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了女娃娃后,祁筝直起身子四处张望着寻找着女娃娃的母亲。等了没多久,前方有个妇人急匆匆地朝她们这边跑来。她气喘吁吁地停在祁筝跟前,蹲下身子一把抱住了女娃娃。
“二丫头,你怎么跑这来了,急死我了。”
女娃娃见到妇人哇地一声哭开了,还含着糖的嘴里模糊不清地喊娘。祁筝知道这定是女娃娃的母亲了。
“这位夫人,小妹妹没事的,您不用着急。”
妇人忙混乱地抹了两把眼泪道:“多谢小姐了。”
祁筝笑了笑索性将手里剩下的梨糖膏也送给了小女娃。那位妇人又千恩万谢了一番这才领着女儿离开。祁筝驻足目送母女二人,她感到似乎有人朝她这边看。她一扭头,对街站着的两个公子一直微笑地观察着她。为首的人衣着华贵,五官算不上好看倒也干净规整。他的一双眼睛格外有神,那深沉的目光让祁筝心头一紧。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男子身材修正匀称,腰间挂着一方上等玉佩。他看着和福全差不多岁数,但比福全更添了一份沉稳和气势。祁筝有些难为情,她微微朝对方点了点头以示敬意,跟着低着头带着丫鬟匆匆离去。
“你家王爷在吗?”
才送走了祁筝的侍卫还来不及打个哈欠偷个懒,打巷口又走来两位年轻公子。带头的衣着华贵,气势更是不凡。他虽然不认识对方,但会来找自家爷的都不是泛泛之辈。他不敢怠慢,边引两人入内边差同僚去找总管。
“是谁来了?”
裕王府的王府长史扎里合是个体态福满的中年男子,他快步走在侍卫身后,从内院到正殿这段距离就够让他气喘吁吁的了。
他踏进厅堂只觉得对方的背影瞧着眼熟。来者转过身,扎里合顿时瞧清了对方的容貌,他扑通一声慌得跪在对方跟前。
“奴才给皇上请安。”
华衣公子稳稳坐于厅中属于主人的上座,他双眉一抬,嘴角微挑,那份隐隐散发的威严感除了当今圣上康熙皇帝之外还能有谁?
“你家爷呢?”
玄烨低沉的声音虽不如自家主子沉稳,但更具震慑之力。扎里合磕了个头道:“回皇上,爷去了祁通额大人家还没回来。奴才这就差人去请爷。”
“嗯。”
得了圣意的扎里合一边赶紧差人去右侍郎府上请福全回来,一边亲自引玄烨往福全的书房稍歇。他忙前忙后地准备茶点伺候,本就圆鼓鼓的一人这会儿更是像个陀螺似得团团转。
玄烨倒是很随意,他悠闲地在福全的书房里四处打量着。“裕王平日在府里时就是在这里看书的吗?”
“是,是。”扎里合小心翼翼地回道,“爷说了,皇上自亲政以来,虽然国事繁忙仍然坚持每日进讲。自己所担之责根本没法和皇上相比,既然如此又怎么有脸偷懒不温习呢。”
玄烨微微一笑道,“你家王爷就是这样,其实论才情他并不输朕多少,却总是谦虚地说自己不行。”玄烨从书架绕回到书桌前,他无意间瞥见书桌上放着几卷画裱好的画。他指着问道:“这几卷是你家主子新近画的吗?”
“是,”总管回道,“是爷这段日子新画的,有山水的还有人物的。前几日爷叫奴才拿去裱起来,奴才今日刚从画裱行拿回来。”
“噢,二哥的画朕倒是很久都不曾赏析过了。”玄烨突然有了兴致。他注意到有一卷装裱的特别考究,大概是福全最满意的作品。他拿起这幅人物画像正要展开,门口就传来福全略带喘气的声音:“臣福全给皇上请安,要皇上久等臣,臣才有罪。”
玄烨放下手中的画卷走过去亲自扶起福全。“二哥快起来,朕是不请自来,你不知自是无罪。”
“皇上今儿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玄烨一敛微笑,正色道:“二哥,咱们里面谈。”
福全见玄烨神色郑重知道他定是有要事吩咐,他遣散下人吩咐扎里合在外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书房。
两人步入内屋,玄烨有些迫不及待地道:“黄河口又决堤你知道了吧。”三百里加急公文里的内容让玄烨坐立难安。心烦意乱之际,他换了一身便服随处走走,也不知怎的,走着走着,一回过神已经在东长安街口了。他寻思着福全的府邸就在前头,索性上福全府里小坐一会儿,有些事除了和这位唯一的兄长,他也实在找不到第二个人倾吐了。
福全方才去祁通额那儿正是为了这件事。半个多月前淮河泛滥了一次,把沿岸大堤全冲毁了,这才暴出了河道总督王光裕失职贪污一事。玄烨一怒之下立刻差人逮王光裕上京。刑部、吏部会同都察院大理寺还在审理这案子,而工部则忙着亡羊补牢想着要怎么堵上这个缺口。谁料这淮河还没平定,黄河又是决口了。
“是,微臣已经知道了。”
玄烨叹了口气道:“三藩是国之祸,而这黄淮是天之祸。现在朕愁的不仅仅是治河的经费,更是愁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去替朕降服这水灾。”
福全看着玄烨那一脸担忧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皇上爱民如子,如今百姓不但遭逢战争这种人祸还要遭受洪水这种天灾,皇上定是又夜不能安眠了。他暗暗寻思,如今到了这当口上,再无什么好多虑的了,朝堂上的党派之争暂且放在一边,先解决水患才是当前要务。
“皇上,微臣斗胆向皇上保举一人出任新任河道总督。”
玄烨问:“噢,是谁?”
福全道:“是安徽巡抚靳辅。”
“哎呀。”玄烨猛一拍桌子道,“朕怎么把他给忘了。”
“皇上,靳辅在任时兴修苏、松水利,在河工上不仅有建树还颇有心得。更重要的事,靳辅勤俭节约,他在安徽巡抚任上时节省了几十万的费用。”
“对,对。”玄烨连连点头,他高兴地走到福全跟前一把扶起他道,“二哥,幸亏有你,你所言不错,朕也觉着这满朝文武除了靳辅之外再无其它人合适了。”玄烨回想自打三藩兵变以来,福全不计前嫌义无反顾地再次出任议政王大臣,他坚守在京内里里外外地辅佐他。这几年虽然国家处在困难之际,但却让玄烨深深体会到只有眼前的兄长才是他唯一能信任,才是唯一会全心全意帮着他的人。
看着眼前不觉间高出自己甚多的兄长,少小同居处,携手问慈宁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仿若就是昨天发生的一般。玄烨一把扶起福全道:“二哥,朕真是很欣慰在这种时候还有你这样能辅佐朕的兄弟在身边。”
他说到此处已经是有些哽咽。福全被他所感染,一时之间思绪万千。还记得先帝顺治在位时就曾问过他日后的志向,当时他就说过此生愿为贤臣。这并非儿时的一时胡涂,而是他自己选择的人生。在那时他就决定要一辈子辅佐眼前只小他八个月却比他更聪明,更有抱负的弟弟。
“皇上,这都是微臣该做的。”
“该不该做朕心里明白,二哥不用太过自谦。”玄烨正色道,“二哥,黄淮灾情严重刻不容缓,朕除了你之外再无人他人可以仰赖。你立刻随朕回宫,朕立即下旨擢升靳辅为河道总督,你拿着谕旨赶去安徽代朕宣诏,随后即刻并同靳辅往清江浦到任。黄淮的灾情朕就全权交给你们俩负责了。”
福全知道只要是为了眼前这肩负天下苍生命运的皇帝弟弟,上刀山下油锅,赴汤蹈火他都在所不辞。他猛地往前跨了一步,单膝跪下道:“臣遵旨!”
玄烨动容地一把扶起福全:“二哥可要快些回来,朕可是答应了老祖宗要今次的秀女里给你挑房媳妇儿的。”
他的话让福全想起那叫他魂牵梦萦的佳人。
“皇上,臣今日想向皇上讨个恩典。”
“什么?”
福全郑重道:“皇上,微臣已经找到了想携手一辈子的女子。等臣将灾情处理完回,望皇上能为微臣主婚。”
“噢,是哪家的小姐?”兄长既然有心,玄烨自然乐得卖他这个顺水人情。
“她的阿玛是臣的旧识,如今在正黄旗包衣下任佐领。”
“这人是包衣下的?”玄烨有些吃惊。“皇祖母和皇额娘的意思是找个外八旗满洲大臣家的或者从外蒙王公中选适龄的女子。二哥要是真有心,包衣家的女儿给个侧室的名分怎么也不算亏待她了。”
“不。”福全一脸认真地道,“臣不想委屈了她。”
他想携她的手共度一辈子,生同寝,死同穴。这点只有他的嫡福晋才能做到。
玄烨低头笑了笑。为情痴狂就是这样吗?皇祖母常说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都是痴情之人,看来二哥完全是遗传到了。
“这事待二哥回来再说吧。到时候朕会代你向皇祖母和皇额娘说情的。”他并不介意裕亲王福晋是谁,介意的只怕是那两位关心福全的长辈。宗亲间的指婚向来由两位长辈做主,连他也无权质疑太皇太后的决定。
“谢皇上。”
玄烨微微点头。他看着提及心爱之人一脸幸福的兄长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他微微一笑感慨道:“说起来朕也遇见了一位姑娘,朕相信能娶到她的人定是这世间最幸福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