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0四年的十二月份,小峰急匆匆地从西藏打工回来,他之所以赶回来,目的是想凑足点钱,买一辆货车到工地上去开。在那几天休息的日子里,小峰被一位熟人凡小军硬拉去帮忙跑几趟车。
十二月七日凌晨四点半,凡小军打响了罗雪的手机,罗雪起身扭亮了灯按了一下手机键道:
“哪位?”
“我是凡小军,找黄师傅,喊他出车了”。
“哦,马上就来”。
罗雪推了推睡梦中的小峰说:
“喊你出车了”。
小峰立即起了身,随后便听见他到厨房去洗脸、刷牙的声音,然后只听门“砰”的一声被关严了,小峰便出去了。
罗雪朦朦胧胧继续进入了温柔的梦香。大概在六点半左右,罗雪的手机又响了,罗雪拿起手机:
“喂,罗老师啥,我是凡小军,黄师傅回来没有?”
“没有哇,他不是跟着你出车去了嘛!”
“唉,车出事了,把人整死了两个”。
“什么”。罗雪一听吓呆了,犹如晴天霹雳,顿觉双腿发软,差点晕倒了,半晌不知如何是好。“遭了,倩倩,快起来了,你爸开车撞死了人,怎么办呢?”
孩子听见她母亲惊慌失措的声音,顿时可爱的小脸上布满了惊慌和恐惧,她动作利索地乖乖地穿好了衣服。
“孩子,你把这两元钱拿去自己吃饭,吃了饭就去上学,妈妈进城去了。中午,你就在你姑父馆子里去吃饭”。
“嗯”。孩子应声乖乖地走了。
罗雪拿起手机,拨通了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
“爸爸啥,你知道吗?小峰出事了”。
“知道,孩子,你在哪里?”
“我还在家里”。
“小峰害怕,才回来,现在在我们这里,他马上去自首”。
“好,我马上过来,我们一同去”。
罗雪急匆匆地走到马路上来,正好碰上父母和小峰也过来了,他们搭上了一辆的士车就进城去了。车内,大家都默默不语。罗雪的思维似乎凝滞了,她恍恍惚惚地坐在车内,母亲说了几句什么话,她也不知道,她只顾盯着窗外,对一切充耳不闻。
车行至出事的地方,周围围了黑压压的人,几个交警来来往往在用吊车吊。罗雪的心一紧,她想怎么小峰的车摆在了别人的位置上了呢?
“当时,对方的车朝我撞来的时候,我左躲右闪,一脚刹到别人路上去了,况且当时对方那个车撞红灯”。小峰似乎看透了众人的心思,他向众人解释道。
车停在了交警队的门口,他们下得车来。罗雪在县城上班的弟弟罗洋和弟媳杜鹃也赶来了。罗洋说:
“哥,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时对方撞红灯,我在让车”。
“对了,你就抓住这点说,一会儿进去说的时候一定要记住哟”。
小峰他们来到了交警队三楼报案的办公室,一个叫汪小明的高个子胖交警把小峰带去寻问材料去了。然后,罗雪和她的家人就在交警队的门外等。
那天上午雾特别大,大团大团的浓雾笼罩在小城上空。早晨的寒气和冷风,在街道两旁枯黄的树枝间呜咽。罗雪心焦神虑地在交警队的门外踱来踱去,她茫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她的头发被雾气打湿了,她的脸色苍白,她用瑟瑟发抖的手不停地拨打手机号码,她给她的姑父何涛不停地拨,以请求他的帮忙。
“喂,姑父吗?我是罗雪,咋办呢?小峰把人撞死了两个,”罗雪焦急地说。
“哦,别着急,一般的交通事故不像其他案子,你明白吗?那是一种过失犯罪,处理的比较轻。”何涛在电话中解释。
罗雪说完话在交警队的门口走来走去,这时凡小军不知从哪里走过来说:
“医院里那个人抢救无效,也死了。”
“什么”,罗雪大惊失色,她严重地意识到多死了一个人,小峰的责任又要大些,弄不好,小峰就要判刑,她心急如焚地说:“怎么办呢?”她又拿起手机打起来,可手机却没电了。她急步走到交警队小卖部前,用抖抖索索的手又给她姑父何涛按起电话来。
“姑父啥?啷个办呢?听说医院里那个人也死了,这一下遭惨了,小峰是非判刑不可的了”。
“那肯定是要判刑的,不过还要分一下责任的大小、如果小峰没有好大的责任,那么相对就要轻一些。”何涛在电话里解释。
罗雪一家人就那样茫然失措地站在交警队的大门口,她的弟弟、弟媳安慰了她几句便去上班去了。她的头脑昏沉沉的,她瞧着呼啸而过的车流,不紧不慢去上班的人们,她感到一种不幸的灾难无情地降到了她的头上。
这时,她忽然看见杨英穿着一条黑色的裤子和一件黑色大衣从对面的马路上走了过来。
“罗雪、表哥、表姐,我听说小峰出事了,心里很着急,这会儿我请了假出来看你们一下,这么大一早上,你们还没吃早饭了,走,到对面馆子去吃一点”。说着,杨英就拉起罗雪的手。
“唉呀,你这只手怎么这么冰冷呢?看吧,把你冷惨了”。杨英拉着罗雪的手说。
她们走到对面一家小餐馆里坐下来,杨英去招呼了三套肥肠干饭。罗雪和她父母默默坐在桌旁,她闷闷不乐地夹一块萝卜吃进嘴里,她在嘴里嚼来嚼去,边嚼边想着心事,却无心下咽,直到饭和菜都冰凉了,罗雪却怎么也吃不下那碗饭。
“再给你舀点热的,你看都凉了。”扬英说。
“不用了。”罗雪轻轻说。
中午时分,罗雪的母亲回去了,罗雪和父亲到了杨英家里,她们在杨英家里吃过饭后,罗雪便出得门来乘上一辆出租车到了一个熟人家里去咨询交通事故的有关情况,那熟人也是一个年轻小伙子,他和她老婆坐在客厅中的电炉子旁烤火,那房间装修得很华丽、整洁,他和蔼地向罗雪说:
“像你们这种情况如果负了全责,就要判刑,如果负对等责任,也要判刑,不过可能判缓刑,如果负了次责,那就不得判刑”。
罗雪又继续向他询问了一些情况,那年轻人都客气地一一作了解释。她道了谢便出得门来。
下午六点钟,小峰便被公安局刑拘在南平县看守所,罗雪接到通知后,她便到杨英家里去了。她们给他抱了两床黄底小花的被子,盛了一碗稀饭,上面放上些咸菜。然后罗雪抱了被子,杨英用篮子提着饭。她俩出得门来随后招了一辆的士车就到了看守所。值夜班的人是一个秃顶的胖看守,她从头到脚把她俩看了一遍,对她们说:
“你们找谁?”
“找黄小峰,因交通事故刚才才来的,我们给他带的被子,提的饭”。罗雪说。
“把被子给我就是了,饭不能拿进去,我们自己会安排”。
罗雪把被子交给了那人,那人接过被子用钥匙打开看守所的大门径直进去了,罗雪望着那严严合上的大门,她心中像失去了什么东西似的,感到异常的沉重。
当晚,罗雪拿起手机拨通了刘校长的号码:
“喂,刘校长吗?我是罗雪,我老公出了交通事故,我想请一周假”。
“我都听说了,你们那个事情是一时解决不好的,你还是回来上课。不过,你要去找一下人,尽量把责任缩小”。
以后的几天,罗雪没有生火,没有煮饭,也没有洗衣服。白天,她默默地无意识地上着课,她言不由衷地对孩子们讲着,有时,她讲着讲着就静静地坐在讲台上,说不出话来,她眼眶里含满了泪水,脸上流露出一种令人难以忘怀的悲伤神情。到了晚上,她才到她母亲那里吃上一点稀饭,她常常双手抱膝呆呆地靠床坐着,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她觉得有生以来从没有这样孤独单调、彷徨无助过。
在学校,老师们更是对罗雪议论纷纷:
“唉,罗老师的命咱这样苦,一辈子吃也没吃好,穿也没穿好,她太苦了”。
“不知道她运气怎么这样不好,别人惩罚孩子都没发现,而偏偏却发现了她,而且,她平时也是一个很善良很温柔的人,她一生中总波波折折的”。
“她老公要是迟回来几天就不会出事了,这真是天灾人祸”。
罗雪忍受着内心的巨大创伤,为她老公的事而奔走不停,她到处求熟人到交警队去询问情况,看会给小峰划什么责任,同时,她和她父亲也到出事的地点去找目击者了解情况。
那天一大早,太阳冷冷地直射到小城中,早晨的空气静静地流着,露水从街道两旁的树叶上震落下来,几只鸟儿在城市上展翅悠然地翩飞。罗雪和她的父亲挨家挨户地在出事地点寻问是否有人目击当时的情形。在一位大娘的指点下,他们找到了一位卖菜的六十多岁的孤寡老人。他们敲开了门,出来一位颤颤巍巍的老人,他穿着一套中山服衣服,身上系着一条围裙,他抬起了那双苍老但却清澈纯净的眼睛问:
“你们找我吗?有什么事?”
“你是李大爷吗?我们想寻问你一件事”。罗雪的父亲边问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从中抽出一支递给他说,“我们想了解一件事,就是十二月七号那天早上发生的那桩交通事故,听说你当时目睹了那个事情的经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一下?”
“坐嘛,在屋里坐倒说。”李大爷转身进屋去了,他的房子显得又阴暗又小,屋里乱七八糟地堆放着杂物,落满了灰尘,李大爷顺手把放在一个长竹椅上的衣服拿了谦和地说,“我这屋子没人收拾,你们看不来,不习惯,请在椅子上坐——十二月七日那天早晨,大概五点左右,我蹬着三轮车去卖菜,走到出事地点时,我看见一辆小车从母猪滩地方开过来,一辆大红色货车从柳贻方向开过来。我还在让那辆小车呢,那小车的速度非常快,它在那里犹豫不绝地,大概又想往阆中方向去,又想往柳贻方向去,谁知道一瞬间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开上去撞到了大车上面。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里观看,没有其他任何人,只见大车上面有两个人下来了,那两个人望着眼前的情景都呆了。当时,马路上躺了两个人,还有一个人在车里呻吟,其中大车上的一个人还给躺在地上那个人盖了一件大衣,那个胖驾驶员就去报案去了。最后,来了几辆的士车,交警也来了,我看完了才走呢?“当时我还给交警说,‘唉,这辆小车上的人也该死,他还问我为什么,我说他不小心撞上去的,根本不怪大车’。”
罗雪听完后,心里立即轻松了。她想:交警队的人也不敢寻私舞弊,毕竟属于人命关天的事,如果在其中做了手脚,那么难道他不想保他的乌纱帽吗?
一天,罗雪接到同班同学王小兰打来的电话,王小兰现在调到县城教书,她是一个非常俊美,心地善良的姑娘,她在电话中说:
“罗雪,听说你老公出事了,我听到这个消息很着急,你千万不要过于伤心,我老公是一个律师,你可以在我这里来一下吗?”
“好,我明天来。”
第二天,罗雪如约找到小兰的家,但小兰的丈夫出门上班去了。罗雪随意打量了一下小兰的房子,那是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屋内收拾得比较整洁、讲究。小兰在客厅里点燃了火盆,她俩坐在沙发上一边烤火一边聊起天来。
“罗雪,你的生活过的行吗?”小兰关切地问。
“唉,很不如意”。罗雪轻轻叹了下气并摇摇头说,“当初我喜欢一个人,那人在内江工作,阴差阳错错过了机会,和现在的丈夫凑合着过吧”。
“要是原来在班上耍朋友,现在就幸福了。你看我们班上仅有的一对罗兰和罗劲松现在成了家多幸福”。小兰说。
“确实,当初我在班上读书的时候肖斌老是给我写信,他写好信就偷偷夹在文选书里面,那会儿我还是孩子般地不懂事,不晓得珍惜”。
“是的,我当初也是,我们班的蔡荣富同学那时也有意和我耍朋友,他现在混的不错呢,在南充附中教书”。
她俩兴致勃勃地谈了一会儿,小兰便到卧室去给她丈夫找电话:
“喂,杜黎明啥,罗雪到我家来了”。
“哦,我二哥和交警队的关系熟,你给我二哥打电话让他到交警队去问一下情况”。
“好”。
小兰又放下电话给他二哥打去。“二哥嘛,我有个同学,她老公出事了,你原来给何大队长开过车,你去问一下何大队长情况,好吗?”
“好,我等一会儿就去”。
下午小兰的二哥打来电话告诉小兰,说是要给小峰定主要责任。罗雪一知道这个情况又赶紧给他姑父何涛打电话。
“姑父啥,要给小峰划主要责任,怎么办呢?”
“我正在研究这本法律书,这种情况还是有机会判缓刑的,别太着急”。
罗雪听了姑父的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随之感觉到心中背负的压力减轻了许多。
一天下午,罗雪托熟人找了值班的一位看守和全家人一起去见了小峰一面。看守所里面种着几株茂盛的花草树木,宽阔的坝子里,里边的一群武警官兵正在列队全神贯注地练习拳脚武术。天空的白云在清朗的天空中缓缓游动着。一条花色狼狗拴在坝子里的石柱上,偶尔扬起头望着行人汪汪吠两声。小峰被看守带了出来,隔着窗栏杆,他人显得萎靡不振,头发凌乱不堪,面容苍白。
“爸、妈,你们来了,。”小峰低声招呼着,同时把手伸出窗栏外摸了摸倩倩的头发说:“倩倩,你要听话”。
“听说你要被划主要责任,有可能判刑,但有机会判缓刑。罗雪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小峰一听,不由哭了,满眼都是泪,眼泪从眼圈周围一齐涌出,整个眼睛浸在泪水里,带着哭腔说:“太冤枉了,你赶快请冯律师来,我才放心。”
罗雪看见小峰满脸泪痕,顿时也是泪洒衣襟,她默默地点点头。罗雪的母亲忍不住恸哭起来,小峰的母亲也用手绢使劲地揩着眼泪,他父亲脸上也显得很悲痛,眼圈儿红红的。倩倩两手抓着窗栏杆,眼巴巴地瞅着她父亲,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她脸上滑落下来,屋子里的人都哭成了一团,声泪俱下。那看守看着这场面,也许害怕领导看见了会责怪他在不许可的条件下让刑拘的人会见家人,赶紧匆匆把小峰带走了。
他们一家人走出了看守所,罗雪和倩倩仍在大颗大颗地落泪。来到车站,罗雪用了一番努力勉强自己不再哭出声来,她心情悲痛地掏出手机赶紧给冯律师打电话:
“喂,冯律师吗?我是罗雪老师,我老公开车出了车祸事故,现羁押在看守所,听说要给他划主要责任,但确实不怪他,怪对方那辆车,有人看见那个情况了的。”罗雪说着说着又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罗老师,你别哭,别着急,我后天一定下来看看。”冯律师在电话里听见罗老师在哭赶紧安慰她。
“好,你一定要下来哟。”
第二天冯律师就早早搭车下柳贻来了,罗雪正在教室上第二节课,一个骑摩底的熟人敲开教室门叫罗雪回去,他说律师下来了,在她妹夫的饭馆里,罗雪立即放下手中的粉笔去找李玉洁老师帮她上下课,然后她便搭上那辆飞驰的摩托车赶到了她妹夫的饭馆。
罗雪的父亲和母亲及大舅已陪冯律师围着饭桌而坐,桌上已放好了鸳鸯火锅,水在咕嘟咕嘟地响着,上面缭绕着淡淡的雾气,锅旁边已经放好了装着各色菜的盘子,有鸭肠、菌肝、毛肚、黄喉、藕、竹笋、豆芽等。
“冯律师下来了”。罗雪边招呼冯律师边找了个座位坐下。
“在上课啥?”冯律师问。
“嗯”。
“我本来想明天来,但我一想到你们这边好像没了主见,很着急,我就干脆今天过来了”。冯律师说,“能不能把当时出事的情况说一下?”
“行”。罗雪点点头。
饭桌上,他们一边吃饭,一边摆谈着当天的情形。大家都举起酒杯谦和地向冯律师敬酒,冯律师喝得脸红红的。罗雪往冯律师杯子里斟满了酒,把自己的酒杯举到冯律师脸前说:
“冯律师太谢谢你,你下来了,我心里就放心了,小峰他也才放心,祝你一切顺利,生活快乐,万事如意!”
说完,两人仰脖子一口气便喝完了,冯律师夹了两筷子菜又继续和他们聊起天来,他说,他打了很多大案要案,其中有个案子有点新颖,还上了今日说法的。罗雪以崇敬的目光听他讲话,她觉得冯律师是一个非常敬业务实的人。
吃完饭,他们一行人又乘车来到了出事的地点,小峰那辆大车的刹车痕迹清晰可见,对方小车无任何刹车痕迹。冯律师了解了当时两辆车来去的方向,然后他们又来到南平县幸福路大修厂观看了两辆车的情况。冯律师对着那辆面目全非的小车沉思道:
“这辆车伤的好厉害,一般撞车都是要保护自己,要避开方向的位置,他就是直截把方向开去对撞,要么就是司机当时走了神,要么就在打瞌睡,要么就是醉了酒……”。
“对的,据围观者当时说那辆车当时就没有刹车痕迹,交警会不会在现场斟验图上画两条痕迹呢?”罗雪疑问道。
“不会的”。冯律师摇摇头。
随后,冯律师到交警队找了何大队长,要求会见小峰,那何大队长借口要下班了,无交警陪同便推辞了。
一天晚上,小兰姐夫哥征得罗雪的同意,把交警队的办案人员汪小明及其他几位有关人员请了出来吃火锅,罗雪同时打电话叫来弟弟陪他们喝酒,罗雪在小兰姐夫哥的指点下给每位人员分别买了一包玉溪烟。酒席间,汪小明喝得酒憨耳热额上的青筋条条暴起时,他举起酒杯对罗雪说:
“这是你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打击,希望你经受得起,不过,也没什么,它就像人生中的一支小插曲,稍纵即逝。你老公的问题没好大,过几天就可以取保候审,祝你一切顺心如意!”
“谢谢汪大哥的关心与照顾,对你的恩惠我莫齿难忘”。罗雪回复道。
罗雪的弟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举起酒杯子说:
“我来敬各位一杯,把你们辛苦了,我在建设局上班,希望我们常来常往,成为好朋友。我哥的事就拜托在坐的诸位了。”说完,便依次给大家斟酒。
饭后,大家又去情缘唱歌,他们到了一个包间里,轻柔温婉的歌曲流淌在屋内,旋转的朦胧的五彩光线温柔地或明或暗地洒在每个人身上,有人拿起话筒唱起了低婉忧郁的歌曲,服务员又上了一些酒,他们又开始推杯把盏,浅斟饮酌起来,罗雪趁此机会向汪小明谈了她心中的看法。
“汪大哥,听说对方的车撞红灯哟,还有,当时那辆小车又无刹车痕迹,是不是机械性的事故?”
“撞红灯,没有监控器,我们查不出来,是不是机械性事故,我们会对那辆车进行技术监定的。”汪小明喝了一口酒笑笑说。
一个月飞快地过去了,责任终于划分出来了,小峰被出乎意料地划了一个全责,这犹如当头一棒,给了罗雪全家人沉重地一击,罗雪那天中午听后傻了眼,她神不守舍,昏头昏脑地呆呆地在母亲家里那把破椅子上坐了几个钟头,她想这下彻底完了,小峰一定会被判重刑,烦恼和忧郁堵塞在她胸口,她想,人世间的一切怎么这就么污糟险恶,真不该相信那些交警冠冕堂皇之词,她这回算是彻底看清了那些人的善变狡诈虚伪面孔,罗雪的父亲也坐在离她不远的桌旁闷声不响地抽烟。母亲在厨房一边烧火煮饭一边气愤地大声埋怨:“哼,全责,什么是全责,要是他的车停在那里给他撞了才会是全责,这叫什么话?罗雪,你和你爸过来一下。”
罗雪和她父亲走了过去。
“你们知道吗?说死者那方的驾驶员后台硬的很,我昨天进城听见城里那些人在议论,他们说他省上、市上都有当官的亲戚,难怪给咱们划个全责。”
“那怎么办呢?”罗雪长叹一声说:“现在就只有这样了,能抓住一些证据在手里就不怕了,看他好硬的关系。”
“对了,我怀疑那辆小车确实有问题,因为听人议论说,要是小车踩一脚刹车,就不会撞车,那个技术鉴定说车子因事故报废无法鉴定,明天我叫上一个会修车的人去大修厂悄悄检查一下。”父亲不紧不慢地沉思说。
罗雪佩服地看了父亲一眼说:“好。”
第二天,天空飘洒的雨丝纷纷落下,雨丝打在街上,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个湿印。罗雪和她父亲叫上修车的雍师傅乘车到了幸福路大修厂。罗雪和她父亲站在凄风冷雨中观看,那雍师傅则弓身认认真真地检查着小车的每一个零件。忽然,他站起身说:
“老罗,问题在这里,你看这个方向拉杆曾经断裂过,他用了一节很簿的水管筒筒焊上的。现从焊接处断裂,这一断裂就要引起方向失效。从这个裂口处断裂的形状看,有新旧伤痕,旧伤痕说明它原来就有裂缝,有可能是断了撞上大车的。”
“就是,本来这个方向拉杆应该是一节完好的,这样随便改造车的结构是违规操作,我原来开过车懂这个。”罗雪的父亲不由弯下腰盯着方向拉杆应和着说。
“这太危险了,开这个车的人简直是在和生命开玩笑,提起脑袋在耍”。雍师傅严肃地说。
“我去找个照相的人把这个方向拉杆照下来,保留个证据,就不怕了”。罗雪从包里掏出一张小车的鉴定书对她父亲和雍师傅说,“你看,这个小车技术鉴定上落这个名字也是龙飞凤舞地胡乱画了两下,考古学家都考不出来这是什么名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我早就对这个车有怀疑。”
说完,罗雪便搭了一辆的士车去叫了一个照相的女孩把方向拉杆的断裂处拍摄下来了。随后她拿起手机拨通了冯律师的号码:
“喂,冯律师啥,我是罗雪,我发现了一个重要的证据,就是那个方向拉杆,有断裂处,据修车的人分析有可能是在撞车前断裂了的,现在我叫人把它拍摄下来了。”
“自己拍的照片在法律上没有效力,你还是去找交警队的人说一下吧。”
“不行呀,交警队的人在寻私舞弊,不能让他们知道了。”
“对了,现在这个车因事故成了报废车,要是他们知道了就会把车卖掉。哦,我想起来了,那这样吧,为了保全证据,你请公证处的人去公证一下吧,要把那些照片照清楚些。”
“好。”
后来,罗雪按照冯律师的吩咐去找了公证处的人及专为保全证据拍摄照片的杨老头到幸福路大修厂记录了这一事实。第二天下午,罗雪吃过中午饭匆匆赶到城里,她首先到杨老头那里取了照片,然后再到公证处去,公证处那位戴眼镜的中年人胡涛和蔼地对罗雪问:
“你把身份证带来了吧?”
“没有,我不知道要用身份证。”
“有你老公的身份证吗?”
“也没有”。
“你还是先回去把身份证拿来再办,现在才三点过,回去拿来了,还来得及”。
“嗯”。
罗雪无可奈何地垂头丧气地走出门来,她步履匆匆地穿过几条繁华的大街来到新世纪广场处等车,她左顾右盼终于等到了柳贻的一辆长安小车,她搭上车后叫司机直接开到氮肥厂等她回去取一下东西再搭他的车进城来,司机微笑着点点头。就那样罗雪手里终于有了一本公证书,她心里就踏实了许多,她再也不怕别人偷偷去毁了那辆烂车。
一天上午,冯律师在电话里对罗雪说:
“我们现在为了推翻交警队的责任任定书,必须先进行行政诉讼,我现在写一份状子发传真过来,你拿去交到行政厅去”。
罗雪急急忙忙赶到南平县城法院门口一家电脑打字部里给冯律师打电话说了传真机的号码。然后,等了两分钟就收到了行政诉状,她拿着诉状在法院五楼上找到了行政厅,她站在门口定了定神,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声音高声说道。
她推门进去了,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正在和一位打扮时髦的俊俏女郎聊天。
“请问,你是柴厅长吗?”罗雪极有礼貌地轻声问。
“嗯,有什么事吗?”那人不屑一顾地抬眼瞅了罗雪一眼冷漠地问。
“我有一个交通事故的案子,现在他们没有根据事实说话,给我们定了全责,我们不服,现在新交通法取消了复议,只好提起行政诉讼。
“这种诉状,在我们这种地方可受理,也可不受理,我们县上还没有这个例子呢!你放在这里吧,我们还要研究研究再说。”柴厅长说完便又转过头去和那女人说话。罗雪心情沉重地走了,从柴厅长冷淡的话语中,她似乎感到了他们不敢接收行政诉状,她顿时觉得她是多么无能为力。
罗雪从交警队的一位熟人那里得知,只要取得死者家属的谅解,让她们每人向法院写一份申请书,那么到时候,法院的处分相对要轻一些。于是罗雪在解决问题的头一天给凡小军打电话:
“凡小军吗?我是罗雪,明天在解决问题的时候,你是车主,在向死者家属付钱的时候,你趁机提出个要求争取取得对方家属的同情和原谅,让他们每人向法院写一份请愿申请书,看能不能减轻小峰的法律责任,现在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没问题,这个事情我已经联系好了,今天我托了个熟人专门跑到死者那个地方去了的。”凡小军在电话里慷慨说道。
第二天上午天气阴沉沉的,冷风夹着几颗雨丝急急地打在人家的瓦屋上,风卷着街道两边的落叶在公路上时起时落。罗雪和她的父母早早地等在了交警队的门口。到了八点钟上班的时候,双方几家人都陆陆续续到齐了,交警队的坝子里站了许多人,大家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兴奋而若有所思地低低谈论。最后,交警队的副大队长白斌和办案人员汪小明走了过来,汪小明招呼众人说:
“每家人只来一个直接亲属再加一个代表就可以了。其余的人就在外面等候,不要进来,由于人比较多,我们就在这间小屋里解决问题。”汪小明边说话边往坝子那边一排底矮的房间走去。
那间房屋大概有二十多平方米,靠门的地方有一扇小窗户。房子的最里边搭了一张很大的乌黑方桌,方桌的两边靠墙搭了几张桌子和几条凳子。两旁坐满了死者家属及挂靠公司的律师,凡小军和她女人,罗雪和她父母,汪小明和副大队长坐在方桌前面,由于室内光线暗淡,不知是谁拿了两支蜡烛点着放在桌上,那黄色的火苗偶尔抖动一下,火苗更亮了。
副大队长对汪小明悄悄说了几句话,汪小明低着头安静地听着,然后他用冷冰冰地语言开始讲话:
“我申明一下,这次事故责任的划分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而是南充交警队来人划的,我们也并不想象这样划。下面你们都听好,我们今天在这里调解,如果搭不成协议,你们就上法院去调解,我们就不管了,你们也晓得,到了法院又要拖好久,现在由你们双方谈一下自己的意见”。
首先是凡小军表了态,其次是死者家属表了态,他们都表示愿意在这里和平解决。罗雪和她母亲坐在靠窗户的椅子上,她听见凡小军并没有为小峰说句话,她的心不禁凉了半截,她意识到了凡小军是一个特别自私自利的人,他不会为小峰说句话,她感觉她像是一个被抛弃在荒野的一个孤零无助的人。整个上午解决了两家人的经费问题。到了中午下班的时候,大家便各自散去,罗雪和她父母去找凡小军一起到馆子去吃饭,那凡小军和她女人鬼鬼祟祟地就匆匆溜掉了。
到了下午两点钟时又继续解决问题。最后一家是死者驾驶员的家属罗小凤,那罗小凤三十七、八岁,是一个生产队长,她能说会道,很有点盛气凌人的样子,她圆圆扁扁的脸蛋上一双眼晴凶狠严厉,说起话来不紧不慢,傲慢专横,她紧绷着脸,低着头,眼睛凝视着桌面,做出很悲伤的样子说:
“我要求看一下对方的驾驶员,看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些日子来,我怄了多少气,捡了多少药。我那个男人是一个高中生,比你们哪个都高强,他开车不会乱开。对方为什么要打那一盘子?”
“哼,你想见驾驶员就见到了吗?我们都见不到了呢?请你不要提责任了,责任别人是全责。”白斌不紧不慢地发话道。
汪小明开始用单调的音调念赔款的问题。中途提到那辆破车的问题,他们说要把那辆破车处理掉。罗雪一听,心里一惊,脱口而出道:
“我申请一下,请暂时不要处理掉那辆车”。
“为什么?”白斌大声质问罗雪。
“因为交通事故还没处理完毕,我那个人还关在看守所的嘛!”罗雪毫不示弱地说。
“哦,我懂了,你是为了保留证据是吗?”
罗雪沉默着不吭声,她不想当场说出那个方向拉杆的秘密,她想让今天的赔付能顺利进行,小峰的事才能尽快解决。在大家沉默之余,汪小明重又开始高声念赔付的经费。挂告公司的律师又匆匆拿起笔在纸上认真画起来。末了,罗雪写了一张暂缓处理小车的申请书,她把申请书放在白斌面前的桌上。白斌要求罗雪在调解书上签字,罗雪没好气地说:
“我不服这个责任,我不签”。
话音刚落,那白斌猛地一下站起身,随手把罗雪写的申请书往地上一摔,声色俱裂,态度粗暴地说:
“签个字都不同意,享受权利就来了”。
罗小凤此时也指桑骂槐地说:“我还要到驾驶员家属家里去过年,我没有了男人,我要让她也没男人”。
罗雪的母亲此时已是气愤至极,怒火直往上窜,她高声回复道:“到我家里去过年,走吧,我把你当女子看待,光天化日之下发生的事情究竟怪谁,该有人看见嘛,我们不能昧了良心说话”。
罗雪气的也已涨红了脸,她对交警队的人寻私舞弊的作法感到非常愤慨,她也气急败坏地说:
“我不怕你在市上、省上占的有人,你在北京占的有人没有?如果不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我就是讨口叫化也要告到底”。
“不说了,你说的什么话?”那白斌连忙厉声阻止罗雪说。
那天晚上,罗雪回到家里躺在床上,由于连日的奔波劳累,她脑袋沉重,四肢发痛,没有一点主意,没有一点力气。在那个漫漫长夜中,焦虑折腾了她整整一个晚上,同时她也体会到了人世间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