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夫妇原本就不是昵扭的人,更何况嫁入王府比入宫侍奉不知要好上多少。如此想来还有谁比福全更适合做女婿呢?
按满人的婚俗的习惯,福全先行差了一对自己旗下结缔四十载的夫妇带着初聘之礼上门。威武夫妇在磕头谢恩之后便开始着手准备女儿出嫁的事。
两人既有了媒妁之言照礼不方便再像过去一般经常见面,福全坦言只是带祁筝往两位弟弟府上相会,让祁筝先熟悉几位未来的妯娌。李氏觉得在理劝了几句后威武也同意了。
常宁玩心重,府上新鲜稀奇的东西多。而隆禧好静稳重,那一屋子的书更是让祁筝割舍不下。两人的福晋深知自己的爷平生最敬重长兄,故往来没几次对祁筝早就是一口一个“姐姐”地称呼了。
“吴姐姐,你帮我看看这么秀对不对?”
祁筝师承其母,一手的苏绣虽称不上师傅级的但也可以说是拿得上台面的功夫了。尚佳氏见祁筝腰间的荷包做功小巧可爱,上面的花纹更是绣得美轮美奂,一问才知道原来都是出自祁筝自己之手。尚佳氏虚心向祁筝请教,祁筝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指点她一二。
祁筝拿过尚佳氏的秀框,她看了看正面又反转到背面查看针脚,忍不住噗哧一笑。
“福晋这是打算绣给纯王爷的吧。”
尚佳氏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低着头嗫嚅道:“姐姐姐姐怎么知道,我我打算赶在他生辰前把荷包绣好的。”
祁筝指着凌乱的针脚道:“从面上看来是挺工整的,可这背面一瞧就知道福晋是怀揣着心思绣的。”
尚佳氏慌慌张张地道:“吴姐姐千万别告诉其他人,我打算给他个惊喜呢。”
“福晋放心,纯王爷一定能感受到你的心意的。”
祁筝拿起剪子剪去繁复的线头,为她补上几针。两个姑娘在内屋说说笑笑,福全和隆禧在外听了不觉会心一笑。
“吴姐姐才貌双全,性子也温和,二哥没有看错人。”
福全轻轻咳了一声,掩饰一下脸上的尴尬。
隆禧笑着挨近福全问:“二哥打算什么时候娶吴姐姐过门?我瞧欣儿现在亲近她比亲近我还多。”
福全看着虚掩的房门,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笑容。“我正打算捡个好时机和皇祖母提呢,你知道她虽然被摞了牌子,但总是内务府的人。”
隆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二哥不用担心,皇额娘为人最是善良。你自己看中了,皇额娘高兴都来不及呢。若是因为吴姐姐的出身而有了妨碍,二哥不妨请皇额娘出面为她抬旗。”
“但愿如此。”福全连连点头,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爷,二爷。”隆禧的管家跑进屋来,见着两人跪下道,“裕王府差人来请二爷回府,说是工部的祁通额大人来找二爷有要事商量,这会儿正在府上等着呢。”
祁通额特地让人来寻他一定是有要紧的事。福全不敢耽搁,只是他对打断了祁筝和尚佳氏的兴致有些歉疚。
“没事的,我不要紧,你赶紧去办正事要紧。”
祁筝起身整了整衣服,她并不介意。自从和福全相识以来,这样的情形有过好几次。时值三藩动乱,福全身为议政王大臣,虽比不得皇上要事事亲力亲为,但一些重要的事也少不得他关心。
和隆禧夫妇告辞后,福全先送祁筝回家,而后他自己骑马回府。祁筝回到屋里更衣时,她前几日上庙里替福全求来的平安符掉了出来。她这才想起刚才竟然忘记把这个交给他了。祁筝弯腰拾起平安符又看了看屋外的天色,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给他送去。
现在末时还没过,一来一回天色还不至于太晚。平安符早一点交给他,我也早一点安心。她如此想着立刻就找虎子把马再牵出来。虎子也是习惯了,问都不问就直接驾车往东二长街走。坐在马车里闲来无事的祁筝只能把玩平安符打法时间。她想起这些日子同福全相处的情形心上是甜滋滋的。虎子也是熟门熟路了,他驾着马车左忽右拐,不一会儿就驶达了裕王府邸。守门侍从对这位主子的娇客也是熟悉得很,他一见马车到了门口立刻亲自迎了上去。
“小姐来得不巧,爷一回来就和祁通额大人出去,说是有要紧的事。”他掀开车帘子弓着腰道,“要不小姐先进来歇会儿等爷回来?”
“不了。”祁筝将平安符递给他道,“既然他有正事要忙我就不耽误他了,我也没什么事,你替我把这个交给他就是了。”
侍从恭敬小心地接下转而入内去回总管去。没见到福全祁筝有些失落但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福全早几年就辞了议政王大臣的头衔,但自三藩之乱初始他不得不重新担起他身为爱新觉罗家人的责任。有时两人在纯王府做客,兵部和工部的人追上门找他,他只能留下祁筝自己回去处理完事情再回来。对这样的忙碌福全本人并不介怀,他常常说,比起皇上他要自由得多了。
回程的路显得有些乏味,祁筝失落地坐在车中把玩着发辫。马车驶过最热闹的东长安街,沿街两边小贩的吆喝声不时传入耳中。
“糖梨膏,卖糖梨膏了,两文钱一包。
糖梨膏!祁筝拉开帘子,挑着一担子糖梨膏的小贩同她擦身而过,便走边卖。
女孩子家大多都喜欢这些小食,甜甜的糖梨膏更是祁筝的心头所好。平日里多是买回来自己吃,今日她却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不知道他有没有吃过。应该没有,他那么一本正经的哪里会尝试这些。一想到平日正经的福全吃着糖梨膏的样子祁筝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虎子,停车。”
虎子纳闷地赶紧停下车,他转头看着车里的人问:“小姐,是要回王爷府吗?”
祁筝脸一红,她娇嗔一声道:“胡说什么呢,谁说要折回去了,我买点东西罢了。”她带着丫鬟下车,往回快走几步叫住了小贩。丫鬟知道小姐的意思,她掏出两文钱递给小贩。
“姑娘收好了。”
两人买完东西转身正要回去,从拐角口慢慢走出个小女孩。她身上的衣服脏脏的,像是刚摔过了。她一边走一边揉着眼睛哭嚷着:“娘娘”祁筝几步走到女孩跟前,她蹲下仰头问:“妹妹不哭,可否告诉姐姐怎么了?”
那女孩儿大约是年岁太小,她一味低着头哭,什么话都说不出。祁筝心疼地解下帕子替女孩儿抹去脸上的眼泪,又轻柔地为她擦去手上的污渍。可祁筝前脚才替她抹去眼泪,后脚紧跟着女娃娃眨巴了两下眼睛,那眼泪就又往下掉。祁筝心里着急,她左右环顾找寻小女娃的亲人时无意中瞥见丫鬟手中的糖梨膏。她猛然间记起小时候阿玛最喜欢拿这个哄她开心。她拿过梨糖膏递到女娃娃跟前哄道:“妹妹不哭了,姐姐请你吃糖梨膏,甜甜的可好吃了。”
小女娃许是觉着祁筝并无恶意,又听说有糖吃便渐渐停下哭声。小女娃偷偷地打量祁筝,发现她并没有骗自己,她的掌心里平摊着一包粉白好看的糖梨膏。小女娃有点犹豫地拿了一块,她咬了一小口,圆圆的大眼睛还不忘防备地看着祁筝。
祁筝微微一笑,又拿了一块给她。甜甜的梨糖膏适时地抚慰了小女娃害怕的心。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倒也真的不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