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后海,他,他一定在那里等我,我要去见他。我要他亲口告诉我原因。”
祁筝挣脱威武的手,一口气跑到后海边。她气喘吁吁在岸边奔跑着,她凭着记忆寻找找到两人曾经泛舟的地方。纵然小舟依在,但小舟上是空无一人。祁筝闭了闭眼,她捂着发疼的胸口又走到那日与福全再会的岸边。柳树依就挺拔地矗立在那里,但树下却没有了当日那伟岸的身影。祁筝呆呆地走到柳树下,扶着柳树朝湖面发着呆。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一一浮现在脑海里,他昔日对她的承诺她依然铭记于心,为什么不过转瞬间,这一切就都粉碎了?她不相信,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
虎子奉了李氏之命跟着祁筝跑了出来,看着自小待他像亲弟弟的小姐如此失魂落魄,他心里也是难受。“小姐,回去吧,老爷说了王爷不会来的。”
“不。”祁筝摇了摇头,她呆呆地看着湖面,连头都不曾回过一下。“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淅淅沥沥的小雨一早就降临到京城。虽然还是夏天,但这下着雨的清晨却叫人感到一丝阴冷。特别是什刹海边晨雾弥漫,那阵湿冷之感似乎要渗透进骨子里。
祁筝站在这寒气弥漫的湖边,雨水打湿了她身上的薄衫。她已经等了三天,整整等了三天。这三天来每日天还没亮她就会来这里,直到点点繁星布满黑漆漆的天空才回去。她的心从最初的坚定硬生生被磨到了如今的麻木。如今支持着她站在这里的只是对他一片深情。
雨渐渐停止,太阳慢慢爬出山头。一晃又是几个时辰过去了,急速窜升的温度一下就把人好似扔进了火炉。晨间因为雨水而湿透的衣服早叫高温而烘干了。在这酷热的午时,祁筝不但留不下半滴汗水,反而只觉得全身发冷。
“啪哒,啪哒。”
蓦地,从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是他,一定是他,他终于来了。
祁筝激动地转过身,却失望地发现来的人不是福全而是阿玛。她毅然转过已经冷得发抖的身体,继续沉默地面对着湖面。
威武看着仅仅三天就憔悴万分的女儿,他的心里犹如刀割般疼痛。他长叹了一口气道:“孩子,回去吧。太皇太后已经下了懿旨,将二等侍卫明安图的女儿西鲁特氏指给他了,下月初就完婚。”
威武心疼地看着女儿消瘦不堪的背影。他以为女儿会哭,会闹,可他什么都没有等到。威武担心女儿做出什么傻事,他跨出一步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谁想他的手才碰到祁筝,就见她身子一晃,整个人立刻向后倒。威武一把抱住祁筝,只见她紧闭双眼,满脸泪痕,而身上如同火烧般烫得吓人。
“快去请大夫!”
威武对着一旁傻了眼的虎子吼了一声,自己抱起祁筝翻身上马,一勒缰绳就往家里跑。
“玉儿,玉儿!”他冲进们大声喊着。
李氏慌慌张张地从里头出来,见着夫君抱着昏迷不醒的女儿就知道是出了事。两人一阵小跑到祁筝的屋子,威武搁下女儿又飞奔出去叫下人煮姜汤。李氏边不住地掉着眼泪,边替女儿换下身上的衣服。
李氏看着她紧闭的双眼,自己的心也一并跟着碎了。她心疼地握紧了女儿的手哭道:“筝儿,你怎么这么傻,为了他你连阿玛额娘都不要了吗?额娘不能失去你,你这孩子怎么就忍心叫阿玛额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祁筝被她紧握的手指微微抖动,紧闭的眼角滑下一滴泪。
香山脚下空旷的山道上疾驰过一匹马。马上的年轻人皱紧眉,他不住地挥鞭抽着身下的坐骑,良驹一路狂奔掀起一阵尘土。在急驰了一柱香之后,一座朱红色大门的宅院出现在他眼前。他勒紧缰绳,马发出一阵叫声惊动了宅院的看守。年轻人一个翻身下马,他快步奔上去,迎头就碰上了持枪的侍卫。守门的侍卫见着年轻人突然双双跪下。
“奴才给恭亲王请安。”
常宁俊秀的眉毛越发皱紧,他挥了挥还握在手里的鞭子道:“给我让开,我要见你家主子。”
两个守卫为难地对看了一眼,互相推了推。他们其中的一个吞吞吐吐道:“王爷,不是小的不让您进去,而是我家爷说了,他现在谁都不想见。”
“放屁!”常宁素来自命风流潇洒,此刻也忍不住骂了脏话。“你看看清楚。”他拎起了那个人的领子瞪着他道:“我是你家主子的亲弟弟,堂堂的恭亲王,你一个奴才敢拦着我!我要见自个儿的哥哥,怎么还要你批准?”
“奴才,奴才们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最好,给我滚远一点。”常宁一把推开两人,他一脚踹开大门,风风火火地冲了进去。别府的管事慌慌张张地跟在他后头不住地哀求着:“哎哟,我的爷啊,您,您行行好,饶了奴才吧,咱们爷说了不见任何人。你这要是冲进去,你叫奴才怎么办啊?”
“我管你怎么办,我告诉你,我今日一定要见着你家主子,你少来烦我!”
常宁自小练武,又怎是管家能比,但见他几个跨步又一阵小跑就远远把管家摔在了后头。常宁一路横冲直撞,拎着个奴才就问福全的所在,直到遇上了端着一口未动的晚膳的侍女,他才知道福全在红叶园里。他急冲冲地跑了过去,果然见到他那傻二哥正背对着他站在那满园绿油油的红叶林前。福全看上去消瘦的不少,在这树木繁茂的夏天常宁竟觉着的周遭弥漫这一鼓凄凉。常宁一个跨步走到福全跟前,他一把抓住福全的手道:“二哥,和我走,我们这就去见皇祖母和皇额娘去。”
福全默不做声,他依然看着眼前的红叶林,好似常宁不存在一般。常宁见了心上窝火,他对着福全吼道:“二哥,你到底知不知道,吴姑娘被选入宫了,你再不去,吴姑娘就是他的人了!”
说他常年偏心也好,说他不平也好,从小到大他就是亲近福全就是喜欢这个二哥比喜欢那个皇帝三哥更多。偏偏他这个傻子二哥对三哥最是忠实,每每遇到两人相抵触的时候总是他先主动退让。可别的事情能让,这感情,这女人能让吗?
“二哥,你不要傻了好不好,从小到大他就和你抢,他抢了你的皇位,好,我知道你又要说你本就无心帝位,他抢了你议政王的头衔,好,我知道你又要说你没这个能力,担任了也不过是添乱。可如今他抢了你的女人你的心上人啊。你不要吴姑娘了吗,你不爱她了吗?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地拱手把吴姑娘让给他?他坐拥天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明明是你先认识吴姑娘的,为什么他还要和你抢?”
常宁几乎是用吼地说出了这番话,可出乎他意料外的,福全不仅没有说要和他一起进宫,他简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的眼睛自刚才起就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红叶林。
“爱新觉罗?福全!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常宁也是动了怒,他站在福全跟前,双手握着福全的肩问吼道。
福全的眼中似是没有一丝的波动,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整片红叶林,似乎已经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他的眼睛深处隐隐透着一片绝望,只是那其中深深的伤痛又有几个人看得出?只因为他把这一切都迈得太深太深。
多日未曾好好用过一顿饭,他的嘴唇干裂得出血。他动了动干涩疼痛的嘴角,沙哑地道出一句:“我在等着绿叶变红,我答应过她要带她来景山看红叶林。”
“啪”的一声,常宁手中的马鞭落到了地上。两人谁都无语,唯有风游荡在这树林之中,吹动起福全的衣角,吹得满园的绿叶沙沙作响。福全站在这绿叶林中,飘飘的衣角随风而动。萦绕在他周遭的孤寂叫人看着打从心底生出一股辛酸。常宁不忍再见竟别过了头去。
“爷。”听见有人说话,常宁转过头发现是福全京中王府的长史。扎里合朝常宁请了安后转身对着福全的背影道:“爷,一切都准备好了,明日明日福晋就要过门了,西鲁特家已经把嫁妆运来了。”
福全的身影明显颤动了一下。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然后又渐渐松开。他闭了闭眼,再张开时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连一点影子都不再剩下。他再度变回那个人人称道稳重可靠的裕亲王。
“我这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