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悠悠,几时休」
夜里吃晚饭,仲华才风风火火回来。
"今日可想我?"他从身后抱住我。
我一皱眉推开他道"怎么一身臭汗?去蹴鞠了?"他明眸皓齿一笑道"你怎么知道?不好闻?"我极其嫌弃的拉起他的手臂递过去道"你闻闻,你闻闻。"他嗅了嗅道"总比脂粉味好闻罢?"我伸手去拉他道"哪家的脂粉?哪家的?我看看!我改日去看看有多好。"他嘻嘻哈哈闪躲。
牡丹她们准备好热水木桶就出去了。
我忙推他道"洗澡洗澡!"他一把抱起我就把我扔进了木桶,顷刻水花四溅,我浑身湿透。"你做什么!"我站在水里道。
他一边脱着上衣一边说"今日蹴鞠,我忽然觉得,应该快些生孩子,将来组个蹴鞠队,带着儿子们踢的吴汗他们屁滚尿流!省的吴汉总吵着说我和朱佑一个鼻孔出气。我们父子上阵,也不怕他说了。"说罢他侧头打量着我,嘴里"啧啧啧啧"。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薄衣湿透后紧贴着身子,若隐若现,曼妙婀娜,脸一红背过身。他跳进木桶,我还来不及多说,被他拦腰一搂拉了回去,他吻住我滑入水中。
水不烫,但却因为他的触摸,我感觉像在沸水中一般,四周只有水和他的手,他的唇.
"你明日进宫蹴鞠?"我放下竹简拿起杏子道。
坐在桌案边的仲华点头道"皇上准备和匈奴来一场比赛,这些日子我们一群人可没少往蹴鞠场跑。""你们平时不玩?还怕输?""匈奴人身强体壮,我们近来一直忙着打仗,哪有时间玩?连我都有些生疏了。皇上虽未明说,但我们也知道,这场比赛,只能赢不能输。匈奴近来常常犯境,皇上为此事已经焦头烂额,如今两国比赛,已经不是玩这么简单了。"仲华摇头道。
"你这么厉害?说的好像没你不行似的。"我摆出不屑的神态。
他一笑道"你看过就知道了。"我放下葡萄走过去,往他身边一坐,还不等我开口,他立刻说"不行。""什么不行?""带你去,不行。"我一把挽住他的手臂,不放弃的撒娇道"为什么不行?你刚才也说我看过才知道你有多厉害,带我去!我要去!"他不看我打开竹简道"那不是去玩,有什么好看?你想看改日叫了吴汗他们去蹴鞠场看。"我扭头道"不要!我就要看明天的比赛!""改日去蹴鞠场还可以让你下场玩几轮,明只有看的份,有什么意思?"仲华眼睛盯着竹简不看我道。
"我就要去!带我去!带我去!带我去!"我贴着他不停蹭。
"你!""带我去!不然不帮你组蹴鞠队!"我嘟嘴指着他道。
他一挑眉看向我。
我立刻扯出个个灿烂无比的笑容。他低头,叹气,点头。
"好!"我跳起来拍手。
一直听人说仲华的蹴鞠功夫很厉害,但我也没见过,所以全当耳旁风。
我对蹴鞠不了解,知道抢,踢,进。所以特地拉了公孙这个不下场的人来解说。
我坐在看台上,在场中四处搜寻仲华的身影。
"你没见过他蹴鞠?"公孙有些惊讶。
我继续找,点头道"这有什么奇怪?我嫁给他又不是为了看蹴鞠的。怎么?很厉害?""很厉害?你自己看罢。"公孙无奈。
我看向他不语。
他一摊手道"新野的邓禹,三岁作诗,五岁因蹴鞠闻名新野,你竟然问我他很厉害?我应该怎么答?还请赐教。"他朝我一拱手。
我哼了一声回头继续看道"那我就看看怎么个厉害法!"忽然场上热闹起来,一黑一白两队人跑进场中,我立刻在黑衣人中搜寻仲华。
"蹴鞠分三种踢法,直接对打,间接对打和白打。"公孙说道。
"他们是直接对打?"我猜测。
"是。每队十二人,两头为龙门,鞠入门则视为进。除头,肩,腿,脚外,其他地方均不得碰球,尤其是手。"公孙指了指手道。
"还有什么规定?""不得手推对方,自然也就不得动手打架。"我问"可以用轻功吗?"公孙一愣,摇头道"皇上没说,不过蹴鞠主要讲究整体配合,其次才是个人功夫。所以近来仲华才日日训练。不过,看仲华他们的架势,胜负已定,匈奴输定了。只是,如今要看他们如何赢得漂亮。"我点头看向场内。
仲华一身束身黑衣,玉冠束发,领着黑衣一方立于蹴鞠场正中。他眉眼间神采飞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灵动的气息。初看觉得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再看俨然气吞山河的盖世大侠。
他定定注视对方,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一副傲视群雄的战神之姿。
比赛开始。
人太多晃来晃去,我看的眼花缭乱,索性不再看他人,只管盯着仲华。
他身法轻盈灵动,变幻莫测,忽的身急如风,忽的迂回前进,前后进退,把握的极有分寸。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和神态。
他得意,他喜悦,他狠辣,他狡猾,他的一举一动一一印入眼底,收进内心。
结果自然是我们大胜。
匈奴白衣的头跪在地上道"大汉地大物博,人才辈出,实在佩服!高密侯蹴鞠功夫了得,比起单于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身姿俊逸如同我们大漠的苍鹰,和几位侯爷的默契也好的没话说,真真是大漠里一群野狼,凶狠,犀利!佩服!实在佩服!"刘秀脸上有一丝不悦,但很快就笑起来犒赏众人。
仲华领赏后朗声道"单于不知,皇上的蹴鞠功夫才是厉害,若今日皇上下场,只怕邓禹就是大雁,皇上才是那翱翔九天的苍鹰!"刘秀笑着扶起仲华道“朕许久未碰,自然是玩不过你的。”
仲华随意一笑,回头看了我和公孙一眼。
回屋后,仲华一言不发。
我一边帮他更衣,想起白天的事说"你的蹴鞠功夫已经出神入化,刘.皇上比你还厉害?我怎么没听人说过。改日我们去蹴鞠场玩一场如何?"仲华往床榻上一坐问"你可知道周亚夫和韩信?"我转了转眼珠道"你是说高祖皇帝手下的韩信和汉文帝手下的周亚夫将军?"他颔首。
"知道。师傅给我讲过,他们都治军严明,以一敌百。韩信助高祖夺得天下,都是好将军!""那汉武帝手下的卫青霍去病呢?"他又问。
我答道"卫青将军一生戎马,屡立战功,治军严明,也是个好将军!霍去病虽英年早逝,但从未打过败仗,治军虽不严明,但却别出机杼,领着一批虎狼之师将匈奴赶出了漠北漠南,也是好将军!怎么问起这个?"他挥手示意我过去,我坐到他身边的床榻上,缩进他怀里。
"可韩信惨死,周亚夫惨死,卫青虽是寿终正寝,但卫氏一族惨遭灭顶,至于霍去病.病死?哼。"他神情严肃,冷言冷语说道。
我似有所悟道"他们都不得善终,因为手握兵权,又功高盖主?"仲华迟疑几秒,点头。沉默了半晌,他叹气,复看着我道"我以为刘文叔会不同,可这次我错了。帝王心,万古不变。如汉武帝,捧卫压窦,捧霍压卫,如出一辙!刘秀,他是个好皇帝,所以,他不再会是好兄弟。"我似懂非懂,摸了摸他的脸,嫣然一笑。
"记不记得我说过,有一日,我也必须只能叫他皇上?"我微微颔首。
"从今日起,只有皇上,再没有刘文叔。"仲华眼中透着心寒,悲痛和一丝无可奈何。
我眨巴眨巴眼睛。
他目光一柔,摸了摸我的眉间说"有时候觉得你心思深沉,有时候却觉得你单纯至极。这些话,我只对你说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本不该让你听,可我想和你说。"我笑着靠进他怀里道"我愿意听。"他紧紧搂住我,两人相依相偎。不管是乱世,还是权势,或是无可奈何,甚至生与死。有他在,我就无所畏惧。
刚入冬,长安城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废后。
刘秀一旨黄卷,废掉了郭圣通。并且将郭圣通打入了冷宫。
自然,没几天,阴丽华毫无疑问的如愿搬进了椒房殿。而她竟然以她新迁为由,诏我入宫叙旧。
"叙旧?"公孙看着我把圣旨扔在地上问。
仲华朝我摇头道"称病就是。"复捡起圣旨看了看道"她和你还竟然有这么多话说不完?""她无非是想告诉我,郭圣通玩完了。我不关心,我管她们谁死谁活呢!"我一拉弓射了一箭,未中红心,射偏了些。
"去,她和皇上毕竟有情,如今的情势,容不得你只顾自己。你也要替仲华想想。"公孙递给我一支箭道。
我接过来,拉弓,瞄准红心,一箭正中道"什么情势?不必打仗,不用挨饿,有什么天大的事我非要去送死找不痛快?""你!皇上昨日刚立了刘阳为太子,今日立刻加封仲华为太子太傅,督导太子学业,教导太子成人,享邑一万四千户。现在邓禹在朝中的地位贵极一时,朝中无人能比。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公孙气结道。
"功高盖主?"我看他一眼。
"既然听过就不必我再多说。""公孙,眼下还不急,太子还小,而且刘秀"仲华倒不在意,扶住我的手改了改姿势,轻描淡写道。
"而且?邓仲华!不要大意,如今是朝堂上的君臣,不是畅谈喝酒的兄弟。"公孙暴跳如雷道。
"我去。我去就是。不过是叙旧,没什么的,我只是不喜欢未央宫,阴阴冷冷,那里的人又不通人情。搞不明白为什么还有人拼命往里钻。"我又放了一箭道。
"长乐未央。"仲华低语。
我看他一眼道"长乐?未央?长乐宫里死的是陈阿娇,李夫人,钩戈夫人。未央宫的正主,惠帝被吕后压制,文景勉强持政,昭帝薄命,宣帝却又备受争议。之后就更不必说,只有武帝还算替大汉扬威,但他防窦太后,防自己的皇后,放着外戚,又有哪一日睡过安稳觉?哪一个称心如意的活过?哪里来的长乐未央?应该是至死方休!不对,至死不休!"我说罢又放出一箭。
正中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