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来是为了旗务一事。”
李氏知道他们打算谈正事自己不便在旁,她朝福全微微欠了欠身道:“王爷难得屈尊来奴才这破落之地,这是奴才家莫大的荣幸,王爷请慢坐,奴才这就去准备些点心。望王爷给奴才这难得的孝敬机会。”
福全示意她请便,待她退下后他才继续道:“你可知道,皇上有意在内务府上三旗中也设参领。”
威武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嗯,这事儿奴才略有耳闻,说是要在骁骑营里精选组建护军营,同时要设一参领统率。”
福全道:“皇上正为人选而发愁,我有意推荐你担任正黄旗的参领。”
威武这下终于知道了他的来意,慌慌张张地起身跪了下来,诚惶诚恐地道:“王爷,奴才,奴才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福全赶紧扶起他道:“唉,你这是什么话,皇上是求才求贤,我见你领过兵打过仗确实担得起参领一职才打算推荐你的,你怎么说这是非分之想呢?”
“这”
“你也不用太过紧张,我也只是给皇上推荐人选,最后这新职落到谁身上全凭皇上决断。”
“是,是,王爷说的是。”
说完公事福全心里轻松不少,他今日来其实也有一半是为私。
“小姐的伤好了吗?”
正在喝茶的威武险些被喝下的水呛着,他咳嗽一声道:“劳王爷挂心了,粗生粗养的孩子哪里有那么娇贵。休息了几日已经无大碍了。”威武想起那日李氏告诉他的事猛地重跪在福全跟前。
“听小女说王爷曾救过小女一命,奴才代小女叩谢王爷的大恩。”
“快起来,快起来。”福全拉起朝他拜倒的威武道,“是我平日管束不严才让旗下的人胡作非为惊扰了小姐,说起来都是我的疏忽。”他朝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立刻将随身带来的书籍奉上。
“这个请转交给小姐。”
威武在迟疑了一下后恭敬地双手接过。一帧书厚厚一摞捧在手里颇有些分量,一股旧书特有的书香扑鼻而来。看得出主人很爱惜,除了页脚稍微有些磨损外其余均完好如初。
威武尴尬地笑了笑。莫说汉文,他连满文都不认识几个。
福全会心一笑,道:“这是有王惟俭评注的高太史全集。”
威武虽然大字不识但对这个名字却异常熟悉。他脸色一变立刻招来下人。
“去叫小姐来。”
福全有些惊讶于他的认真,上次听书肆老板也说起过,除了他之外,吴雅家的女儿也一直在找王惟俭的书。他们一家人似乎对这位被称为博物君子的前朝侍郎有种特殊的感情。
不多一会儿,祁筝跟在家仆的身后匆匆踏进厅堂。她乍见到端坐在上座的福全,两颊上顿时染上一层红晕。她几步走到福全跟前屈膝行礼。
“奴才给裕王爷请安。”
她身着一袭粉色的薄衫恭敬地跪在那儿,乌黑的头发编了个利落的麻花垂在背后,头上只插了一支驼蝉玉簪。她只看了他一眼,便羞涩地低下头。福全瞧出了神,还是随身的侍从见着主子爷瞧着人家大姑娘发愣,赶紧凑上去小声提醒道:“爷,这都跪了好久了,小姐身子弱,奴才担心”
福全幡然醒转,他慌慌张张一个箭步跨到祁筝跟前,下意识地就伸手将她搀起。
“起来吧,快,快起来。”
祁筝微微抬起头,入眼的却是福全那双又是歉疚,又是怜惜的眼眸。那种眼光隐隐含着几分热度,她的心似乎也随着这热而沸腾。男女之情她似懂非懂,这会儿下意识地涨红脸侧过头去避开那份热。
福全见她那直泛上耳根的红晕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他猛地方开手退后了一步,尴尬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冒犯了。”
威武轻轻咳嗽一声插入到两人之间。他将手里的书交给女儿道:“筝儿,这是王爷给你的,还不快谢过王爷。”
她满怀疑惑的表情在看清书面上的题款时顿时转化为惊喜。
“王损仲?高太史全集?”她一连两下的惊喜清清楚楚地表现在脸上。福全欣慰地一笑道:“听书肆老板说你也在找王惟俭的文集,我手边正巧有一套他评注的《高太史全集》,就当作替代吧。”
“这这怎么行,太珍贵了。”
“那次冒犯姑娘的是我旗下的奴才,全因为我平日管束不严才让姑娘受惊了。这就算是我的赔礼。”
“这”
祁筝为难地看了一眼威武,威武点点头道:“既然王爷那么说你就别推辞了。”
《高太史全集》本就是难求之物何况是有王惟俭评注的版本。祁筝当下也不再推辞,她笑盈盈地一福道:“奴才谢王爷。”
前朝的诗作如今散失颇多,如今能得到大名鼎鼎的高启的诗集,祁筝等不及回房便翻阅起来。
“红妆何草草,晚出南湖道”她翻开一页随口念着。
“不忍便回舟,荷花似郎好。”福全接着她之后念出下阕。“真的很美,栩栩如生一般的田园风光。”福全顿了顿道:“就像就像这后海一样。”
“后海?”祁筝偏过头问,“后海也有像这诗作一般的美景吗?”
福全微微一笑。“不止后海,京城周围其实有很多美景。像是后海的荷花,景山的雪景,啊,对了,还有香山的红叶。”
祁筝有些痴迷地听着他描述。满人家的女儿管束虽不如汉人家多,但女儿家的也不能总往外跑。祁筝抱紧了怀里的书册问:“这些,这些真的能见着吗?”
“当然,再过得几日西山的桃花树正是开的最旺的时候。那时候脚踩在青草地上,行走在春风里,举袖挡住的不是风而是扑面而来的桃花花瓣。”
“我我也可以见到吗?”
看着她因期待而仰高的脸,福全心里顿时一软。他瞧了一眼威武,转过脸朝她微微一笑。
“只要姑娘方便,我随时都可以带姑娘去。”
祁筝把头转向威武,她想去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犹豫了半天也只是吞吞吐吐地喊了一声:“阿玛”
知女莫若父,威武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下次若是王爷方便,麻烦王爷照顾小女了。”
“阿玛!”祁筝惊喜地喊了一声。她朝福全看了一眼,她红着脸转身跑回房间。
她离去的背影同福全记忆中的样子慢慢重合,他微微一笑,开始对下一次的踏青之约有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