家阴阳怪气的离开之后,朱小花便有些时日没有见他了,朱小花不知道高靖宇到底在忙些什么,是真忙还是假忙,她只知道,她不想再等下去了。
朱小花赖在陈泱的办公室内,把玩着手机,她正犹豫,要不要给高靖宇打个电话催催。
“你干嘛一天到晚的赖在我办公室?”
陈泱自堆了一叠的公文里抬起头来斜了朱小花一眼,他是不会忘记自己这么忙到底是拜谁所赐的。
朱小花没有抬头,“你装你的忙,管我做什么?”
可这话陈泱可不爱听了,什么叫装忙?
“这怎么就装忙了?”
“怎么就不是装忙了,以前我爸做的时候都没有那么多事情要做?”
朱小花嘟囔,难道是看错了,高估了陈泱的能力?
“朱小花,你吃饭的时候能给你的脑子吃点么,这能放在一块比么?”
朱富贵同志,在这个行业,摸打滚爬了多少年,他不过才刚入门,不得什么事全都自己过一遍,好让自己熟悉起来。
她倒好,倒嫌他事多了。
“能不能放在一块比还不是你说了算的事。”
别烦她啊别烦她,她正为高靖宇的事情愁着呢。
“哎,我说朱小花,你不会在高靖宇那里吃了憋就跑到我这来撒气来了吧?”
陈泱看着一脸阴郁的朱小花,能让她阴郁的不就三件事,第一是,女人的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朱小花这个月的那几天还是陈泱给送走的,还是他给她买的止痛药熬的乌鸡汤呢。第二是,朱老爹的身体,但朱老爹这两天好好的啊,没见着他哪不舒服了。这最后一件事嘛,便是高靖宇了。甭管是什么事吧,只要扯上高靖宇,朱小花必然是反常的。
要不就是过度兴奋,要不就是过度阴郁。
“陈泱,你不去当乌鸦真是可惜了你。”
朱小花没好气的瞪了陈泱一眼,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壹呢。
“我是瞧见你那样子我就烦,天天整的苦大仇深似的,我说当初你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他了呢,离个婚都能整这么长时间。时间哪,可是女人的致命伤,再拖下去你就二嫁不了喽。我干爹可是等着抱孙子呢,你总得给老人家点盼头啊。”
陈泱一气,连高靖于顺带朱小花一起给说了进去。
甭管怎么说,有一点陈泱说对了。
他们离婚这事,确实拖太长时间了。
她要速战速决!
朱小花下定了决心般,对着空气猛点了一个点,陈泱只当她又犯蠢了,摇摇头叹息一声便又埋首于公文堆中了。
他还有一堆资料要看呢,接手一项事业,可并没有朱小花想像的那么简单。朱富贵也并不是外人眼中那个走运的糟老头子,这一片大好江山,可是朱老爹一砖一瓦的打下来的。他可不想一下子全毁于他的手中,朱小花这次真的是扔了个烫手山芋给他啊。
陈泱的办公室内室便有休息室跟洗浴室,陈泱忙起来的时候便直接睡在公司了,本来是为了方便陈泱而设计的独自的休息室,结果很大一部分时间,全都方便朱小花去了。
比如说就像此时,朱小花便大摇大摆的当着陈泱的面进了休息室,再大摇大摆的将休息的门给关上,把陈泱关在了休息外,而自己则进了休息室。
朱小花冲着厚实的门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可惜陈泱没看到。
朱小花自己傻乐了会,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好乐的之后便将自己用力的往后一抛,倒在了休息的大床上。
朱小花每次来都会跑到休息室去,美其名曰说要试试床的硬度。
拿着手机,朱小花又陷入了苦恼,她一会到底应该要怎么开场呢?是那种很有气势的对高靖宇说“高靖宇,你他妈的怎么还不给老娘签字离婚”?还是用怀柔政策,声泪俱下求他“高靖宇,求求你,签字吧,放我一条生路吧”。
唉,想来想去,朱小花都觉得太作。
要不就直接来一句“高靖宇,请把签好的离婚协议寄给我吧。”
嗯,还是这句好,朱小花决定就用这句了。
朱小花想好台词之后便给高靖宇打电话,朱小花打的是高靖宇公司的座机,要她打高靖宇的手机,说不定她会没有勇气开口的。
电话响了两声后被接起,里面传来个甜美的声音。
“喂,您好,哪里找?”
“小郑,帮我转一下你们高总。”
朱小花咬咬唇,准备电话一转过去就用上刚刚想好的那句台词。
只可惜,朱小花想好的台词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不好意思,朱女士,高总出差了。”
小郑的声音依旧很甜美,高靖宇曾告诉过她,这就是职业素养,不过,这关她什么事?
“哦,那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大概三天后吧,高总去香港看国际展去了。”
小郑说完才意识到了不对。
朱女士不是高总的太太吗,怎么她会不知道高总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就罢了,居然连高总出差了都不知道。
莫非,正如她先前所听到的?朱女士这下铁了心的要离婚了?
香港啊,朱小花以前陪高靖宇去过几次,朱小花知道高靖宇一定会住在机场附近的那家酒店,因为方便。她甚至连酒店的电话号码都能背出来,但她却失了再打过去的兴致。
她这又是在做什么呢,总该给自己留点脸不是。
高靖宇自香港回来是在三天之后,助理小郑立马报告了一些需要急需处理的事情,以及,朱小花的来电。
小郑一边例行公事的说着,一边偷偷地观察着高靖宇面上的表情。
可惜,高靖宇在听到朱小花的来电时只是愣了愣,并且是很短的时间,短到小郑压根就没能察觉出高靖宇此时的心情。
高靖宇扯了扯领带,示意小郑出去。他下了飞机便直接到了公司,他觉得疲惫,却再也没有人能陪他。
高靖宇陷在皮椅之中,拉开左手边的抽屉,那里放着朱小花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高靖定望着它面无表情的发着呆。
真的留不住吗?
他这样问自己。
其实他应该心平气和的去接受这样的结果的,可心底的那些应该算是难受的情绪,却又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高靖宇一只手捏起离婚协议书的一边,手上使劲,离婚协议书便皱了起来。
这些纸很脆弱,不堪任何外力。
但高靖宇却并没有对它们做任何事,因为他知道,做那些都没有用。既使他将离婚协议书撕了烧了,那也改变不了什么。
口袋里传来手机的震动声,高靖宇这才回过神来。将离婚协议书放回原处,高靖宇又将抽屉关上。
将手机自口袋里掏出,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号码,高靖宇却一阵头疼。
揉揉眉心,高靖宇万分疲倦的将电话接起。
“高靖宇,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手机一接通,电话那头叶珍怨愤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我刚下飞机,找我有什么事吗?”
高靖宇语调平淡,事实上他已经厌倦了叶珍这种一日三个电话的这种行为。
他是有工作的人,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不可能一天到晚的呆在医院里陪她。而且,他还有自己的家庭,虽然朱小花现在要跟他离婚。
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人都会变成这样,但至少朱小花不是这样的。朱小花很少给他打电话,她要找她便是直接冲进他的办公室,或是别的一些什么地方,她根本不需要打电话便能找到他。
“你去哪了?”
又来了,高靖宇深吸一口气,感觉头更痛了。
为何叶珍总理所当然的问他这些问题,说白了,他们两个现在已经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了,为何她却总是认为他所为她做的任何事都是理所当然的,包括回答她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在工作,你要没什么事的话,我挂了。”
最近光是应付叶珍都让高靖宇觉得累得很,他不明白叶珍为何还不肯将自己的病情告诉她的父母,而她住在医院这么长时间了,她的父母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或许这就是差别吧。
朱小花与叶珍的差别。
朱小花父母与叶珍父母的差别。
“高靖宇!”
叶珍将分贝提得很高,高靖宇只觉一阵烦闷。
为何他们不能像朋友那般?非得弄得大家都不好受。
“你要有事就说,叶珍,我真的觉得你应该将你的病情告诉你父母,有他们陪着,我想你大概就不会那么无聊了。”便不会没事总打他的电话了。
“不,你不可以告诉他们!”
叶珍咬牙道。
她即将结束的短赞的一生啊,是灰败的,是不堪的,她一点也不希望她的父母看到如此这般的她。
“那你为何就不能一个人好生呆着呢?”
既使她不肯告诉她的父母,为何又总是打电话给他,他已经不是她的谁了。
“高靖宇,我一个人在医院好怕。”
电话那头叶珍的声音透着些许可怜。
她是真的怕,人家总说医院是个阴气甚重的地方,好人进了医院都会觉得三分凉气。叶珍觉得对极了,她每天一个人呆在医院里,总有说不出的凉意。在这里她不认识任何人,她每天去的最远的地方便医院后面的花园,那里每天都有很多人在那散步,而那些人,也许今天还看到他们在好好的散着步,明天便会看不到了。
叶珍害怕,害怕自己会一个人孤独的死去。
高靖宇曾提过给她顾个专属的看护,陪着她,被她拒绝了。
她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的,要个看护能替她干什么呢?
是能替她病痛?还是能替她死亡?
有时候她真的很恨高靖宇,他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她要的不是这些的。
可他却不肯,不肯为她真正的做些什么事。
到晚上的时候,她甚至仿佛看到了她自己躺在病床上一点生气都没有的样子。天知道,天知道她有多恐惧。
可高靖宇却为何连她生命中最后一程都不肯好好地陪她走完?
时间真那么可怕吗?
能将曾经相爱的两个人变成这样,相看不相识?
“那你更应该告诉你爸爸妈妈了。”
高靖宇叹口气,他实在不想说那些伤人的话。
“叶珍,你该明白的,我们两个从很早之前便是两个无关的人了。”
他们本就不应该纠缠的,如果他当时能够果断一点,或许他和朱小花便不至于闹成这样了。
“不,高靖宇,你想同朱小花两个过幸福愉快的生活,我告诉你,不可能,高靖宇,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叶珍的声音,在清净的医院里听是格外的真切。
高靖宇甚至能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回音,但他只是皱了皱眉。
叶珍没有挂电话,高靖宇在后来只听到电话那头叶珍压抑的哭泣声,良久之后,高靖宇在想是不是该挂电话时,那头却传来砰的一声,接着便是忙音。
高靖宇挂了电话,对着空气摇了摇头,叶珍怕是又摔了一部手机。而且,她现在摔手机的频率已越来越高了,只要他两一有什么事在电话里谈得不合,叶珍便摔手机。
一部手机换来砰的一声,高靖宇不知道那是样的感觉,她的心情到底是会变好还是变更差。
挂完叶珍电话的高靖宇,神色疲倦地在办公桌上趴了一会。
不过,也就一小会的时间,因为高靖宇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
高靖宇看了一下号码,这次是个陌生号码。
高靖宇接通电话喂了一声。
“高先生,我姓韩,是朱女士的代理律师,您现在方便讲话吗?”
对方倒是很客气,高靖宇眉头却锁得更死。
“你讲。”
“是这样的,我受朱女士之托,特地打电话来问一声,关于您跟朱女士的离婚协议书,您签好了吗?您看是上我过去跑一趟拿呢,还是您给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