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王婶见我愣住,便在我面前晃了晃手,打笑我道:“云小妹没事罢?莫非听见新皇帝登基,就想进宫当妃子去了?”
那也得看皇帝是谁好不好。
我旁敲侧击地问道:“王婶知不知道新皇名讳?”
王婶为难道:“你看,我也不识字,路上听说的也不知准不准,云小妹不如回去问问先生罢,先生总归会知道的。”
我点点头,便飞快打了水,急匆匆往家里赶。
还没到家门口我便吆喝起来了:“阿寿!阿寿!快来帮我一把!”
院子里没人应,我奇怪地将木桶放下,正要推开门,冷不防与里面探出的一张满是杀气的脸对上。
我与他呆看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呼救,便被他一把蒙住嘴,往院子里拖了进去。
院子里密密麻麻全是人,清一色的黑衣打扮,令我隐约想起昨夜进到师父房里的黑影。
我尚自为这到底是劫财还是劫色忐忑不安,无意间看见这群黑衣人里竟站着前段日子来要过红背草的两个家伙,不由大怒:“你们两个!怎么把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人带到我家来了?!”
我这样一吼,那两人往人堆里缩得愈发厉害。阿寿的声音在旁急急响起:“这位大侠,快把我家小姐放下!我家小姐不是外人!”
将我挟制住的那双手陡然放开,我悻悻地揉着脖颈,问阿寿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阿寿对我摇摇头,顺带指着师父的房门:“这都是先生带回来的人,先生刚刚回来,说让姑娘一回来就去见他。”
“师父回来了?”我紧张地问道。阿寿不由分说地点点头,连忙将我往师父房里带去。
房门在我进了房间就关上了,我看着眼前满面风尘仆仆的师父,又将目光落向坐在一旁的人身上。
那人坐在师父旁边,身上穿的衣服料子极好,面前还摆了一碗粗茶,见我看向他,他不过冷冷地瞟我一眼,随即将目光投向一旁。
他是谁?
“终于回来了?”师父冷声问道,“刚才干什么去了?”
“出去打水。阿寿从旁边借了水么,茶水就泡上了?”我答道。
师父略微点头,我接着问道:“师父,今日我刚刚听说新皇登基一事,那新皇究竟是……”
“从前的瑞王殿下。”旁边坐着的人冷不防插嘴道。
我愣了愣,随即一股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暖暖地浸满全身。
萧颛终于事成了!
“为师有些话要告诉你——烦请祝大人避一下。”师父对那人道。
我这才发觉他长得十分眼熟,简直眼熟到了令我心悸的程度。祝大人?
“你你你——”我惊叫出声,“你是祝旷……”
那人示意我别出声,随即冷冷地道:“祝某今日一切,皆拜云相所赐,幸蒙陛下赏识,才有了今日的祝某,云三小姐莫非忘了?”
我有些恼了,敢情直至今日,他还弄不清我与云鸿兼的关系,一个劲地将火往我身上发,便没好气地道:“祝大人今日得势,风头正盛,可得帮我这个在云府无依无靠的三小姐一把,在新皇面前美言几句。”
祝旷之脸色一白,随即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等到房门再次关上,师父才叹口气道:“你这是何必。”
“他自己糊里糊涂的就算了,别拉着我买这本糊涂账。”我有些恼火,“师父为何这些日子都不在家,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为师可是一直都‘在家’的。”师父苦笑道,“你这笨丫头,为师煞费苦心,好让你撒谎撒得像一点,你居然戳破了,幸好为师今日便回来了,否则指不定让你弄成什么样子。”
“那人是师父安排的?”
师父点头道:“正是。京中事态不稳,陛下让我连夜回京,不过现今大局已定,为师便回来了。阿遥现今是当朝国师,接了为师的位置,你过几日就收拾收拾,随祝大人回京去罢。别忘了你还需要无业寺那株老杏树。”
我一惊:“师父不一起回去么?”
师父摇头:“陛下早些年一直忌惮着为师,为师若是回去,也不过给你们徒添麻烦而已。”
话说至此,师父从怀中取出一张发黄的信纸,正是我那日不慎打开的信。
“这是当年皇后娘娘害死你师娘的证据,为师本来不打算交给你的,但皇后娘娘还好好地在宫里,陛下没理由治她,为师只好将这东西交给你了。”
我拿着这张发黄的信,师父慢慢给我讲当年的事,听得我心惊胆战。
原来师父当年虽然隐居于此,在外仍然声名远播。皇后当时急于扳倒齐淑妃,便令手下四处寻找,找到了师父头上。
师娘当时也算是十里八乡的一枝花了,多少人觊觎师娘美貌,碍于师父神鬼莫测的身手与那些诡秘的毒药而不敢下手。皇后便让人买通几个地痞无赖,将师娘劫走,心狠手辣地让那些地痞无赖凌辱师娘,天蒙蒙亮便将师娘不堪入目的尸首丢在了师父家门口。
师父怒极,抓了那些地痞去告官,县令却一直判言师父是栽赃陷害。师父悲愤欲死,便提着沧溟剑找上了那几个无赖,将他们杀了。
皇后派的人一直等着师父上门,等到师父刚刚杀了最后一个,便将师父团团围住。师父寡不敌众,被擒到县令堂下,尔后县令草草判了一道,便将师父投入狱中。
那时师父走投无路,万念俱灰,皇后派人与师父交涉,若是师父能帮他“上面的主子”,便还师父清白,给师娘昭雪。师父无奈之下只得答应,这边的事一解决,师父就被人接到了京城,被逼无奈,交出了皇后想要的毒药。
皇后用这毒害死了齐淑妃,太医查说是齐淑妃暴毙而亡。皇后本想将师父一同杀了,不想先帝的人查到了师父头上,觉得事有蹊跷,便将师父保了下来,没将事情抖出去,只对先帝说师父是能人异士,由此师父就成了国师。
我听得十分心酸,师父默然,才低声道:“你手里这封信,是当时皇后……太后娘娘派人送来的,问我究竟是死,还是效忠于她。这是至关重要的证物,你回京城时务必带好,记得将这封信交给陛下。”
“徒儿明白了。”
师父道:“还有一事,你回京后,记得提醒阿遥那小子多收敛着点。为师这次回去,才发觉这小子一年多没人管,竟愈发的张狂。现已身为国师,竟还不知轻重,整日混迹花街柳巷,也不嫌御史台的折子瘆得慌。”
我不禁想起师兄横行青楼赌坊的场景,禁不住笑出了声,师父冷哼:“别当为师不知你在想什么,你这次回去也给为师收敛点。云家对外宣称云家三小姐去年就死了,你此番回京,用的乃是为师亲女儿的身份。”
我心底隐隐涌出几分喜悦:“那徒儿该住哪儿?”
“你说呢?”师父头都懒得抬了。
我高兴得几乎要蹦起来。
师父又叮嘱了我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我捧着信要走,师父将信纸抽走:“别急,这信先留为师这儿,你走的那日为师再交给你,否则依你丢三落四的个性,指不定明天就找不见了。”
我点头称是,忽然想起门外那两个眼熟的人:“师父,那两人究竟是谁?”
“陛下的人。”
我心底一紧,“红背草是谁订下的?”
师父慢吞吞地道:“所以为师才让你回去以后收敛点。那日陛下晚来一步,所有人都一口咬定你半死不活被为师带走,陛下没能见你一面,自此落了心病,时常要些珍贵药材调养身体。回去以后若是没阿遥在旁陪着,别去见陛下,否则为师可不敢保证陛下究竟会做出什么事。”
我觉得我亏欠萧颛的甚多,居然又让他落了心病。但师父这么说,又让我毛骨悚然。
祝旷之留了三四天给我,让我好好收拾一番,这一去京城,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隔壁王婶听闻我过几天就走,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当晚便拉着我去她家吃了一顿。其间不少村民也来了,喝得好不痛快。
王婶喝得醉醺醺时问我道:“先生也真舍得让姑娘走,该不会是成亲去罢?”
周围蓦地哄笑开,我脸上热了热,连忙推脱说没有。
席间又有其他几个打笑我一番,我便附和着笑了笑,让他们随便猜测去。
晚上回去时,席间所有人都喝得醉醺醺。王婶叫了阿寿来扶我,纵使如此,我仍然走得歪歪倒倒,恨不得往地下一躺了事。
师父少见地没拦着我喝酒,见我喝成这样回去,师父也不过抛下云淡风轻的一句:“阿湘,喝得这么醉,是想急着嫁人么?”
我傻傻地笑了笑,“对啊,我……我想要师兄……”之后便一头栽倒,睡得不省人事。
直至第二天我见到师父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我才想起我昨天究竟说了什么,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