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师兄当即挡在我身前,朝着冲我大骂的老者不咸不淡地道:“谢太傅。”
谢太傅被云鸿兼劝下,仍然死死地瞪着我,嘴里喃喃地道:“妖女……妖……”
师兄衣袖一挥,不知掷去了什么,谢太傅一声痛哼,恼怒地质问师兄:“国师这是做什么?!”
师兄冷道:“谢大人当着本座的面,对本座师妹出言不逊,未免有失分寸罢?”
“妖孽!”谢太傅恼怒地瞪了师兄一眼,一甩衣袖径直离去。
云鸿兼这回没再拉着谢太傅,而是朝师兄一礼:“国师近来可得多劝着陛下,否则御史台那儿……”
“滚。”
云鸿兼的脸色顷刻间惨白。
师兄眉头一挑,“你是没听清楚,还是想请本座再说一次?”
云鸿兼终是抵不住师兄的嚣张,嘴唇抽了抽,与谢太傅一样甩袖而去。
我忧心地看着云鸿兼的背影,对师兄道:“这样好么……”
“现在不赶他走,他待会儿就过来套话,蹬鼻子上脸了。”师兄冷笑,“云相一向如此,你现在万万不可与云家扯上关系。”
我不知说何是好,一旁观望已久的内侍连忙凑到师兄身边道:“国师大人,陛下在里面候着二位呢……”
“开门罢。”师兄颔首。
内侍应言开门退下,我却被御书房里的景象惊呆。
满地歌儿舞女,莺声燕语娇笑阵阵,纷纷簇拥在地上一人身旁,劝酒拭口好不热闹。
而这群女子身下坐着的,似乎是四处散乱的奏折。
他坐在地上,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微露出精瘦的胸膛。见我呆呆地看向他,他将身旁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粗鲁地揽在怀中,女子一头长发落在他胸膛上,激起女子一声惊呼——却很快被吃吃的娇笑替代。
萧颛他何时变成这副德性?!
我默然站着,只觉顷刻间天崩地裂。萧颛却十分平静,将那女子玩弄够了便一把推开,稍稍将衣衫拢起,朝门口看来,似乎还有些醉意:“你们来了?”
我能听出自个的声音沾了满满的冰渣子,冰寒彻骨地痛着:“陛下……”
萧颛侧头,随意地笑了笑,酒杯被他扔得老远:“在这儿就别叫陛下了。阿湘,一年不见,我好想你。”
我刹那间泪如泉涌。
萧颛回头看了看满地绝色女子,对我道:“听闻你在国师府里没个用心伺候的人,不如,你就在这里选两个罢,我待会儿差人给你送去。”
我咬牙道:“陛下,这是御书房……”
萧颛惊奇于我的大惊小怪:“御书房又如何,总归都是我的。我方才听见外面那老头发话,他可曾对你出言不逊?正好找不着机会罢了他,省得整日在我身边唧唧歪歪,吵个没停,让人不得清净!”
我哑然失声,心有不忍地别过头去。
“陛下,这些日子您还在服逍遥丸么?”师兄忽然发话,径自朝里走去。我怔怔地看着师兄,才发觉师兄正朝御书房里一只丹炉走去。
“服了些许,不过,”萧颛目光一转,“未见着国师所说的奇效。”
“逍遥丸这东西太过金贵,再吃下去恐怕国库担不住,是以臣私自做主,给陛下另换了两味药。”师兄在丹炉前查看一阵,“陛下前几日嘱咐臣查找的长生不老药,臣还未找到,还请陛下多给臣宽限些时日。”
萧颛点头,师兄又道:“臣前两日在外偶获一女,已给陛下送来了,陛下今晚应当能见着她。”
萧颛大为赞赏:“国师费心了。”
他们两人这场昏君奸臣戏演得我浑身发凉,我颤声道:“师……师兄,我们先回去罢,我有些晕……”
萧颛冷不防在我身旁打了个酒嗝,忽然将我扯了过去,醉醺醺地问道:“阿湘,不如你就在后宫歇着?小顺子说你不肯去后宫里看看,很是伤我的心呐——”
周围一众女子闻言,皆低声笑了起来。我只觉浑身气血上涌,冲得我头脑发昏。
师兄这时也插话进来:“阿湘,陛下的丹药还未炼成,你不如就在这儿坐一坐。这些女子里有不少精通歌舞的,让她们给你唱一段也无妨。”
我瞅着师兄无所谓的神情,眼前一黑,踉跄着转身冲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没多少人,我蒙头乱跑,绕过朝我围来的侍卫,无头苍蝇般乱走。
我原以为萧颛登基后会是个明君,即便不是明君,也不会昏庸成这般模样。
当我糊里糊涂醒过神时,我已跑到了宫里某个角落,瞅着灰暗的墙角发呆。
“阿湘,随我回去。”
我听见身后师兄靠近的脚步声,狠狠地擦了眼泪,“他怎会……”
师兄喟叹出声:“你先随我回去,我给你解释。”
我愣了愣,随即茫然地摇头:“我不回去,我不要看他那副样子。”
师兄将手放在我肩上,被我用劲甩开。我回头看了师兄一眼,想用轻功跑开,却被师兄顺势擒住。
“阿湘你又不傻,怎会不知道那儿有谁的人?”师兄敲我一记,“云相没敢放心他,他周围那些歌儿舞女,半数以上是云相派进宫的人。”他顿了顿,略带不情愿地道:“这话由我说可能有些酸,但他这一年来当真是在刀尖上走,半刻放松不得。他登基没几日便遭了刺客,要不是师父正好回京,他这条命就交待了。”
我顿时觉得自己被可笑地骗了一道,“你为何不告诉我?”
“附近有云相的人,我怎么开口?”师兄轻轻摇头,即便在此处,他仍然将声音压得极低,“陛下正在等候时机,要将太后娘娘与云相一网打尽,现下只能韬光养晦,借以观察朝政。”
我仍然心有怅惘,师兄拉着我要回去,被我甩开了手。
“你究竟要怎样?”师兄语气不善,“都这时候了还耍性子?”
我酸溜溜地道:“师父一不在你就耍我,我不待京城了,我要回去跟着师父。”
师兄沉默片刻,忽然道:“本来有一事,我想过些日子再告诉你,不过看你这性子,今日就得拿出来镇你。”
我迷茫:“什么?”
师兄缓缓展露他那副许久不见的、饿狼般的表情,看得我从头到脚冷了一遍,直想拔腿而逃。
“我与师父支持他登基,他自然得给我们好处。师兄为人向来宽仁慈厚,要的不多,也就是一个江湖,与一个师妹而已。”
我心底存了一丝莫名的侥幸,结结巴巴道:“师兄你在说什么……”
师兄露出森然狼牙:“就想要个师妹而已,闲来无事逗一逗,得了空闲再……”
我恼羞成怒:“萧颛他敢乱说话?!”
师兄道:“你不答应也得答应了,我与他有协定在前,到时候圣旨下来你插翅难飞。”
我厚着脸皮扯上师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师兄彻底露出本性:“师父他会不答应?”
我算败下阵了:“说到底我还是云家人……”
师兄大怒:“云鸿兼把你往死里整时你没惦念着云家,说到和师兄的正事上了就往云家贴,云折湘,莫非你脸皮比城墙还厚?!”
我一败涂地,只得悻悻住嘴。
我与师兄在墙角边赖了许久,其间有侍卫看过来,但碍于师兄身份只得作罢。
我总是不大习惯现今有权有势的师兄,想当年我与师兄因在外贪玩,误了入城的时辰,师兄想带我用轻功翻过城墙,被守城兵士抓个正着。结果自然好不到哪儿去,我被罚抄书,师兄被罚在丹房里跪了四个时辰。
昔非今比,不免几多唏嘘。
与师兄回御书房时,我看见不远处路过的一队宫女,不由想起了绮蓝,便幽幽叹了口气。
师兄察觉我情绪低落,“怎么了?”
“绮蓝那丫头也不知怎样了,甚是想她。”我摇头,“听说是被陛下派的人救去了。”
“还提那事?那次简直要气死我,差点和他翻脸。他养的究竟是什么废物,明明看过你好几次,居然还能将绮蓝错认作你。”师兄酸溜溜地道,“好在惠芳郡主将你带到了无业寺,我……”
说到无业寺,我便想起了一年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很有默契地与他一同不语。
“太子现今在无业寺附近,你去那儿不大安全,还是别再去了。”师兄闷声道。
我点头。师兄又道:“绮蓝现今好得很,原先瑞王府被她管着,她现下很是威风,到时候见了,可别认不出就好。”
我有那么些惊愕,但一想到绮蓝日子过得不错,心底便多了几分慰藉。
秋风四起,北雁南飞。我与师兄一同走在空阔的宫里,不知不觉间,萧瑟秋风已将我浑身上下吹得透凉。
我不禁想到了萧颛。
齐淑妃死得早,他在皇后那儿暗里受气,在先帝那儿明里受气,却隐忍如斯,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虽已将这颗心完完整整留给师兄,但我也清楚,他毕竟陪过我三年,算是我欠了他一笔人情帐。
就让我帮他最后一次罢。这事过后,我与他再无瓜葛,也好与师兄安心远走天涯。
因此在御书房大门再次在我眼前打开时,我看着在满地狼藉中静静坐着的萧颛,下意识攥紧了师兄的衣袖。
萧颛见我能回来,表情有一丝松动,像是要说什么,久经思量却咽了回去。
我咬了咬牙,静静道:“陛下,让云湘助你一臂之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