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一刻,太阳才露了头,各宫的宫女便忙碌开了。在东六宫的承乾宫中,不断有端着洗漱用具的宫女进进出出。贵妃佟佳氏靠在炕上,她穿了件秋海棠花绫袷衬衣,大概是天气渐渐凉了的缘故,她在外头还套了件褂子。
当身边的宫女熄灭燃了一夜的火烛时,同居在承乾宫中的纳贵人和吴常在已经候在外间等着向她请安了。
“叫她们进来吧。”
宫女掀开帘子,纳贵人和吴常在先后走进屋,两人朝佟贵妃肃肩行礼道:“奴才给贵主子请安。”
佟贵妃面带笑容瞧着两人道:“都起来吧。”
佟贵妃打发纳贵人先行退下。另外吩咐宫女给吴常在看座。吴常在谢恩之后便低着头坐下了。佟贵妃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她,静养了一段日子,吴常在的脸色好了许多,虽然整个人瞧着还有些虚弱,但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佟贵妃微微点头,瞧着她的目光中难掩满意的神色。
“妹妹搬来也有一阵子了,可还住的习惯?”
吴常在道:“劳烦贵主子照顾,奴才一切都好。”
“傻妹妹。”佟贵妃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我同侍君侧,说这些岂不是见外了。”
吴常在被她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垂的脸上渐渐染上两片红晕。
佟佳氏噗嗤一笑道:“在皇后主子那里没瞧仔细,这会儿近看妹妹当真是个美人。妹妹是皇上亲记名的原本该在乾清宫皇上跟前伺候,让妹妹来我这儿已经是委屈妹妹了。”
吴常在刷地抬起头,似水般清潋的眼眸里透着一份慌恐。
“奴才不敢。”
“妹妹别怕,妹妹当务之急就是养好了身子,妹妹今后的福祉还长着呢。”
她似是话中有话,末了还有意无意地看了吴常在一眼。吴常在心里一格楞,隐隐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禁宫的日子枯燥乏味,但过习惯了之后便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了。隐约记得房内的烛火才熄,一眨眼间殿门前已经重新挂上了宫灯。
吴常在搁下手里的书,依在炕上瞧着外头渐渐昏暗的天色。
伺候她的宫女叶儿在心底叹了口气。她原先是伺候佟贵妃的宫女,吴常在迁来承乾宫之后佟贵妃便让她来服侍吴常在。她在宫里待了多年,内廷的主子她都熟得很,这位吴常在,真的有些不太一样。叶儿转头朝四周看了一圈,常在的住所没有太多金银玉器,但她乍来时还是吃了一惊。
炕上的一角堆着两大摞书,炕桌上摆的不是绣具而是文房四宝。嫔妃屋里的笔墨纸砚大多是摆个样子,像她这样真会写字的还真没几个。
也许人就是这样,识的字越多想得也就越多吧。叶儿如此想着。这位新进的主子待人和气,显少开口吩咐她做什么。每日往前殿请安回来就抱着本书依在炕上,往往一看就是一整日。双眼离开书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不知在想什么,眉宇间散发着淡淡的忧愁。
“主子可是饿了?贵主子赏了些桂花糕和芙蓉糕,主子用些吧。”
吴常在满怀心思地看着烛火通明的前殿,慢慢摇了摇头。
“我吃不下,我有些累了。”
叶儿会意地点点头,她招来另一人宫女。两人打水端盆地伺候吴常在梳洗后便服侍她睡下。今日是叶儿值夜,值夜的宫女通常睡在主子卧室外间的小床上。虽说是有床,但是谁都不敢真睡,也就是裹了被子靠着墙头间歇着打几个瞌睡,毕竟这主子一有吩咐她就得立刻进去服侍。朦朦胧胧的,叶儿听见屋里断断续续地传来咳嗽声。她提了精神竖起耳朵又听了听,果真是从内屋传来的。
“主子,您是不是觉着冷?”
叶儿小声试探地问了问,隔了一会儿,方才那阵咳嗽倒是隐了下去。主子不叫她也不能进去,只得当是没事。谁料过了会那咳嗽声又冒了出来,听声响比刚才更是频繁。“主子?主子?您是否不舒服了?”
叶儿一连问了几声都是无人回答,说来也奇,她一出声这咳嗽声就隐了,她才安静了没一会儿,这咳嗽声又浮上来了,还有越来越厉害的趋势。一晚上就这么反反复复的,到了天亮叶儿再也忍不住了,她进到内屋靠着床边问:“主子,您是不是不舒服?”听见还是没回复,她有些担心地掀开了床帐。吴常在闭着眼躺在床上,脸上浮现着异常的潮红。叶儿用手试了试,手下是一片惊人的炙热!
叶儿忙喊其他人来照顾吴常在,自己则赶去贵妃那儿汇报。见了贵妃她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佟贵妃狐疑地挑了挑眉道:“哦,她又病了吗?”
“是,昨夜常在咳了一夜,今早奴才照旧进屋服侍常在起身,奴才这才发现常在病得很重。”
“嗯,既然如此你就去太医院请太医来给她看看吧。”
叶儿磕过头退了出去。
佟贵妃靠在榻上,她想着那个娇娇弱弱的人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我是不是太急了,她到底是没那个福气,没那个命的人,我有心栽培她,可她终究还是消受不起。还是,
她突然苦笑了一下,无奈地用手抵住了额头。
还是,我才是那个没有福气,没有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