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高靖宇离的有些近,朱小花一抬眼,便望进高靖宇含笑的眼里,一下子她便被溺在其中。
片刻后,朱小花猛地回神,她没有忘记自己今日来找高靖宇的目的,手上惯性的一使力,推了高靖宇一把。本来蹲着的高靖宇在毫于防备之后被朱小花一把推倒,被推倒之后的高靖宇丝毫没有恼怒的意思,也没有起来,而是顺势干脆一屁股坐地上了。
朱小花愕然,她没想到高靖宇会被她推倒,而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高靖宇这个生来严谨之人,居然会毫于形象的坐在地上。
察觉到朱小花的惊讶,高靖宇轻笑出声,像是从来没有这么欢快过。
这下朱小花更加吃惊了,双目圆睁,满脸的不可置信,她不明白的是她到底是哪一点取乐了高靖宇。怎么她三年来的功夫全然白费,却在这离婚的时候让高靖宇乐了,这也太讽刺了吧。
朱小花深吸一口气,像是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高靖宇。也是,本来她就不适应。朱小花现在最想的就是赶紧把这婚给离了,然后她与高靖宇两人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朱小花闭上眼,将所有的思绪隐匿其中,然后再睁开眼,“高靖宇,我说了,今天我是来离婚的。”
朱小花不得不再次强调,她真的不想再与高靖宇这般没有结果的纠缠下去。
高靖宇再次忽略朱小花的话,倾身向前。朱小花一脸防备的看着高靖宇的脸逐渐在眼前放大,他想干什么?朱小花握紧拳头,忍住想甩他一巴常的冲动。
“你头发上有东西。”
高靖宇此时半趴着,差不多半个身子都压在朱小花身上,他们的脸离得很近,朱小花甚至能数清高靖宇到底有多少根眼睫毛。
高靖宇手一探,自朱小花头发上取下一片如指甲大小的纸片,取下来时还特意伸头朱小花的眼前让她看了一下,好似在说,他真的只是在帮她取头发上的纸片而已。
朱小花没吭声,屏住呼息,在等待高靖宇将他的脸挪开,将他的身子挪开,真的,他再不挪开的话,她就要动手了。
“朱小花。”
高靖宇带着蛊惑的声音,轻轻的唤了一声。
朱小花耳朵发痒,却极力忍耐,将脸转向一旁不去看他,老实讲,她真的怕自己会忍不住。高靖宇对她来说,真的诱惑太大,她怕自己把持不住。但高靖宇却像故意似的,身子未有离开半寸,反而还越压越紧。
“朱小花。”
高靖宇再次唤了一声,朱小花只觉得自己的空间越来越小,能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
“干嘛?”
不得已,朱小花只好开口,不过脸仍是转向一旁,没有看高靖宇。
“你不知道跟人说话时眼睛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吗?”
高靖宇略带玩味状似指责的话,成功的惹毛了朱小花,他姥姥的,她真的要诈毛了。
“你不知道你现在算是性骚扰吗?”
朱小花反以讥唇,轻哼出声,手上用力,不过并未能推动高靖宇半分。
朱小花双手搭在高靖宇的肩上,高靖宇整个身子向下压着,此时两人看起来,倒像是一场欲据还迎的缠绵游戏,而主动的那个人,好像还是朱小花。
“你是我老婆,怕什么。”
高靖宇一只手撑在朱小花的腰侧,另一只手环住朱小花的腰,两人形成一种亲密无间的距离。
朱小花,醒醒吧,你要是稍微有点出息,就给我把这个男人推开!
朱小花心中暗自跟自己较劲,却因男女力量悬殊,终是无功而退。朱小花第一次知道,男人的力量,居然是这么无耻的。
朱小花放弃,正过脸,看进高靖宇的眼里。
“高靖宇,你到底想干什么?”
“朱小花,我想你。”
高靖宇的话接得倒是顺口,朱小花却濒临崩溃。
“你想没想我?”
高靖宇得寸进尺,凑进朱小花的耳旁低沉地说,那声音,仿佛来自云间,另朱小花不禁麻麻痒痒的。
“想。”
高靖宇咧开嘴,无声的笑,似乎很满意朱小花的回答。
“高靖宇,我一直在想,你怎么不去死。”
趁着高靖宇闪神的空档,朱小花一把推开他,翻身而起。
被推开的高靖宇有些不相信的看着朱小花,而后者,却是一脸悲愤的看着他。
站起身来的朱小花深吸了几口气,然后看向高靖宇,他不是让她看着他眼睛说话吗?好!她看,看着他的眼睛,希望他好好听着。
“高靖宇,我说了,今天我是来离婚的,如果你今天不方便我可以改天再来。”
但她希望他不要再拖了,陈泱说,女人多过一天便少一天了,她的年岁正在流失,离婚得趁早,说不定趁着年轻,她还能再买个老公。
高靖宇理了理衣服,也慢慢悠悠的起身。
“朱小花,你对我还是有感觉的。”
朱小花眼睛睁得更大,仿佛不敢相信高靖宇居然会这般无耻,在这个时候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你错了,那只是兽性的欲望。”
换句话说,今日若不是他的话,她也会被诱惑。
“呵呵,兽性的欲望?所以你对你家干哥哥陈泱有了这种欲望了吗?”高靖宇眯眼,胸膛开始有了明显的起伏,朱小花居然说这是兽性的欲望,她日以继业的对他叙说的那些爱呢,都死了吗?不,他不相信。
“高靖宇,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们上床了吗?”
轰的一声,朱小花有脑袋好像放烟花般,眼前闪过一阵一阵白光,晕眩的感觉一阵一阵袭来。
咬咬唇,朱小花死撑着,努力的睁大着双眼,不让眼中的泪水滚泪。
“高靖宇,你不要把每个人都想的如你那般龌龊,你跟叶珍干的那些事,也别以为人人会像你们那般无耻。”
朱小花全身颤抖,她错了,她本就不该相信她与高靖宇能好聚好散,她只是想给这段并不算好的婚姻一个善终,这样都不可以么?为什么要逼她,为什么非得要逼她?
“朱小花,你又什么意思,我跟叶珍怎么了?我在说你跟陈泱的事,你别扯上叶珍。”
哈,说都不可以说么?
“高靖宇,我们没什么可说的,如果你觉得离婚协议书还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法庭上见吧。”
“朱小花!”
高靖宇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然后一把将原本已经被朱小花打开的门拍上,门外的小郑吓了一跳,只来得及看到两道人影,以及被猛地关上了的门。
高靖宇从背后拥住朱小花,朱小花的身体完全被嵌入高靖宇的怀中,那是完美的契合。
可朱小花却只是想哭。
这个姿势朱小花不陌生,她曾在电视剧中看过无数次。而且,这样的姿势只会在一种场景中出来,那便是分离。
不管是谁先离开,总之,两个人的脚步,会在下一秒开始,变成陌路。
“朱小花,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在嫉妒,嫉妒陈泱陪你去玩了这么多天,所以我刚才才口不择言的。”
高靖宇开口道歉,朱小花却并不想听。
她要的何偿是这样一句对不起,或许她要的,高靖宇永远也不会懂。
呵,大概连她自己也不大清楚吧。
朱小花深深的闭上眼睛,将涩意吞下,然后平静的开口,“高靖宇,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便是从此与你一刀两断,任山长水阔,你我永不相逢。”
他能明白她的那种撕心裂肺的感受吗?像是要将原本属于她的身体里的某个器官,硬生生的剥离。
嫉妒?她又何偿不嫉妒,可他给过她嫉妒的机会了吗?
这么多年来,她为他做了多少事?可现在她明白了,其实爱情本就不是报偿关系,不是她付出的多,不是他欠她的多,她要的爱情便会满。
哈,说白了,就是她自以为是地闹了场笑话。
“你真这么想?”
高靖宇渐渐松开禁锢住朱小花的双臂,声音冷清,朱小花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她也不想看到。
身后的人呼吸渐渐平稳,朱小花咬了咬唇,心一横,手已握上了门把。
“朱小花,你把我高靖宇当成什么人了?”
朱小花停住脚步,不大明白高靖宇这话的意思。
“当初你说结婚,我们便结了婚,如今你又说要离婚,我还得积极配合你离婚不成?”
朱小花猛地转过身,胸膛剧烈起伏。
这世界黑白不分了么?
她为何会想要离婚,不是他与叶珍一步一步逼的么?
朱小花神色凄怆的紧盯着高靖宇,她那么喜欢的高靖宇啊,为何会对她这般的狠心。
朱小花不想再在这里呆上一分钟了,拉开门便冲了出去,脚上的休闲鞋撞击地板发出轻微的声响,片刻后归于宁静,就好似朱小花没有来过一样。
小郑望着已经合上的电梯门,再看看仍站在门口望着电梯方向的自家老板。心里非议,怎么老板娘今日这么低调了?她以前无论哪一次来都要在公司上上下下好生的转上一圈才走的。用她自己的话说,她好不容易才来一趟,还不得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一下。其实,小郑想说的是,唉哟喂,我亲爱的老板娘,您这哪是好不容易来一趟,您这不是一天来一趟的么?
不过,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呢?
“小郑,泡杯咖啡进来。”
“啊,是是。”
高靖宇打断郑助理的遐想,转身进了办公室。
很快,小郑但将泡好的咖啡端了进来,高靖宇望着那黑糊糊的咖啡,心下怅然。
朱小花最讨厌的饮料是咖啡,她说那黑糊糊的东西看着就让她反胃,以前高靖宇为了气她,总喜欢当着她的面喝那黑糊糊的咖啡,为此朱小花不知道扔了他多少咖啡杯。
于是,他与朱小花结婚后这三年多来,他唯一买过的东西,便只有这咖啡与咖啡杯了。
“高总,高太她怎么啦?”
小郑缩着脖子问高靖宇,虽然当着朱小花的面公司的人总叫她朱女士,但朱小花一转身,他们都会叫她高太,可惜朱小花一次也没有听到过。
高靖宇怔了怔,大概没有料到小郑会问这个问题。
“哦,没什么,高太正要与我离婚。”
高靖宇面上没有丝毫表情的说出这句话,小郑听到却是差点连手中托咖啡杯的拖盘都差点给甩出去。原来是闹家变。
“小郑,你说,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高靖宇状似思考,其实他什么也想不到,因为他压根就不会知道朱小花在想些什么。
“高总,甭管女人在想些什么,但凡只要是女人,像您这样,铁定是要离婚的。”
小郑挺直了腰杆,不怕死的说道。
果然,高靖宇的脸成功的黑了下来。
“别以为你有王赞给你撑腰我就不敢开了你。”
什么叫但凡只是要女人都会跟他离婚?难道他长的就一副将要被离婚的样子?
小郑没有理会高靖宇的威胁,而是转身走出门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下面,拉出一堆报纸,然后又返回到高靖宇的办公室,将手中的报纸尽数摊在高靖宇面前。
小郑一脸笃定的看着高靖宇,好似在说:你自己看看吧,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高靖宇走了两步上前,将其中的一份报纸拿在手中。
看完之后,高靖宇用力的捏着报纸的一边,“行了,你先出去吧。”
“是,高总。”
小郑看了高靖宇一眼,将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吞回肚子,她虽然是王赞的女朋友,王赞跟高靖宇还有朱小花是好朋友,但她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立场说些什么。于是,只好转身走了出去。
待小郑走后高靖宇才放开捏在手中的报纸,然后又继续翻余下的那些,报纸的日期是跳着的,从朱老爹寿宴那日开始,一直到朱小花与陈泱出门旅行的那天。
将报纸上所有有关他与朱小花的迅息读完,高靖宇颓然的将自己陷落于黑色皮椅之中。
其实小郑说的对,但凡是个女人,像他这样,铁定是要离婚的。
餐厅内,朱小花无聊的搅着桌前的那杯果汁。
一个人坐在餐厅里喝果汁,那是寂寞。两个人坐在餐厅里喝果汁,那是情趣。一家人坐在餐厅里喝果汁,那便是生活。
只是,如果说是关系很微妙的两个女人坐在餐厅里喝果汁,那……
妈的!
朱小花心里暗暗低咒,难道就非得按照这狗血的剧情进行吗?
“你找我干什么?”
朱小花口气有些不大好,本来也是,她与叶珍本就不是能和气说话的两人。朱小花现在最烦的两个人便是高靖宇与叶珍,别说见面了,朱小花提都不想提到他们,可这两人偏又都是那么的不识趣。
朱小花前脚才刚从高靖宇的公司出来,后脚就被叶珍给约进了这家可以只喝果汁的餐厅。
朱小花都准备好了,要是叶珍真他妈的不识趣,她就把刚刚在高靖宇办公室说的那些句,又一字不落的背给叶珍听。
不过叶珍也是奇怪,明明是她找朱小花的,把朱小花找来了却又只是干坐着,也不说话。
朱小花暗暗地观察了一下叶珍,听说叶珍得了绝症快要死了呢。
看着她的样子,倒也的确是像。
叶珍穿着一身宽大的T恤,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不知道是衣服太大,还是叶珍过瘦,反正显得叶珍整个人看上去,很憔悴,很黯然。
只是,她要死便死,约她做什么?
咬咬唇,叶珍正在思量应该要怎么开口,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完全绞在一起,不停的用力的撕扯着桌布。
“朱小花,对不起。”
朱小花觉得叶珍的这句对不起,实在是来得莫名其妙。
她叶珍对不起她那么多件事,这句对不起又是针对什么来说的呢?
“朱小花,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妈妈身体不好。”
哦,原来……
朱小花有一瞬间的失神,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闪过无数强烈的白光,不停的闪,不停的闪。拿着饮料管的手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冷凉的感觉,瞬间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扯扯嘴角,朱小花并没有接受叶珍的道歉,老实说,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用对不起这三个字来弥补的,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还警察来干什么?
“朱小花……”
朱小花的反应远在叶珍的意料之外,这反而让她有些惊慌,她宁愿朱小花再给她一巴掌或是骂她一顿。但朱小花只是嘴角凝着沉重的讥诮的笑意,眼神灼灼的看着她。
这眼神,叶珍并不陌生,有悲悯,有嘲弄,有不屑,有不可原谅……从前的叶珍就是这么看人的。从前的叶珍每次见到朱小花就会用这种眼神看着她的,可现如今,角色对调。这让一向骄傲的她,如何能坦然接受。
“叶珍,你是凶手,杀人凶手!”
她说过她不会原谅他们的,永远不会。
朱小花面色平静的陈述这项事实,声音平稳,未有一丝起伏,那语气,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就是风有点大一样。
而与朱小花的平静相反的是叶珍,朱小花平稳的声音让叶珍胆颤心惊,不,不止是胆颤心惊,更多的是毛骨悚然。因为朱小花的控诉她无从辩驳。
“不,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那是意外。”
叶珍摇着头,想甩掉心底的那些罪恶感,可它们如影随形。就像她子宫内那个毒瘤,日以继夜的吞噬着她的心神,残食着她越来越薄弱的理智,有时候她真的感觉自己快疯了。她仿佛进入了一个乌漆抹黑的孤独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只有她自己,没有人陪伴她,没有人支持她。她高高在上的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枯萎,一点一点的死去。那让她恐惧,而最最重要的是,没有人理解她,没有人支持她。
有好多次,她都已经举起美工刀了,却没有一次能狠下心去划下那么一刀。
她不想啊,不想就那么孤独的死去,那是女人最大的悲凉。
喜欢张爱玲的是朱小花,又不是她,她一点也不想像那个女人那样,她不想去懂得,不想去慈悲,不想去为难自己。
“你意外的杀了我妈妈?”
朱小花步步副进,不给叶珍留下丝毫心安理得的空隙。
“不是的,朱小花,我那时候只是太激动了。”
老天,朱小花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平静的对面她说这要严重的话,她承受不起,真的承受不起。
叶珍想要解释,言语却很苍白。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件事别人无法触摸,那便是死亡。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想要在活着的时候,将那些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全部都讨回来。朱小花也好,高靖宇也罢,她只是想要回原本属于她的,她应该是没有错的,却为何日日受那煎熬?
叶珍将手放上桌子,想要上前去抓住朱小花的手,朱小花却迅速的将手抽了回去,放进了口袋。
朱小花勾起嘴角,学高靖宇那样冷酷的笑,陈奕迅的那首歌怎么唱来着?没有人牵手,就自己插袋……
“所以,你激动的杀了我妈妈?”
朱小花每一句带一个杀字,如同罪恶的十字架,牢牢的钉在叶珍的四肢,盯在叶珍的心上。
朱小花现在才发现,原来生活其实是场比赛,比着谁更会伤害。反正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安静的早晨里突然醒来,这种日子,她会过的下去。
叶珍的眼神一点一点的暗了下去,是她期望得太高,也的确是她过份了。
朱小花不是言情女主角,她不会在别人捅了她一刀之后还能笑着对捅她的人说:“孩子,别怕,我不会怪你的,上帝也会原谅你的,你要坚强……”
(那不是上帝,是小乔……萌萌,站起来,站起来,萌萌……)
好在朱小花与叶珍坐的地方是餐厅的角落里,否则别人如果听到朱小花的那些话,大概第一件事是拿起手机报警吧。
“朱小花,我可能会死的。”
她子宫里的那颗瘤子,会让她在这样的年纪迅速凋残。
“您说笑了不是,谁不会死?”
那不都成妖了么?
朱小花咧开嘴笑了笑,仿佛叶珍说了个什么好笑的笑话般。
“我是说,我可能很快就会死掉的。”
叶珍闭上眼睛说道,天知道,她要多不要脸才能对着朱小花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呢?”
朱小花挑眉,她不都要跟高靖宇离婚了么,她成全他们啊,让他们天长地久去啊,怎么?她给了他们机会上帝又不给他们机会了么?那叶珍找的应该是上帝而不是她啊。
“我们不能忘记那些不愉快么?”
呵。朱小花轻笑出声,高靖宇与叶珍还真不愧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他们真的以为她是圣母玛丽亚,瞧瞧他们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她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她觉得自己的脾气真的是越来越好了,居然没有掀桌子,居然没有砸凳子。这要是换了以前的朱小花……好吧,就算是以前的朱小花也干不出这些事,她能干的不过是拿钱买老公这样的事,她能干的不过是在高靖宇创业初期的时候,天天蹲点似的跑去买他们公司的产品,她能干的不过是隔三岔五的就跑到监狱去看望高靖宇的父母……
她终究离文艺青年还有段距离啊,瞧瞧她干的事多俗气啊,一点都没有文艺女青年的气势。
“要死的是你,你如果想忘,可以忘啊,不用经过我同意的。”
朱小花放在口袋里的手握紧,却又好像被什么咯到。
呵,原来是她的结婚戒指,怎么这东西还没有扔呢?
“朱小花,你别这样成吗?”
朱小花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谁来告诉她,她到底又是哪样了?是她的表述有问题词不达意,还是叶珍去国外呆了几年,回来便把中国话给忘了?
悄悄的将手伸进包里,朱小花眼睛盯着桌子,桌子下的手却不停的忙着,忙着找手机。
摸到手机,朱小花偷偷解了锁,播通三号键。
那是高靖宇的号码,朱小花在叶珍出国的那天设的,她那时候总自以为是的认为,只要把叶珍弄出国了她便高枕无忧了,结果还不是一样。不是她的东西,便永远都不会是她的,抢过来也没用,她守不住。
“叶珍,我觉得吧,生病的人就应该呆在医院里看医生,你看看,我又既不是大夫也不是心理医生,对你还真是一点帮助都没有。”
她又不会治病,也学不会假惺惺的去安慰人。她这又是何苦要找她出来两人相看两生厌呢。
“朱小花,明明是你对不起我的!”
叶珍的声音不自觉的有些拔高,只是激动的模样倒更像是气急败坏,朱小花对不起她的这句话听起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所以你就杀了我妈妈?”
朱小花又将问题绕回原点,声音也放大了不少,其实她不止是说给叶珍听,更多的是说给高靖宇听,她想让高靖宇知道,既使她不恨他,那也做不到两人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朱小花,你不要这样说,不是这样的。”
叶珍好像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凶手这个词,她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心防,轻而易举的就被朱小花击得粉碎。
如果这世界真的有因果轮回,如果她死后真的会下地狱,那么一切就等她死后再说吧。她一点也不想去想那些事,她想不出结果,徒增伤怀而已。
唉。
朱小花叹了一口气,锁头眉头将脸转了个方向看向窗外,真是无趣,好好的一天,便这样被高靖宇与叶珍两个人给浪费掉了。
“叶珍,你总强调我对不起你,就当是我对不起你好了,那现在你们为何不肯放过我,好好去过你们的生活呢,生也好,死也好,别搭上我成吗?”
他们如果不幸,她不想知道,因为他们的不幸与她无关,如果他们幸福,那也别让她知道,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会被气得吐血吧,所以千万别让她知道。
叶珍微微颤抖着身子看着朱小花,那柔弱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不忍心伤害。
叶珍两手交叠在一起,不停的来回搓着,却并不能阻止越来越泛白的指关节。
其实她也不想的,谁愿意干这样的事?
叶珍是谁,从小到大就是佼佼者,她从小叶国良便对她说,优秀是一种习惯,所以她习惯性的保留那些优秀的习惯。她父亲是市委书记叶国良啊,她是天之娇女,而现在,那样优秀的叶珍,却在这里干这的事。
天知道,她觉得自己是有多无耻,是有多不要脸。
她不想的,真的不想。
她不想与朱小花两人弄得两败俱伤,不想与高靖宇越来越像陌生人,不想与父母越走越远。
如果高靖宇肯再看她一眼,肯再好好的对她说一句话,肯再软声细语的告诉她,他还是爱她的。那么,一切是不是又会不一样,她便不会觉得心有不甘,不会觉得老天不公,不会觉得死亡是件可怕的事。
可高靖宇……高靖宇已完全不在她的掌控之中,他的眼睛看不到她,他的心里容不下她,连她说的话,他都不能好好的听一回了。
真的,时间就像是一瓶腐蚀剂。
什么东西都会消失得一干二净,一点痕迹都不留。
现在的叶珍,大多数时候都在后悔,如果那时候她能阻止她父亲去对高靖宇做那些事,是不是一切结果都会不一样,是不是她也能幸福,就算是死去。
就在朱小花认为自己快要疯了的时候,朱小花看向窗外的眼睛看到了高靖宇,高靖宇也同样看到了她。
两个人的视线隔着玻璃在空中交汇,两人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深锁着眉头的自己。
朱小花苦笑一声,目光移回,看向地面,放在口袋里的手已然汗湿,可能是餐厅内的温度过高吧。
以为她愿意的么,他要是能看她叶珍不让她出来纠缠于她,她保证绝对不会找他的。
但似乎高靖宇与朱小花锁着眉的的缘由并不是一回事,高靖宇烦恼的是,她不知道在他没来的那段时间里,叶珍到底对朱小花说了些什么。他既不了解叶珍,也同样不了解朱小花,他不知道这样的两个女人坐在同一家餐厅里会说什么。
高靖宇从门口绕了进去,面色有些碜人的可怕,好像在生谁的气似的。
不过,朱小花可管不了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算高靖宇被气死她也不管了。
朱小花暗自唾弃自己,随后整理了一下情绪,决定不再看高靖宇脸色,这一直以来以高靖宇为中心的习惯还真是要不得啊。
空气凝结,各怀心事的三个人,气氛真的不算好。
高靖宇目光幽暗,第一时间看的不是叶珍而是朱小花,他其实很想知道此时此刻朱小花脸上到底是怎样一种表情,这也不能算是试探。只是,这一刻,他有种很想知道的欲望。
可惜,朱小花却未能满足他。
此时朱小花脸上除了些丝不耐烦,没有任何其他情绪,仿佛仅仅只是因为他们耽误了她的时间而不耐。
高靖宇了然于心,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转了个向,看向叶珍。
而叶珍的脸上则是满脸的不相信。
第一,她不相信叶珍居然会把高靖宇找来,因为很显然高靖宇不是她找来的。
第二,她不相信高靖宇居然会有这种目光看她,那目光,如朱小花的如出一撤。她当初不也是他心头上的一点朱砂痣么,怎么现如今倒真是变成墙上的那一抹蚊子血了?
叶珍深吸一口气,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要放宽心,她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毕竟有些东西,只有握在了自己手上,那才是真实的。
三个人谁都没有开口,叶珍的表情有些悲情,朱小花想,如果别人看到这副场面,一定会以为她是破坏人家的第三者。
不过也是,当初要不是她破坏,或许他们能在一起也不一定。她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第三者来着。
呵呵,到现如今,该还的还,该偿的偿吧。
正当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朱小花的手机响了起来。
朱小花赶紧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陈泱的号码。朱小花觉得,真没有一刻比现在还爱陈泱,来的正好啊。
“不好意思,先走一步了。”
朱小花举起手机,示意自己还有其他事,拉开椅子便朝餐厅外走去。
“喂,陈泱……”
接通电话的朱小花走到门口后,想起什么的停住了脚,歪着头用肩膀顶着手机,两手在包里翻了一阵,从钱包里摸了一张一百块递给收银员,然后冲着收银员指了指叶珍与高靖宇所在的位置,最后才拉上包走出餐厅。
如果要结束,那就结束的彻底些吧。
出了餐厅的朱小花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陈泱,找我干做什么?”
“老爹问你晚上回不回来吃晚饭。”
吃饭?吃什么饭?
抬头看看天,再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朱小花现在手上戴的是一块花了几十块钱从小摊上淘来的略旧的看不出什么牌子的手表,早些年她手上戴的那块与高靖宇手上是一对的情侣表,早在她在妇产科撞见高靖宇与叶珍时便摘了下来。那些年她自以为是的纯净的爱情,在那一刻,砰然倾塌。
“现在才下午三四点吧,现在问晚餐是不是早了点?”
朱小花在心里暗暗翻白眼,对于朱老爹与陈泱的这种小技量有些不屑,但也没有点破。
“呃,呵呵,哈哈,那个哈哈。”
那话那头,陈泱一个劲的干笑。
唉,半路摊上这么一个让人操心的妹妹,也不是他的意愿啊。
而对朱小花的质问,陈泱是很想把手中的电话给摔出去,奈何朱老爹竟在一旁死盯着,此时正无声的问他:“事情怎么样了?”
对了,事情呢,朱老爹是让他打电话问事情的。
“对了,朱小花啊。”
“什么?”
朱小花边走边笑,高靖宇与叶珍从玻璃窗望过去,正好看见朱小花面带笑意的彻脸。
高靖宇有些愰神,他是有多久没有见到朱小花这么笑过了。
上一次见她笑是多久以前?
是朱太太出事之前?还是朱小花开口要离婚之前?或是更早,朱小花嫁给他之前?
“那什么?”
电话那头陈泱还在吱吱唔唔,似乎有什么事,难以启齿。
“那什么?”
朱小花想笑,但忍住,故意说道。
“那啥?”
陈泱瞟了一眼朱老爹,后者拄着拐杖,似乎很急切,用口型不停的提醒陈泱:“快问,快问。”
“哪啥啊?”
“就是,那啥,你跟高靖宇到底离了没有啊?”
问完之后陈泱便开始唾弃自己了,这种八卦的事情,居然是从他嘴里问出来的,传出去他还能见人么?
沿着街边走的朱小花放慢了脚步,单手拔弄着手中的结婚戒指。
她自己为自己买的结婚戒指啊,叫她如何自拔,又要让她情何以堪?
“没呢,今天出师不利,改天继续。”
收敛心神,朱小花语气故作轻快的说,其实她应该满足的,瞧瞧,比起叶珍来,她至少会长命百岁,比起叶珍来,至少她还有个爱她至斯的父亲,还有个半路捡到的哥哥。还有梅子,还有萍萍。瞧她多幸福啊,离了高靖宇,她依然有大把要让自己过好的理由。
“啊。”
陈泱张张嘴,有些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他是男人啊,是男人啊,他还真不知道女人在这种时候会想要听到什么样的话。
“哦,那你早点回来,老爹说要做你爱吃的港式叉烧。”
迅速断线,一通电话下来,陈泱感觉跟要了他命似的。
“怎么样怎么样了?”
“还没离,说是出师不利。”
原本兴奋不已的朱老爹听到这话不禁有些暗淡下来。唉呀,糟糕,怎么就没离成呢。
“喂,我说老爹,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看你的样子,怎么好像巴不得朱小花快离婚啊。”
陈泱对于朱老爹没由来的兴奋表示无可奈何,看样子他不止是不了解女人,他同样也不了解老人。
“胡说,我哪有巴不得啊,是朱小花自己说要离婚,我只是好奇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朱老爹撅撅屁股,走到沙发前面坐下,不肯承认自己的恶趣味。
“行行行,你没有巴不得。”
陈泱投降,老人是宝啊,激不得的,得哄着才行。
高靖宇,眼神一直透过玻璃窗看着朱小花离开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到为止。才慢慢地收回目光。
转过脸,高靖宇却没有看向叶珍,而是双眼紧盯着地面,表情肃然,不言不语。
气氛因了高靖宇这突然的肃然之气变得凝重起来,叶珍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气氛。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吗?”
连看都不肯看一眼?
叶珍颓然地坐于椅上,已没有了朱小花还在时的楚楚可怜,更多的是一种自心底传上来的悲凉,深深悲凉。
高靖宇将身子转了个向,坐在了刚才朱小花坐的位置,与叶珍面对面,不过,还是没有开口,对于叶珍的话,仿佛没听到般。
“高靖宇,你回答我啊,你别总在我面前装聋作哑成吗?”
他总是这样,既使在医院去看她时,也是不开口不说话不回答。叶珍感到无力,在高靖宇那暗淡的目光下,她总感觉自己好像是死了般,无声无息的。否则,高靖宇怎么能漠视她到如此地步。
“叶珍,你总期望这世界不变,别人不变,但是只要你肯回过头来看看,变得最多的那个人,其实是你。”
高靖宇幽然的叹口气,叶珍找上他的这几个月以来,对于她的一些激烈的问题他总是避而不谈,他将那些视作她的一种求生本能,不去幻灭她的那些理所当然的想法。但人心总是不会满足的,有了一些,便想着要更多一些。
高靖宇的这番话说得叶珍哑口无言。
就如同她无法反驳朱小花说她是杀人凶手一样,高靖宇的这番话,她也无从辩驳。其实她自己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一直不肯承认,看不见的东西,她便当它是不存在的。
从前的叶珍。
现在的叶珍。
想想她只觉得好笑,是真的好笑,谁将冥冥之中她杀死,一点生机不留?
是,她变了,从前的叶珍绝对不会干的事情,如今她全干了。
瞧瞧她都干了些什么,有时候她真的不忍心看镜中的自己,是真的怕看到镜中那已经变得可怕的面容,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变成了魔鬼般丑陋,那是她无法面对的自己。
“真的,叶珍,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朱小花。”
高靖宇看着叶珍,一字一句的说着,逼迫她将他的话一字不陋的,好好的听完。
“朱小花已经将离婚协议书签字给我了,其实你找她已不具备任何意义,因为,不想离婚的那个人是我,不同意离婚的那个人是我。”
叶珍现在所做的这些事,不过是徒增朱小花对她的反感而已。
是他将朱小花那份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一直压在书房的桌上,是他还在想等有朝一日朱小花的心情好一些了,那时候他们还能够回到从前,回到没有叶珍的日子,虽然那时候他们两个是有些相看两生厌,但到底那样的日子对他们来说,还是比现在好上许多。既使他不知道该拿朱小花怎么办,但他仍是想把她绑在自己的身边,冠以高太太的名号,既使听到公司的那些人叫她朱女士他会暗爽好一阵。
那你为什么不想离婚,不同意离婚?
叶珍其实很想问,可又不敢,怕得到的答案另她无法接受。
呵,人人道她是那个负心之人,在高靖宇走投无路最需要有人陪伴之时远走异国他乡。可叶珍真的不知道,就算当年自己没有离开,最后那个留在高靖宇身边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真的,她没有那样的自信。
也正是因为没有那样的自信,所以她才万般幽怨。
“既然她想离婚,你又为什么要抓着不放呢?”
这样的话叶珍说来,有些苍白,这世间的痴人那么多,又究竟是谁抓住了谁不放呢?
叶珍的问题高靖宇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像陷入了某种回忆。
“叶珍,你能说说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吗?”
叶珍一愣,没有料想到高靖宇会如此问,“你睿智,帅气,聪明,隐忍,淡雅,是个像书生般的绅士。”叶珍思考着说道,其实却有些拿捏不准,因为那些词,的的确确是形容高靖宇的,却是形容几年前她还没有出国之前的高靖宇。而她走的那段时间的高靖宇变成什么样了,她一无所知。这也正是她所害怕的,因为无论那段时间的高靖宇是什么样的,陪伴在他身边的那个人都不是她,而是朱小花。
“是,你说的也没错。从前的高靖宇的确是那样,从小被父母要求着要坚强,隐忍,要做个绅士,外人看到的也是这样的高靖宇。”但那样的高靖宇随着高父垮台,便了跟着消失了。其实人身上的有些习惯真的是富贵病,只要一穷困,便能马上改掉。他高靖宇不也穿着背心一身汗味的挤在人才市场给人递求职简历。
“可是,朱小花看到的高靖宇不止这些,高靖宇穷困过,失败过,狼狈过,走投无路过。”
他还记得他刚开始拿着那五百万创业时,日以继夜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那时候的他,上火到不行。吃不得,喝不得,是朱小花亲自去中药铺给他买草药,亲自给他煎药,然后一勺一勺的喂他。
后来日子渐渐好了,朱小花仍是每天拖着她的拖鞋跑去他的公司,去烦他,去吵他。早餐、午餐、下午茶……每次看到她手上提一大推东西进他公司他便会头痛不已。他嫌她吵告诉她,公司不是菜市场的时候,她就会理直气壮的说:“你看看你这公司,一点生气都没有,每个人只知道低头做事,这一点都不利于一个公司的发展啊,高靖宇,原来你也有笨的时候啊。”
那样一段路程,是朱小花陪他走过的,虽然朱小花那时候的做法有些趁火打劫。
所以,那时候他便有那样的想法,这样的一个女子,既使他不能爱她,他也绝不做出一点伤害她的事来。
是他违背了诺言,是他伤她至深。
这天很糟糕,朱小花觉得二十多年来,从来就没有一天有今天这么糟糕过。
她想要的生活总是无法达到。小的时候,她希望能像个正常的孩子,她并没有希望考试能拿满分,但至少一个六十分还不需要父亲拿一座图书馆的钱去换,后来遇见高靖宇,她又希望高靖宇能够爱上她,不期望满满的爱上,至少有那么一丁点。
可从来没有过,她所盼望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如期到来。
这一次,她不强求,她放开手,放所有人一条生路。
但似乎,大家都好像在跟她作对似的。
高靖宇如此,叶珍也如此。
甩甩头,朱小花在街头伫立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回家吧。
回有朱老爹在的地方,那里一直是她最后的战地,高靖宇在那绝讨不着半点好,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深吸一口气,朱小花迈开步子,朝地铁走去。她没开车出来,最近她的精神一直紧绷着,而开车,太耗神了,朱小花决定短期内不再碰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