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的夏天,柳贻镇小学的另外一个基点校千秋小学开始启动。将要从村小中抽调一批青年骨干教师到重要岗位上去教五、六年级的学生。罗雪很幸运地被现在为人处事非常正派的刘洋校长调到了基点校。老师们议论纷纷,认为罗雪的调动必定给刘校长送了许多钱才会调上来,其实只有罗雪最明白,她一分钱也没送,她只是曾经轻描淡写地在刘校长面前提及了一下此事,没想到这样容易就被调上来了。那刘校长大概五十左右,看上去却像三十几岁的人,他经常穿着一套洁净的西服,皮鞋擦得锃亮锃亮,脸上洋溢着微微的笑意,显得温文而雅,神彩飘逸。他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他具有卓越的音乐天才,不但会各种乐器,尤其擅长架子鼓,他的动作潇洒优雅,轻松而有力。罗雪对这位正直的校长充满深深的敬重之情,她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她心中的感激之情。
又一年过去了,罗雪再次被调到了柳贻镇乡小。由于小学的住房很紧张,罗雪仍居住在氮肥厂。每天她都要踏着日光从小镇的这一头走到小镇的那一头。时间一如既往地流逝,罗雪又遇到了一些新的问题。自小峰出了事之后,她再也不敢给小峰买车开了。这几年来,小峰在外打工四处漂泊,也没挣上多少钱。她清楚地记得小峰第一次出去打工时的情形。
那天早上,天还没亮,阴冷昏暗,雾蒙蒙的带着凉意的风轻轻吹着路边的杨柳。罗雪带着孩子到公路上送别丈夫。在回转来的时候,她想起了自己落寞凄凉的生活,禁不住又一阵伤心落泪。她觉得她像一个被放逐在茫茫人海中无人管的人,她总是孤零零地飘,没有谁会懂得她的心,没有谁能与她共语心扉。想着想着她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泪水一串一串,慢慢从她脸上滑落下来。最后让邻居瞧见了她在哭,她们还笑了她很久,以为她是丈夫走了她不习惯才哭。她们哪里知道她内心的伤痛。
挨着罗雪家住的还有一家人。那男的王伟在柳贻小学教书,他的爱人在其他乡教书。王伟已是三十几岁的人,体格强健,经常穿着一套西服戴着一幅眼镜,长了一圈罗腮胡子,梳着偏分头,那双深邃而深沉的眼睛老是从镜片后冷冷地盯着人。他的妇人刘玲也是三十来岁,相貌平常,人长的十分瘦弱纤细,一张又瘦又黄的脸儿配上一双清澈的害羞的大眼,给人的印象是很善良温顺的一个人儿。罗雪和刘玲的关系相当好,经常两个人在一起没完没了地嘀嘀咕咕摆龙门阵。王伟和小峰则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不管是在谁家喝酒,他们一喝总得喝上几个小时。面前的桌上放着刘玲亲手炖的鸡或者烧的鸭或者几个凉拌菜,然后他们便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滔滔不绝地天南海北地闲聊。两家人的关系就显得特别融洽和睦。
在七月放暑假的一天晚上,罗雪吃完饭收拾好一切家务事便打开电视坐在床上和孩子看起来。孩子最爱看动画片,她常常缠住罗雪硬要看动画片,罗雪拗不过她,只好让她看。孩子常常被电视上那些千奇百怪的有趣的滑稽动作逗得哈哈大笑。有时甚至捧着肚子笑得睡倒在椅子上。罗雪在孩子占了台后,只好无可奈何地拿出一本小说来坐在床上随手翻看消遣时间。周围是整洁的家具,墙上挂着锃亮的钟,地板拖得一尘不染,清凉的晚风从窗户中吹进来,屋中的一切显得舒适而惬意。时间在静悄悄地流逝,不知不觉地便到了十点左右。
“有人吗?”忽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谁?”孩子立起身来高声问。
“是我,宋叔叔。”
“哦,来了。”孩子一溜烟跑出去开门。
王伟笑嘻嘻地走了进来,他穿了一身短衣短裤,戴着一幅黑框眼镜。他看了看孩子坐的那排椅子,便一下坐了下去。然后跷起一条二郎腿,露出关切的神色问:
“这么晚了,还没睡觉,还在看电视?——黄小峰走了吗?”
“昨天上午就走了,嗯,你怎么也没休息?你家属呢?”
“我刚从城里回来,我家属回老家南充去了。”
“你们在城里做什么?”
“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我被提升为副校长了。我那会儿和学校里几个人在城里一起吃饭呢?”
“是吗?那恭喜你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会这么顺利就当上去了。我在省纪委的舅舅帮我说了句话,就这样敲定了。”
“哦,还算顺利嘛!”
他们相互聊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电视,厚重的夜色渐渐降落在窗外,柔和的月光从窗外洒进屋来,孩子已在床上熟睡了,睡着的小脸蛋笑眯眯的。罗雪穿着一件白色短褂和一条时髦的黑色七分裤,背倚着床壁,此时她睡意已来了,她望了望王伟说:
“好吧,时间不早了,你回去睡觉吧!”
王伟站起身,轻轻走到罗雪身旁,顺势坐在床沿上,低下头,从眼镜后盯着罗雪说:
“我会看相,你把你的手伸出来,让我看一下好吗?”
“是吗?”
罗雪把手伸到王伟面前,王伟轻轻地握住罗雪的手说:
“好一双白嫩纤细的手,看你这修长的手指,真是一双弹琴的手。”他顿了顿,抽了抽鼻梁上的眼镜,又把罗雪的手翻转过来盯了一会儿后轻言细语地说:“你中间这条线是爱情线,到这里分了叉,说明你的爱情将有点点小小的波折。”
“时间不早了,回去睡觉了。“罗雪再次催促道。
“我想和你做个精神上的朋友,可以吗?那种柏拉图式的爱情。”
一听此言,罗雪顿觉脸上火烧火燎似地发烫。她的心莫名其妙地怦怦地剧烈地跳动起来,虽说罗雪平时和小峰没有共同语言,心灵上难免感到苦恼寂寞,但罗雪平时也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十分善良的女孩,在她的眼中她认为每个人的心都是善良美好的。
“什么是柏拉图式的爱情,我不懂。”
“怎么,你连这个都不懂吗?那就是能找到一个红尘知己,仅此做个精神上的朋友而已。”
“天啦,你怎么产生了这种想法,难道是我平时和你接触多了吗?我只觉得你家属是一个相当不错、宽厚善良的人,所以我很喜欢和她来往。我真不该和你们过多地接触。”
一席话后,大家都默默无言地相对坐着。王伟仍然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罗雪既不好意思叫王伟走开也不敢睡觉,她就那样背倚着床壁,低垂着眼帘,黑黑的睫毛随着目光垂在柔润的脸颊上,王伟坐着看了一会儿她的这种情态,把脸凑到了她红扑扑的面颊边,忽然伸出手臂搂着她的腰,把她紧紧拥在怀里,他们就那样几乎一动不动地呆了一会儿,王伟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罗雪一人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心里很害怕,也很痛苦,她觉得这种心情好像一团乱麻。
以后的几天,罗雪的心情变得很抑郁,她成天一进屋便把门紧紧关上,自己在屋里默默做事。
在那几天中,罗雪因不小心整感冒了,接连几天咳起嗽来,她的同事小李看见了笑着说:
“你看你娃儿,自己的老公走了,好像没人管似的,整天咳咳嗽嗽的。”说完,又放声大笑起来。
到了晚上,罗雪和孩子依然坐在自己家中看电视,门外又响起了“砰砰”地敲门声。罗雪从椅子上站起身打开门一看又是王伟。
“还没休息?”王伟问。
“嗯,我还在看电视。“罗雪装着很镇定地若无其事地回答。话刚说完,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怎么了,在咳嗽,可能是整感冒了。”王伟说。
“嗯。”
“我去给你买点药吧!”
“不用了。”
说完话,王伟不容分说旋即离开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兴冲冲地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瓶止咳糖浆和几道西药。他一进屋便到厨房去拿了碗倒了开水,然后小心翼翼地端到书桌上说:
“你喝一点糖浆,再吃一道药,就会好了。”
“谢谢了,不过这十元钱你可要拿着。”罗雪一面说,一面从衣袋里掏出十元钱扔在王伟面前。
“唉,这点小事情,你好好休息吧!不用说了。”王伟说完便离开了。
以后,罗雪渐渐留心起王伟来。
她发现王伟很虚伪,不可结交,使终给人一种不安全的感觉。最近,在小学部,又聘请了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代课老师小赵。那小赵生得轻佻谑浪,脸蛋儿俊俏可爱,肤色红润白嫩。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在脑后高高束着。一条带细花纹格子的短裙配上一件紧身黑毛衣,外加一件红褂,再配上一双高帮的红皮鞋,显得十分得体合身。
罗雪在三层楼上上课,课余时间她常常站在阳台上向操场上眺望。一天清晨,太阳冲破云雾暖暖地洒在喧闹的校园里,孩子们快活的身影像小鸟一样在校园里飞来飞去。她忽然瞅见王伟和小赵站在校园一角唧唧咕咕说什么,看那样子和神情就连傻子也知道,他们不是一般的关系。顿时罗雪心里很难过,她觉得爱情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在她眼里世界并不存在真爱。王伟也并不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不值得和他交往。从此,她便远离了她,并渐渐对他疏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