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府的内院里,三个珠翠缠绕的女子聚在暖房里促膝交谈。坐在正中的是福全的福晋西鲁特氏,她右侧坐的是常宁的福晋纳喇氏,左侧年纪最小的是隆禧的福晋尚佳氏。
“小阿哥就在这里吗?”尚佳氏一脸好奇地盯着西鲁特氏平坦的小腹。
一身簇新大红色百子千孙棉袄的西鲁特氏靠在软塌上,她笑着扯过尚佳氏的手覆在她肚子上。
“来,你摸摸,就在这里。”
大概是有衣服遮挡的关系,西鲁特氏的肚子看上去还是平平坦坦的,但一将手贴上去,尚佳氏立刻感受到她衣服下的凸起。
“啊,真的呢,我摸到了,我摸到了。”
她又是惊讶又是喜悦,像个孩子般笑了起来。
纳喇氏一脸羡慕地紧盯着西鲁特氏的肚子,她往西鲁特氏身边挪了挪道:“二嫂嫂,你唉,算了算了。”她是常宁的嫡妃,嫁给常宁多年一无所出,每每瞧见宗亲间的妯娌有了身子,她又是无奈又是羡慕。
西鲁特氏知道她有一肚子说不出口的苦,寻常人家尚且注重子嗣,何况是朱门高墙的亲王府。她解下发上的萱草花交到纳喇氏的手里。
“这个送给妹妹,指望能给妹妹些好彩头。”
有孕女子身上穿的戴的据说能招来儿子,纳喇氏千恩万谢地收下,立刻笑盈盈地插到自己的发间。西鲁特氏瞧着尚佳氏道:“尚妹妹和七弟成婚也好几年了,可是有做额娘的打算了?”
“二嫂嫂哎,你你们就会拿我取笑。”
尚佳氏在三人中年纪最小,但嫁到爱新觉罗家最早。她与隆禧是少年夫妻,大婚的时候隆禧十五,她才十三,根本就还是个孩子。这两年人是长大了,心态还宛如少女一般,偶尔说到些男情女爱的她就脸红。
“说正经的呢,你和隆禧都不是孩子了,是该考虑考虑了。”
纳喇氏在一旁附和点头,她挪到尚佳氏身边附在她耳边悄悄地问了几句话。尚佳氏红着脸点了点头。
纳喇氏掩口一笑道:“那不就成了,年轻有机会就别放过,我们可等你的好消息啊。”
尚佳氏低下头,她将手掌轻贴在小腹上,嘴角边绽开了一抹饱含期待的笑容。
内屋三个女人的说笑声不时传出来,在外屋品茶闲谈的男人们对视一眼也忍不住笑了。
“还没恭喜二哥呢,二嫂是个有福的人,我说这次定是个阿哥。”
隆禧少年老成地朝兄长躬手祝贺。
虽不至于欣喜若狂,但谁都看得出福全是高兴的。那一直压在他眉间的忧愁似乎也被这好消息冲淡,最近经常能在他脸上见到淡淡的笑容。福全轻咳了一声道:“你年纪也不小了,皇额娘虽然没明说,但她一直指望你早日开枝散叶呢。”
“就是啊。”常宁笑嘻嘻地用力推了他一把。“你五哥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有大格格和满都护了。”
对两位兄长的盛情,隆禧有些吃不住。他为难地别过头道:“这这子嗣是老天爷决定的,我急也急不来,二哥五哥就饶了我吧。”
“二嫂嫂,你教教我,这小袜子怎么勾的。”
尚佳氏甜甜的声音打屋里传出,常宁噗嗤一笑道:“我瞧你赶紧吧,弟妹喜欢小孩喜欢得紧。每次来我府上都抱着三格格不肯放。”
“五哥!”隆禧被他逼得羞红了脸,他瞪了常宁一眼,常宁笑得更大声。
“隆禧,你五哥说得也有道理。”福全郑重地看着隆禧道,“你若真是心疼弟妹在这事上就更应该放些心。好在弟妹现在年纪还小,若是再过两三年还没消息,皇额娘怕是要坐不住了。”
以尚佳氏的身份当然不至于被休回家,但隆禧就没有借口再拒绝纳侧妃了。
“我知道,我知道。二哥,我只是”隆禧顿了顿,他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福全,双唇抿了抿,最终只是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二哥。”
隆禧转头遥看着女眷们的屋子,眉宇间笼上一层阴影,遮掩在衣袖下的手慢慢握紧。
昨夜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夜的雪,但宫内积雪却不多。这情形就好像朝廷如今的局面一样。三藩之乱数载,朝廷用兵多年但效果总是不明显。
京城正处正月新春佳节,可无人有心来为此欢庆。大正月的本该是欢庆的日子,前线传却来了不好的消息。驻守广西的和硕额驸孙延龄生死未卜,格格也被俘虏至今了无音讯。打广东福建来的回报也是叫人胆战心惊。郑贼眼见吴三桂和朝廷正僵持不下竟有意坐收渔翁之利,他不断地派兵突袭福建沿海,这叫朝廷本就不宽裕的兵力不得不两头作战。统兵在外的诸王贝勒放纵手下掳掠导致民怨四起。黄淮两患急需治理,可几年的仗打下来国库里哪里又余钱拨给河道呢?平定三藩到了今日已经没有退路只有往前了。
今日是正月初二,一早各宫的主位领着各自宫里嫔妃跟着皇后一早就到了慈宁宫,请过安太皇太后各自赐座。佟贵妃眼尖地瞧见搁在案几上的一束花。花的颜色淡雅,有些像海棠又有些不像。
佟贵妃忍不住好奇问:“太皇太后,这是什么呀?”
“哦,对了。”太皇太后看她提起这花到是想起件事来。“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事了。这是昨儿个福全媳妇儿进宫来时带来的。”
“没事儿送这个干吗?”皇后也觉得奇怪,宫里什么奇珍异草没有,裕王福晋带这花来又是为何?
“福全媳妇儿有身子了,都好几个月了。你也知道,他家人丁单薄,福晋一心想替王爷生个阿哥,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说是有身子妇人戴了萱草就会一举得男,所以她才找人弄来的。他媳妇儿也真是个乖巧的人,不但自己弄了些,也带了些进宫里来。说是送给宫里有了身子的主子娘娘。唉,这也算是今年最好的消息了。”
皇后听了顿时脸色黯然,她顺手接过萱草盯着直发愣。身为一个女人最想的莫过于替夫君生下一儿半女,可她入宫这么久就是不见动静。这么多年来她也是认了命了,好在如今她是皇后,也算是对自己不能生育的一点补偿吧。
皇后叹了口气,还不待放下手里的萱草,她就听见一阵急速的咳嗽声。皇后转过头,佟贵妃宫里的吴常在脸色苍白,她紧捂着胸口一阵猛咳。
佟贵妃急步走到她身边,一把扶助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妹妹怎么了,是又不舒服了吗?”吴常在像是很难受,她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皱着眉紧捂胸口,不住地喘气。
“看样子她是真不舒服。得了,你们都散了吧,佟丫头带她回去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