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筝抬头打量这一室的书,不免又惊又喜。莫说唐宋文章,最让人惊叹的是有相当数量是前朝末年文人之做。有些她曾听额娘提过,而有些怕是连额娘都不曾看过。
她随手翻开一卷文集竟是顾宁人先生的文集。
“这,这尚妹妹,这里的书”
她惊诧万分,尚佳氏握着她的手道:“这些都是我的陪嫁。”
祁筝联想到她祖父尚可喜曾驻军广东多年,立刻噤口不再往下问,她心里已然隐约明白了这些书的来历。
她眸光一转,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名字,她凑近了细看发现自己果真没有瞧错。
“这这是”
她抽出书反复翻看,一脸的又惊又喜。
“吴姐姐怎么了?”
其他三人听见异样也靠了过来,福全见祁筝激动异常也是觉得奇怪。
“筝儿,怎么了?”
祁筝已然说不出话来,她将手中的书递给他瞧。福全低头一瞧,原来是本明人批注的《宋史》。他再往下看撰写人,当下便知道原委了。
“二哥,怎么了?”
福全倾身附在隆禧耳边低语了几句。
“真的?怎么这么巧?”
隆禧见福全慎重地点头不免有些诧异地看了看祁筝。他略一沉思随即对尚佳氏道:“欣儿,今日吴姑娘也是第一次来作客,咱们不妨把这套《宋史》送给吴姑娘当作见面礼吧”
尚佳氏牵着祁筝的手道:“我和吴姐姐有缘,姐姐又是好书的人。若是姐姐不嫌弃,让妹妹为姐姐选几套送给姐姐吧。”
“这怎么成,我不能收那么重的礼。”祁筝连连摇头。
这书房内的书大多是市面罕见,随便一本都价值千金。她虽然喜欢但不能夺人所好啊。
隆禧忽然神情一黯道:“什么稀罕之物,不过其他人不敢要不敢碰的东西罢了。”
他突然的低落让众人一时无措,尚佳氏在一旁连忙打圆场道:“姐姐说什么呢,以书馈友本就是佳话,姐姐以后若是得空时常来找我聊聊就是了。往日在娘家姐妹众多大家说说笑笑的,如今嫁了人虽说相公待我体贴,但我总想找个知心姐姐闲来说笑。”
尚佳氏把话说到这份上是不让人有退路了。祁筝也不再推辞,她抱紧了书道:“那谢谢妹妹了。”
三人又小坐了一会儿,福全见天色不早便先送祁筝回去。因为还有不少书籍要带走,隆禧让家仆驾马车送两人回去。一路上祁筝不住地翻看那本宋史,简直恨不得赶快回家。
“真没想到会看见王惟俭的书。”
“是呢,额娘一定会高兴的。”她说罢抬头看着福全,眼底隐隐萦绕的情意绵绵即便不说福全也能感到。“谢谢你方才帮我。”
“傻瓜。”福全一把环着她的肩,“若非你信我将你额娘的秘密告诉我,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当日他送书至吴雅家时纠察觉到吴雅家的人似乎对王惟俭特别在意。他没想到原来威武的夫人竟然是王惟俭的后人。知道这个秘密时,他着实吃惊不小。
车轮滚滚前驶,车身也跟着有一下没一下地颠着。累了一天到这会儿祁筝也真是累了,她索性靠在他怀里打算小憩一会儿,但一闭上眼方才发生的那些事遇见的那些人一个个在她眼前跳过,怎么样也静不下心来。祁筝忽然噗嗤一笑道:“恭王爷和纯王爷同你的性子真是完全不一样呢。”
福全想到那两个弟弟也是莞尔一笑。
“你不知道吗,这就是所谓‘龙生九子,各个不同。’,皇上开明圣贤,聪慧过人。常宁孩子气重,隆禧却是少年老成。”
由他口中一一道出诸弟的特性是那样自然又是那样的自傲,聪慧过人也好,孩子气重也好,在他的话中全都是优点。
“也不尽然完全不同。”祁筝转过身抚上他的脸庞,明明滴酒未沾双眸却染上几分醉意深陷在他的目光中不可自拔。“你们兄弟的眼睛很像。深深的,像一泓深潭。看一眼仿佛被吸进去了,再也出不来。”
“那是像阿玛。”福全抓紧她的手似怅似念地回忆着。“皇祖母说过,我们兄弟的眼睛都像阿玛,最是多情又最是无情。”
祁筝见他有些伤愁也跟着不好受。先帝的痴情和无情她或多或少也听说过一些。她寻思着扯开话题,忽而心思一动笑问:“那皇上也是如此吗?多情又无情?”
福全淡淡一笑道:“就这一点来说,皇上最肖似阿玛。”
祁筝故意叹了口气,她装作几分惋惜道:“不知道皇上长什么样?”
“你没见过皇上吗?”
祁筝摇了摇头,她寻着记忆道:“三年前我还年幼,内务府选秀的时候我和其他人一起进宫初阅,只给皇后磕了头就被撂了牌回家了。”
她说来淡然,福全的手心却猛地起了一阵冷汗。他猛地环紧怀里的佳人,仿佛若是不这么做她便会消失一般。
“幸你当时年幼,若非如此,如今你怕是留在宫里,我们也无缘相识了。”
祁筝噗嗤一笑道:“哪有的事,即便是内务府旗下出色的姑娘也多的事。我记得那时汉军旗下曹家和高家的姑娘又漂亮又伶俐,哪里是我哪比得上的。”
福全没有反驳,他深深地看着眼前娇笑的人儿,他有些庆幸有些自傲。终究,错过的是“他”而不是自己。
“我只知道,若是‘他’见着你,一定也会喜欢你。”
福全淡淡的语气偏生揪出祁筝的心疼。她跪坐在他身前,一掌轻抚上他的脸。
“我只有一颗心,如今给了你,即便再有人待我好,即便是皇上,我也受不起,因为这里已经无处可容了。”
她纤纤五指贴在胸口,福全的手猛一扯力她便稳稳落在怀中。
“答应我,让我早点娶你过门。”
祁筝的脸烧红烧红,她埋首他胸口,又是心疼又是羞涩。她只知道,他待她全心全意,她也要报以真心真情。
“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
“真的?你说的是真的?”福全宛若青涩少年一般不安地连连追问,见佳人红着脸点头他顿时欣喜若狂。“我我这就上你家向你阿玛额娘提亲,两个月,不,不,不用那么久,下个月我们就成婚。”
祁筝半含期许半含羞涩地瞧着他,黛首轻点,少女宛若黄莺初啼的嗓子轻柔地呢喃了一声:“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