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当仗剑,妾自抚琴」
事情的大概讲完,公孙目瞪口呆,仲华一脸惊讶,转而骄傲自豪和难以置信。
"你竟然.跑去找敌人学骑马?你是如何打得算盘?"公孙显然不接受我的说法。
我一摊手,摇头道"我当时只想先了解了解她。正巧要学骑马,你们都没时间教我,我又不能找别人学,所以找她最好不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仲华一笑问。
"你们少拿行军打仗的计谋揣测我,我没那么多心思。很多事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凑巧罢了。"我瞪他一眼。
公孙瘪嘴道"那你教她绣花又是为何?我可不信你会愿意教她绣好鸳鸯送给仲华。"我翻白眼道"我怎么不会?虽说我骗她仲华喜欢鸳鸯,但我教她时是尽心尽力的!""所以后来你们冰释前嫌,她和仲先比翼连理枝,你和仲华鸳鸯宿双飞?"公孙打趣道。
仲华眼中流出无尽心疼问"她刺伤你,伤口可还疼?""不疼。被你受伤一闹,早忘记被刺伤了。我不怪她,她真心待我,我却别有用心,受这一刀是应该的。"我摇头摸了摸手臂。这几日一颗心都在仲华身上,只是随意包扎了一下,伤口不深,好的也快。
"奇女子!奇女子!花玲珑,你果真是奇女子!"公孙拍手大笑道。
我目光一沉道"仲华,我想去找无言。"我总觉得他忽然不告而别有些蹊跷。
仲华点头道"我已经命人四处打听了。只是他若想躲藏,只怕不好找。"我感激的看着他,会意点点头。无言的性子,他要走,怎么会有人拦得住?如今我要找他,比大海捞针还要难。
"玲珑,花无言和你有什么过节我不清楚。不过那日看他待你很好,又气定神闲,还救了仲华,想来也不是一般人了。他既然决心要走,便是决定放下原先的一切,你如此强留他,对他又有何好处?看着你和仲华恩爱白头?未免太残忍。"公孙劝道。
我想了想,叹气道"我只是不想伤他,也不想伤仲华,最后却伤了三个人.无言终归比我洒脱。如果离开能让他放下,我便如他意。我就留着这勿相忘,与他两不相忘。"气氛一时沉重起来,三人都不再开口。
"既然你们身子都好了,又闲来无事,你们过招对打一次罢,我一直听说你是女中豪杰,功夫出神入化,却没有见过,正好今日一睹为快!"公孙忽然开口,说罢就拔剑递到我面前。
我看了看仲华,他会心一笑。我挡开公孙的剑,纵身就跳出窗外。
仲华随后跃了出来,公孙走到门边站定。
"正好我试试你的内力是不是大有精进!不要保留,我不会对你手软的!"我朝仲华一笑。
仲华拿剑看着我,满身肃杀之气,笑道"你输了可不要哭!""谁哭还不一定呢!"我说着就挥出白绫朝他打去。
两人虽嘴上说着狠话,心里却都不下重手,他不肯拔剑,生怕失手伤我,我不肯用百鸟朝凤,生怕伤了他。
"你们!你们缩手缩脚,有什么可看!"公孙气结骂道。
我朝仲华一笑,他立刻会意,两人刀锋一转,双双朝公孙打去。公孙连连后退,被我们逼的不得不拔剑相搏。
"我看你们就是疯子!以后再也不惹你们!"公孙左右开打打骂道。
刀光剑影,伴随打闹吵笑满园笑语欢喜。
半个月后,光武帝刘秀毅然决定挥军进攻长安。
他率众人迁都洛阳,而刘玄却已经坐不住,竟联通赤眉大军,拥兵三十万,在关中与我们正面冲突。
可惜,刘秀亲征,加上邓禹冯异辅佐,率一批猛将吴汗,贾复,朱祐,岑彭,王梁,耿弇等势如破竹,几十万雄师如入无人之境,短短半月横扫关中。
刘玄接连惨败,竟然送来降书。刘秀再显非凡的容人之量,封刘玄为长沙王。至此,刘玄建立的汉朝彻底被推翻。
“玲珑!”伯姬一推门就跑进来。
我放下竹简,给她倒茶,笑说“什么事如此开心?”
她拉起我就走,一边走一边说“整日就看书,和我去看看大哥,皇兄的孩子。”
“是郭夫人的儿子吗?”我问。
伯姬点头,凑到我耳边说“虽说我不喜欢郭圣通,但孩子毕竟叫皇兄爹爹。你一定也喜欢孩子,陪我去看看?”
我点点头随她一起往郭圣通的住处去。
郭圣通正在哄孩子,一见我们进屋,也不起身朝伯姬行礼,只是淡淡看着我们。伯姬草草行礼,说道“皇嫂,伯姬想看看大哥的儿子。”
我忙行礼道“见过郭夫人。”
不料郭圣通扬手就要打我,伯姬一把拉住她的手,怒气冲冲说“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她是邓禹身边的随从,我教训一个随从,需要缘由?”
显然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又得罪了郭圣通。
“她不是随从!你打了她,不说邓禹不会放过你,皇兄也不会轻饶你!”伯姬护着我,丝毫不退让。
我看着郭圣通问“不知我何处开罪了夫人?在此赔礼了。”除了忍,我还能怎么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才是上策。
“你没有得罪我,我就是想打你。”
伯姬一把甩开郭圣通的手,护着我说“皇嫂可以试试看。”
郭圣通大怒,指着伯姬就要骂。不料阴丽华笑盈盈走了进来,看了我们一眼说“郭夫人,已经有了孩子,怎么还和一个随从置气?如今文叔的身份不同以往,还请郭夫人不要丢了文叔的颜面才好。”
郭圣通瞪着我,半晌朝阴丽华行礼说“阴夫人好兴致,有空管闲事?”
“文叔送来了信,要我来看看孩子。”阴丽华走到奶妈身边,伸手去摸孩子的脸。
不料郭圣通大惊,一把推开阴丽华,阴丽华一个踉跄,撞在桌边,摔在了地上。手掌被摔碎的茶杯划开,鲜血直流。
“大嫂!”伯姬忙去扶阴丽华。
我立刻吩咐丫头“去找大夫。”
郭圣通也怔怔说不出话,只是盯着阴丽华。
阴丽华眼里含泪,娇弱的问“你这么大力做什么?我不过是想看看孩子。”
伯姬怒视郭圣通说“你这女人,大嫂看看孩子,你推她做什么?我看你是想害大嫂受伤!等皇兄回来,我一定告诉他!”
看着目瞪口呆的郭圣通,看着一脸委屈的阴丽华,再看看义愤填膺的伯姬。大概,郭圣通现在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只是轻轻一推,阴丽华会摔倒罢。
不久,冯异在崤底大破赤眉,赤眉主力十万大军无奈南下宜阳。刘秀立刻挥师南下,与邓禹,耿弇会合,准备亲自拦截赤眉大军。
赤眉在崤底已经被冯异打得兵士疲敝,粮草短缺,面对刘秀的虎狼之师,加之邓禹的领军之术,一时军心溃散,无奈请降。
刘秀趁势挥军直捣长安。不料在西城遇上二十万兵力,双方大战。
"战场上谁给我们支持?"仲华一身戎装坐在马背上,黑衣,黑马,黑冠束发,他整个人看上去宛若战神,满身散发出肃杀之气。
"兄弟!""战场上谁和我们并肩?""兄弟!""兄弟在!"仲华举剑高呼。
"必胜!"在仲华的自信洋溢的鼓舞下,汉军斗志昂扬,人人都磨拳擦掌恨不得立刻一绝死战。
刘秀挥剑一马当先喊道"兄弟们!进了长安城大家再一起喝酒吃肉!杀!"百万大军顷刻厮杀在一起。
冯异和耿弇护在刘秀左右一路杀入敌军心腹。
邓禹率精兵随后杀进血泊,我跟在仲华身侧,手握长剑,只挡刀剑,不愿出手伤人性命。
伯姬替我打开一箭怒骂道"你再心慈手软,死的就是你!"我冷汗直冒。她杀进血泊不再理我。
看着眼前百万人的血肉模糊,尸横遍野,我被震慑住了。我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但这样草接人命的场景活生生在眼前上演,我还是难以接受!
"玲珑!"仲华的怒吼震醒我。
我回过神只见一只羽毛箭直冲我心口而来。仲华跃下马飞奔过来,吴汗一脸震惊.伯姬忽然跃到身前,羽毛箭直直插进了她的心口!
她身子一软,我忙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挥出白绫朝近身的人打去。这才看见射箭的人,一身戎装,刘玄!
朱祐赶过来从我手里接过伯姬,我看他一眼道"不要让她死!我去给她报仇!"说罢松开伯姬,双手挥出白绫,整个人腾空而起,白绫直插云霄,百鸟朝凤!仲华赶到,拔剑腾空跃起,一套精妙绝伦的剑法行云流水挥舞出来,凤翔九天!
师傅竟然将凤翔九天传授于他!顾不得多想,我们一前一后直直朝刘玄打去。
上一次比试我们都有所保留,这一次却是合力进攻,相辅相成。刘玄大惊,转身要逃。我一手控制白绫,一手从头上拔下玉冠,急急朝他打去。玉冠呼啸打在他后背上,他扑倒在地。我和仲华相视一眼,我白绫一绕,拖住他的腰往回拉,仲华抬剑直刺进他的咽喉。
刘玄睁着眼直直看着我们。
仲华一拔剑,他直挺挺往后倒下去不再动弹。我手一松,白绫落在地上。仲华拉我靠进怀里道"别看了。"同时,汉军大胜的消息传来。
顾不得庆祝,我忽的想起伯姬,拉着仲华往回跑。
朱祐抱着伯姬坐在地上,神情怔怔。
我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仲华伸手来扶我,我甩开他跌跌撞撞爬过去,一把拉住朱祐,眼睛死死盯着脸色惨白的伯姬道"她怎么样?"朱祐不答。
我急急要替伯姬诊脉,朱祐一耳光扇在我左脸上,顿时左脸火烧一般刺痛。
朱祐扬手要再打,我没有闪躲,仲华一把拉起我护在身前道"你这是做什么!"朱祐轻轻松开伯姬,站起来怒视着我道"她既然要上战场,就不该有所保留!害死自己不说,害死伯姬!我要她偿命!"说罢举剑就朝我刺来。
仲华手臂一紧,把我护在怀里,扬剑要打。
公孙一剑挡开两人的剑怒骂道"胡闹!你们这是做什么!""敌人打败了,你们怎么反倒打起来了?"吴汗立刻站在两人中间劝道。
朱祐不理不顾,指着我咬牙切齿道"她害死伯姬,我要她偿命!"岑彭一把拉住他道"你冷静一点!战场上生生死死,谁说得准?伯姬为了救她而死,你杀了她,伯姬的死岂不是毫无意义!"朱祐依旧不放弃,死命挣扎,指着我一通臭骂。
我泪眼朦胧看着朱祐,浑身发软靠着仲华。仲华紧紧搂着我,眼睛盯着朱祐一动不动,神色悲痛。
"你若杀了她,置仲华的兄弟情谊于何地?"王梁一手拉着朱祐一手去拿朱祐手里的剑。
"兄弟情谊?你们都看见了!邓禹他为了那女人要和我动手!"朱祐嘶吼道。
公孙拦在我们身前道"易地而处,若他丧心病狂扬剑要杀伯姬,你难道会坐视不管?"朱祐一愣,扔掉剑冷笑道"丧心病狂?我懂了。冯异,你,你们都护着她!那伯姬呢?伯姬呢!"仲华忽的低头宠溺而温柔的看我一眼,那一眼,尽是惋惜和不舍。他轻轻吻了吻我,低语"玲珑,好好活着。"说罢他将我推到公孙怀中,我来不及拉他,他几步走到朱祐身前道"仲先,你我自幼相识,一起上私塾,一起习武,一起行酒令,一起玩六博时使坏骗吴汗,一起追随文叔,一起浴血奋战,生死与共。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好兄弟!今日,确是玲珑害死了伯姬,你要以命抵命,理所应当,我无话可说。"朱祐冷哼扭开头。众人也都一言不发。
"但我不可能看着你杀她,只要我活着,谁也不能伤她一丝一毫,包括你,包括我的兄弟,包括文叔。"仲华顿了顿道"包括她自己。"我傻傻看着仲华。
"我替她偿命!如此,既不负你的兄弟情谊,也不负她。"仲华说罢扬剑就往心口刺去。
"不要!"我惨叫冲过去。
"仲华!"众人惊呼。
时间静止。
朱祐手握着剑,鲜血从指缝间溢出来,染红了剑,染红了脚下的土地,剑停在仲华心口前,只差一丝!
"只要我活着,谁也不能伤我兄弟。"朱祐看着仲华。
仲华一愣,眼眶泛红,重重点头道"你的兄弟情谊,仲华心领了。"说罢仲华一剑刺进左肩。
"不要!"我扑过去。
仲华忙松开剑搂住我,朝我淡淡一笑。
朱祐一怔道"仲华!"仲华朝他一笑,道"这一剑理当我受,你不必自责。伯姬."仲华顿了顿,鲜血顺着左肩流出来,我慌忙用白绫压住伤口。
"兄弟?"仲华伸出手。
朱祐伸手一握道"兄弟。"两人默契一摇。
"伯姬?"我们一起回头,刘秀站在身后。
他看着躺在地上的伯姬,神情怔怔,脸色惨白。
"皇上,伯姬她."朱祐神情悲伤,哽咽道。
刘秀抬手示意他噤声,然后低声道"伯姬自小调皮,她一定是假装受伤,想让我哄她。"我捂嘴哭起来,仲华搂过我,自己压住伤口。
刘秀走到伯姬身边,跪在地上,轻轻一刮伯姬的鼻子道"小妹,别调皮了!大哥死后,我答应他一定好好照顾你,不做你的二哥,做大哥照顾你!近来忙了些,忽略了你,你看,大哥胜了,等进了长安城,大哥亲自陪你去未央宫里逛逛,可好?"我泪如泉涌,再也忍不住,走过去,跪在刘秀身侧道"皇上.""嘘,小妹困了,让她睡罢。"我闭眼不愿再看。
"玲珑,你一向聪明,快替我想想,怎么哄她?她一定是气我,这才不愿起来。"刘秀神情宠溺,轻轻替伯姬理了理碎发,又想擦她的脸,不料满手的血和泥,我忙的递过去白绫。
刘秀打开我的手,道"伯姬不怕脏。如此也好看!你快想想如何逗她开心。"我看了看伯姬,看着刘秀,稳稳的磕头道"玲珑遵旨。"
汉军大胜的消息传回长安城,长安城一时间混乱至极。未央宫里的另一个傀儡皇帝刘盆子,吓得直吵着要投降。
等我们行至长安,刘盆子亲自开城门迎接汉军进城。
刘盆子身穿皇衣,跪在一身粗布衣服的刘秀身前,双手捧着玉玺,高举过头顶。
刘秀缓缓拿起玉玺,久久不语。众人也都不敢出声。
"秀,必谋天下之福,止四海之战。"刘秀忽的朗声说道。
刘盆子忙的磕头大喊"吾皇万岁。"众人一起跪在地上,磕头齐喊"我等以皇上马首是瞻,谋万民之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跪在邓禹身侧,抬头看去,刘秀面无表情,手拿玉玺,身穿布衣,怔怔看着不远处伯姬的棺木。
亲人离去,纵使胜了天下又如何?无人依偎在怀里撒娇吵闹,无人娇笑着喊一声大哥,纵使做了皇帝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