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此话一出,满室皆寂。
萧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神色已不再平静。
我拨开师兄抓我的手,径直道:“太后那儿我没法帮你,我能做的,只是帮你除掉云家而已。你……敢不敢?”
萧颛几乎按捺不住,“阿湘,你、你愿意帮孤?”
我点头:“此话不假。”
萧颛在这方面十分爽快,当即给我说清了朝堂情况。
太后娘娘,也就是太子的母后,出身江南夏家,与越家盘根错节。两家的女儿早些年都入了宫,最终太后占了上风,越德妃——现在或可称作太妃娘娘,在太后面前受足了气。所幸越家底子厚,太后除了平日里欺压她外,倒也不敢乱来。
我避开师兄担忧的目光,将我的打算告诉了萧颛。
因我幼时痴傻,云家要做什么腌臜事从不避讳我,甚至连我在旁呆呆地看着也不以为意。
我知道十年前娘房里那个极受宠的侍女胭脂,是被韩妈命人乱棍打死的,埋在了府里荷塘;府里侍女常将首饰偷出去变卖,也是受了韩妈包庇;娘在府里那间佛堂,乃是受了其他官宦夫人的贿赂才得以建起。
以及云鸿兼书桌暗屉里那本账簿,上面清清楚楚地写了与云家往来的朝中官吏,云鸿兼甚至将要排挤出朝廷的人也一并写在了上面。云家其他地方守卫不精,书房附近却看守重重,连往来书房的小厮也身怀绝技,遑论在暗处藏着的暗卫了。
萧颛听我说完,才叹道:“这么说来,孤派的人潜不进云家书房倒是情理之中了,孤还以为他们同先前一般,粗心大意误了正事,赏了他们二十杖。”
我低声道:“他确实将书房看得极紧,连我进去都要盘问几番,我还没摸清书房里是否还藏了暗卫,要将他除去,须得十分谨慎。”
然而我又想到了萧颛派来接我回京的祝旷之。
祝旷之这人乃是个狂傲至极的书生,先前将我掳到云府门前讨说法时,他行事极其鲁莽,还惹出不小风波。只不过那时我以为他被师兄一箭贯心,重伤不治,没想到竟让萧颛救活了。这次见到他,他行事变了不少,稳重谨慎,初露锋芒,且对萧颛忠心不二。
这人乃是一枚对付云相的绝佳利器。
于是我问萧颛:“祝旷之是陛下派人救活的?”
萧颛一怔,并未显出其他神色:“不错,这人是个可造之材,只是当初少不经事,如今几番打磨,可堪大任。”
我琢磨一阵,便道:“陛下留着祝旷之自有陛下的用处,云鸿兼的书房我会尽快摸索清楚,至于夏家,只能是尽力而为了。”
萧颛微不可见地笑了笑:“你可能扯不上关系,但有人就不一定了。”
我低头想了想,隐约有了答案,萧颛接着道:“你应该也猜到了,正是惠芳郡主越瑶华。这事我正好找不到人,你既然主动请缨,那么你就替孤去将这事办了罢。”
我问道:“是何事?”
萧颛道:“是瑶华与八弟的婚事。”
我愣了愣,“他们……”
“苏家扶持孤这么久,八弟亦出了不少力,孤理当有所报答,他们两人这几年孤都看在眼里。孤原想给八弟指婚,夏家又搅合进来,太后亦找孤谈了好几次,明里暗里要将夏家女子塞给八弟。”
我疑惑道:“越家就不管么?”
萧颛摇头:“东阳王早早地应下了,但瑶华不知吃哪门子的味,孤派人去问她,她居然说死活都不嫁给八弟。八弟听见这消息,气得在自个府里摔了好几样古玩。最近夏家逼得紧,孤若是派人去劝瑶华,说不定会让夏家狗急跳墙,你去最好。”
我点头:“云湘明白了。”
尔后师兄又与萧颛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才带着我离开。
然而告退声还没落地,师兄忽朝萧颛伏下身去,开口道:“陛下,臣尚有一事,恳请陛下成全。”
“何事?”
我猛地意识到师兄要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会惹出麻烦,惊得同他一般跪了下去,连忙扯他衣袖。师兄视我魔爪为无物,径直道:“臣请陛下赐婚。”
我眼前蒙了一下,力道大得几乎能将他衣袖扯烂。
萧颛可怕地沉默了。
我心底的不安遂如春潮般一波波拍起,浸得我骨髓中微微地痛。
然而良久,萧颛平淡地开了口:“准了。”之后又续了一句:“待解决了夏家与云家的事,再给你下道旨意,这事先允了你。”
“谢陛下!”师兄的声音几乎扬上了御书房的殿梁,若有若无地要将这种不安掩盖过去。
我心底则是百味杂陈,眼角那方玄色衣裾一动不动,仿佛这事根本没发生过,而师兄已紧紧按住了我撑在地上的手。萧颛似乎根本不在意,我心底遂渐渐平静下来,想催促自己尽快接受这一令人欣悦的事实。
我俩自御书房里告退出宫,先前给我们带路进宫的内侍不知从何处现了身,直接上来朝师兄道贺讨赏,消息灵通得很。
师兄笑着卸了只玉佩给他,内侍讨喜地又说了两句,脸上的谄笑也堆得深了几分。
我自出了御书房起便一直沉默,上了马车也是怔怔地坐在角落,不言不语,却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师兄断断续续将先前的事情给我解释了一遍,他之所以因为我而帮萧颛,只是因为萧颛这个昏君当得太突然了。登基前意气风发作风狠辣的皇子,堂堂瑞王殿下,就这么被皇位熏成了昏君,三岁小孩都知道其间有问题。
因此萧颛找了个极损的理由,放出了他是因为误以为我重病不治而颓废的风声,师兄思索再三,索性将罪名担在了自己身上。至于采薇姑娘,则是他顺手献入皇宫的,顺带让我吃吃味而已。
我不经意间听走了神,待我恍然间回神时,见到师兄凑在我面前不足一指的距离,顿时吓了一跳:“作甚?!”
“心不在焉的,莫非魂丢在你老相好身上了?”师兄颇有吃味的先兆。
“倒也不是。”我叹道,“总是觉得他这么轻易答应,会有些不好的事……”
师兄的手不知何时从背后搭上我肩头,在我肩上挠了两下,冷哼:“师妹该不会是想悔婚罢?现在说还来得及……”
我觉得师兄这回有些无理取闹了,便将头扭过去,不搭理他。
我们就这么僵持着回了国师府,伺候我的两个侍女已经换了人,见我脸色不大好,便有些唯唯诺诺,直盼着我快些睡下。
第二日一早,侍女便将我叫醒。我迷迷糊糊有些气闷,她却说是宫里来人了,让我快些出去。
出去一看,正是昨天带路的内侍,名唤福荣。福荣带了一件小包裹,神神秘秘地给越瑶华的事交待了两句便匆匆离开。我觉得越瑶华这事不能急,便打算回房去补一觉,回头却看见师兄自厅堂后方一闪而过,不禁有些无奈。
师兄到底是担心太过了。
然而我毕竟在国师府里无事可做,总不可能去西苑逗师兄养的那群美少年玩。在福荣之后几天接二连三的催促中,我终是将劝越瑶华的事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