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一觉睡到下午晚膳时分,我爬起来时侍女细声问我在哪儿用晚膳,我奇怪道:“难道不等国师回来么?”
她低声道:“国师大人下午出府了,现在还没回来。”
我虽觉得奇怪,可也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便说在房里用。
晚膳早已备好,菜刚吃了两口,她们两人忽然略显慌张地跑进来,低声对我道:“二小姐,国师大人回来了。”
我当即放下碗筷,师兄后脚就在门边露脸,招手让她们退下。
我兴许是还在气采薇的事,便瞪师兄道:“有话快说,我快饿死了。”
师兄倚着门施施然道:“居然敢不等本座回来就用膳,二小姐胆子忒大了——”
“我何时成了二小姐。”我重新抓起碗筷,“要吃快吃,少废话。”
师兄冷哼:“你师兄我被萧颛那厮叫去骂了个狗血淋头,你居然没甚反应。”
我又放下了筷子。
“为何要骂你?”
师兄打个哈欠,全无挨骂的自觉:“不就是为了今日把你抢回马车里那事?不知怎的又让那群老头子知道了,遂去萧颛那儿告了我一状,萧颛便将我叫去骂,说我身为国师,怎能当街强抢民女——不过这都是家常便饭了,不妨事。”
“谁给你告上去的?”我甚为担忧。
“太傅谢允,还有你那狠心的爹。告得天花乱坠,原本是做戏给外人看,萧颛他知道内里行情,结果居然信了。”
我再瞪他:“我没他这个爹。”
“随你怎么说。”师兄走来揉我头发,“若是萧颛知道我抢的是你,恐怕早就杀上门来了。”
我疑道:“他在京城里又不是没眼线,怎可能不知我回来了。”
“那你以为师兄为何将你抢回来?若照平常情况,他早找借口将你宣进宫里去了。”师兄抛我个白眼。
我想也是,但一年多没见萧颛,此时竟怪想念的。
尔后我又旁敲侧击地问到采薇,师兄含糊其辞,遭了我好几个白眼。
师兄命人将晚膳挪到了东苑的园子里,我吃着美食,看着师兄养眼的容貌,一时兴起想要喝酒。师兄十二万分正经地拒绝了我,理由竟扯到了师父头上,说是师父担心我,让我少喝点酒,否则就唯师兄是问云云。
我自然不信,还是磨着师兄拿了一坛酒给我。
于是便喝了个人事不省。
我回到京城时已是初秋,再有半个月便是重阳了。幸好重阳时宫里没什么特别吩咐,否则师兄肯定忙得人仰马翻。
自我回了京城,师兄便常常告假陪我,时常带我去京郊或京城里一些好玩的去处。八九天下来,我俩几乎将京城内外玩了个遍。
重阳前几日,我终是玩得累了,便在国师府里歇了两日。师兄却显得浑身发痒,嚷嚷着要带我去城外临风湖边。
临风湖在京城西郊,与东郊无业寺并为京郊胜景。我以前往临风湖去过几次,嫌那儿没有无业寺附近好玩,便没再去过。
师兄兴致盎然地道:“重阳临近,临风湖边多了许多好玩的东西,你再在府里闷下去可就见不着了。”
我不置可否:“究竟有什么?”
师兄却不肯再说,软磨硬泡地要让我自个去看。我经不住师兄的磨,只得答应。
第二日师兄让伺候我的两个侍女早早地催促我起来,我打着哈欠坐在妆奁前,铜镜里映出侍女在我头上飞舞的双手。
我一见她要给我摆弄许多花样,连忙阻止她:“给我梳个堕马髻就行。”
尔后又折腾了一阵子,我才在侍女埋怨的眼神中懒懒地出了幽兰院。
师兄专门备了一辆马车,我坐在马车中,瞅着师兄俊美的眉眼昏昏欲睡,连车外嘈杂的人声也丝毫无法提起我兴致。
师兄恨铁不成钢地在我额上弹了一道:“让你早早歇下,你居然不听话!”
我昨晚在院子里与两个侍女闹到很晚,今日自然提不起精神。
师兄的表情似有幽怨:“本想告诉你近来京城里有许多有趣事物,但你这样,真真让人败坏兴致。”
我不耐烦:“什么?”
师兄朝车帘示意:“你自个看。”
我撩起车帘朝外看去,只见街上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一派繁华景象,竟比我先前在京城时热闹不少。
师兄道:“见着那个卖胡饼的摊子没?那儿的东西你以前十分讨厌,可人家现在生意红火得很。还有那家卖肉的,看看,从前斯文的屠夫总会变得五大三粗——”
我恨恨地剜他一眼。
师兄低声问我:“你究竟知不知你老相好的本事?”
我摇头:“我前段日子自保都来不及,哪有空闲去管你们的事。”
“太子被他设计了,他早早在无业寺边建了一处小行宫,专用作关押太子与云怀潇诸人。他登基以来十分艰难,先是云家刁难,再是太子旧党有贰心。几个月前宫里遭了刺客,若非我早有防备,恐怕……”师兄叹气,“你也看见了,若非云家和太子刁难,他要再建个太平盛世出来并非不可能。”
我叹道:“你为何要帮他?”
“也是师父的吩咐,师父心里亏欠齐淑妃,命我在京城助他一臂之力。”师兄朝我看了过来,“自然也因为你。”
我不解:“与我何干?”
师兄笑了笑:“过几日你自然会知道。”
马车在京城里行得十分缓慢,好不容易出了京城,总算是快了些。
沿路是肃杀而耀眼的秋景,秋波点翠,金风送爽,湛蓝苍穹下划过南飞的雁行,我趴在马车上看外头景色,不知不觉入了神。
师兄此番带我出来只为往临风湖游玩赏景,我只道周围安谧异常,却听见后头有渐近的马蹄声,便探出头去张望,隐约看见后头一行四五人朝我们驰马而来。见我看向他们,领头那人还朝我招手示意,似是想让我停下。
“师兄,后头有人。”
我缩回身子给他说道,师兄却冷哼一声,摇头叹气:“尽会在这种时候扰人雅兴!”
我迷惑不解,再探头出去时后头那行人已追了上来,示意车夫将马车停下,才对我拱了拱手,十分客气地道:“我家公子有请国师大人,还请国师大人速速随我等去见我家公子。”
我问他:“你家公子何方人士?”
那人道:“去了便知,想必国师大人明白。”
我心底隐约有答案,问道:“莫不是……”
话说至此,我便被师兄扯进了车里。师兄将车帘撩开,略带烦闷地道:“我随你去便是,不过她……”
那人又道:“公子有令,让云小姐与国师大人一同前往。”
我果然没猜错,又是萧颛。
我与师兄临风湖一行便这样被打断,往京城里走时,那四五人分散在马车周围,不紧不慢地走着,如同将我与师兄押解入宫。
我见师兄一副愁眉苦脸的神色,便安慰他道:“我既然回来了,迟早是要去见他的,现在去省得夜长梦多。”
师兄冷哼一声:“谁知他安了什么心思!”又叮嘱我道:“进宫之后你别乱跑,须得紧跟着我。否则依他对你的相思病,不知又会做出什么勾当。”
我想起萧颛给我下的药,慎重地点头。
今日京城热闹非凡,几乎每条道上都是人山人海,马车在人群中行进艰难。我乐得其成,索性抱了软枕在马车上小憩。
待得师兄将我叫醒时时辰已经不早了,已是正午时分,我勉强吃了点东西,再探头出去看时发觉已到了宫门前。
到了这儿马车便不能用了,我与师兄下了马车,宫门前早早候着的内侍见我们到了,连忙上来道:“国师大人,陛下等候多时,请国师大人随奴婢来。”
师兄看我一眼:“陛下没让师妹过去?”
内侍笑道:“陛下的意思是让云姑娘往别处歇着。”
师兄挑眉:“别处是何处?”
内侍没想到师兄会嚣张如斯,竟连圣上的意思也敢这般对待,一时没了主意,“这……”
“师妹体弱,将她交给旁人伺候本座不甚放心。若是陛下不嫌弃,就让本座带着她一起过去罢。陛下现下是在御书房?”师兄连珠炮似的开口。
内侍点头,但仍有为难:“但陛下吩咐说……”
师兄轻笑:“若有个万一,天塌下来本座顶着,还轮不上你倒霉。总归本座的师妹今天是往御书房带定了,你只管带路就是。”
内侍明显松了口气,这才将我俩往御书房带去。
我上次进皇宫里来还是一时兴起,随意逛到了湖心楼,还误打误撞地撞上萧颛,是以没多少闲工夫赏皇宫景色。今日进宫虽有忐忑,却难得有这份闲心,不禁感叹起皇家尊贵来。
内侍在前面尽职尽责地带路,不时与师兄扯上两句,我无意间听见师兄这么一句:“陛下今日在御书房的消息是否又让那两位大人得知?”
内侍苦着脸:“不瞒国师大人,那两位大人在御书房与陛下吵翻了天,谢大人更甚,直说要辞官不干,幸好云大人还留了几分清明,将谢大人挽留住了,否则依谢大人的脾气,今日又是个没法收拾的局面。”
我好奇问道:“是哪两位大人?”
两人俱是沉默不语。
之后他们便没再说话,宫门离御书房有那么一段路,我走得也累,便没再问。
好不容易走到御书房附近,我却听见御书房里有许多不一般的声音,究竟是什么一时也说不上来。待我走到御书房门附近,便见两个身着官袍的人站在门口,一个朝着里面气得吹胡子瞪眼,另一个似在对身旁之人说什么,神色较缓。
当他朝我这边转过头时,我霎时愣住。
竟然是云鸿兼?!
似乎是因为气得太甚,我与师兄走到御书房门前时,云鸿兼身旁那人才看见了我。我看他眼生,便不敢胡乱称呼,而是静候师兄开口。
然而师兄还没说话,那人矍铄的目光在我面上打了个来回,登时双目暴涨,血色冲脸,对着我破口大骂:“又是你这妖女——!”
我呆了。
我云折湘活得好好的,何时成了这老者口中的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