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哥睡的很安稳,很踏实,从暖阳正当空直到星空满天,她才醒来。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阿布奈的怀中,草原那么无边无际,可身边的臂弯却那么真实。想到这儿,她并没有急着起身,反而轻轻抱住了阿布奈。
阿布奈睁开眼睛,带一丝慵懒未醒之意:“醒了?”
“嗯。今晚上是不是还要参加你们部族的篝火盛会?”莺哥起身,询问他。
阿布奈一拍脑门,笑道:“你记性倒是比我好,我都要忘了,走吧,跟我回帐子换一身蒙古袍子,我照着苏苏找人帮你缝制的,你们身形还真是差不多。”
莺哥愣了一下,起身随着阿布奈走,她的脑海里突然被苏苏这个名字盘踞,但她没有张口。
回到帐子中,一进门竟就瞧见一位身着大红蒙古袍的姑娘,那眉眼间皆是喜悦,莺哥愣愣地看了看她,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裳,觉得她更像是新娘。
阿布奈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大吼:“苏苏,你在做什么!”
莺哥在心里了悟,原来她就是苏苏,果然是很漂亮的蒙古姑娘。
“阿布奈哥哥,我穿上这喜袍是不是很漂亮?这大小正合适呢,该不会是你要给我一个惊喜吧?”苏苏跑了过来,那靴子点地步伐轻盈,像一只飞起来的鸟儿,但眼神盯到从阿布奈身后走出来的莺哥时,一下子顿住,语气凝重,带着质问:“你是谁?怎么可以在阿布奈哥哥的敞篷里?”
阿布奈正欲解释,却听到莺哥轻声开口,语气沉稳道:“我是他的妻子,这也是我的帐篷,你为什么在这里?”
“妻子?”苏苏重复着这个词儿,好像听不懂,又好像觉得可笑。
“苏苏,你别在这儿胡闹了,快点换了衣裳,篝火盛会就要开始了。”阿布奈将莺哥往怀里揽了揽道。
苏苏听见这话,从身后的桌子上取了剪子,将身上崭新的蒙古袍全都剪碎,着着中衣,哭着跑出了帐篷。
“我只拿苏苏当妹子的,她有些太胡闹了,这袍子”阿布奈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没关系,我既然是从宫里来的,就让我着着旗装参加盛会吧,明日再找人为我做蒙古袍。我不怪她,在错的时间爱上错的人,是最大的不幸。”莺哥将那些破碎的衣裳从地上拣起,收拾到一旁,轻叹了一声。
“我会对你好的。”阿布奈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莺哥轻笑着转过身,对着阿布奈点了点头,跟宫廷中的那些人相比,阿布奈更像是个不经世事的大男孩,还有苏苏,很真实。
这一晚的篝火晚会很盛大,部落的人对待莺哥都很热情,他们在篝火旁起舞、歌唱,端酒烤肉,让莺哥感受着不一样的风情。
莺哥在这一夜并没有再看到苏苏,有一些妇人好奇地询问阿布奈,莺哥送的哈布特格是什么样子的,阿布奈笑着说,珍藏了,比部族里任何一位姑娘绣的都好看。
莺哥连蒙语都听不懂,更不要说是理解哈布特格的含义。还是许久之后,阿布奈对她解释,说着哈布特格是挂在蒙古袍上的一种饰物,通常是男女之间表达情意的信物,要女子亲自缝制,送给中意的男子,男子若收下系在袍子上,便意为两人彼此相爱。而族人都会去看男子袍子上的哈布特格绣工是否精致,越精致说明这姑娘越能干。
莺哥听了这些话后,笑着说,日后定要绣个好看的补送给阿布奈,好让他对别人证明,他娶了个能干的媳妇。可是,后来,还没来得及绣,便再也没了机会。
那天晚上,阿布奈并没有与莺哥行夫妻之实,他说每个女子今生都渴望找到心爱的男人,再被好好呵护。他有信心让莺哥爱上他,到时候他再要了莺哥,然后让莺哥给他生一堆胖娃娃。
莺哥“啐”他,心里却暗暗感动,也许她真的会爱上阿布奈,哪怕曾经飞蛾扑火被火所伤,没准也可以再拼劲性命,尝试一次。
第二日,苏苏找莺哥谈了一次,对她说了自己这些年有多么多么的爱阿布奈,说自己与他有多么般配,说求求莺哥,哪怕与她共侍一夫也是好的。
“在皇太后没有下旨赐婚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男人叫阿布奈,更不会知道后与他会有何牵连。可如今,漫漫长路,我来到了这里,我没有过去,而我的现在,只有他。我并未曾夺走你的什么,但亦不会因为怜悯而让给你什么。”莺哥说完这些话,转身离开,阿布奈说了,今日要带她去看摔跤的。
“没有人能跟我苏苏争的,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苏苏在后面发狂一般地大喊,莺哥并未曾回头理会,她曾经倒是不曾这样轻狂,可她总以为自己在乔纪年心中是特别的,总期盼着能得到点什么,可到头来,还不是什么都没了?如今的苏苏,跟当初的自己有什么差别?一样整日黏在身后唤哥哥,一样用尽全力打扮着想做对方眼中的仙人儿。可若说苏苏现在放不下,只能说明遭的罪,还是太少了。痛了,自然而然就放下了。
莺哥知道自己说的有些残忍,可她总觉得,想当初要是有个女人这样残忍地对她讲一番,也许早就死心了。接下来,一连几日,莺哥都没有再看到苏苏,她逐渐开始适应了这里的气候,更熟悉了每日醒来,看到身旁躺着的那个魁梧而英俊的面孔。
一周后,部族首领必勒格找来了,他一见到阿布奈就跪了下来,恳求他救救自己的女儿。
“首领,您快起来,苏苏怎么了?”阿布奈本是对苏苏的事儿不太放在心上,她胡闹的次数太多了。可是这一次,怎么值得首领跪下来?
“苏苏说她要去采什么并蒂莲,非要一个人出去,可这两三日了,都没回来,怕是被游匪劫走了。”
“首领,您请回吧,这忙阿布奈实在帮不了。”阿布奈说着就要送首领出去。
“阿布奈,这忙你必须帮啊,那游匪们残忍无度,若是没人去救苏苏,她是不是能活下来都不好说啊。”必勒格老泪纵横。
“首领大人,为什么这么多人,偏偏要阿布奈去救苏苏?”莺哥有点不懂。
“不是要我救,而是要你去救。游匪居无定所,若想找到他们,只有年轻漂亮的姑娘独自在深夜游荡于草原之上,被他们劫走才成。可他们的巢穴宛如狼潭虎穴,怎能让你去涉险?”
“从大清来的格格,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吧,我必勒格今生就只有这一个孩子啊。”
莺哥听着首领的乞求,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
“阿布奈,若是苏苏出了什么事情,你这辈子都别指望知道你父汗的死因。”必勒格忽然变了脸色,怒吼起来。
这句话似乎指到了阿布奈的软肋一般,他拉过莺哥,欲言又止,几番下来,却是莺哥先开口:“那件事对你很重要?”
“是的。”
“如果我答应去救苏苏,那么会不会受到危险?你会不会救我?”
“我不会让你受到危险的,只要你留下信号,我一定会去救你。”阿布奈的鼻子上冒了细微的汗珠,他也不知道苏苏若是真的去了,会遭遇一些什么,而他可还来得及保护她?但是父汗的死因,一直是首领要挟自己的把柄,可为了复仇,他只能接受要挟。
莺哥,对不起,不久前还承诺了要对你好,不料却是这样的。
莺哥却“咯咯“笑了,真的如出谷的黄莺:“既然如此,我有什么理由不去救她?”
听见这话,必勒格双手抱肩,对着莺哥鞠躬行礼道:“感激你的恩德,你是善良的姑娘,腾格里会赐福于你。”
“我很羡慕苏苏,有个这样好的父亲。我皇阿玛的儿女太多,一生也不曾为了我去求别人什么。倒是我,时常为了自己去求他,却每一次被允诺。”莺哥揉揉眼睛,然后对阿布奈道:“今夜,让我骑你的大硕去吧,我这个不善马术的人,只能靠着熟悉的马来帮衬了。”
嬷嬷知晓了莺哥的想法时,不由得大惊,苦口婆心的奉劝了一番,说人再善良也不能为了救人啥都不顾。可莺哥没听进去。
她觉得既然自己能救人一命,为何要放任那七级浮屠自个儿消失?况且,那苏苏,多像当初的自己。
她更想看看,阿布奈能不能说到做到,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
嬷嬷没有办法,只得替莺哥打扮,莺哥换了一身白色的蒙古袍,袍子边上绣着湛蓝的云霞图案,跟初见阿布奈的那日很相配。
还有同色的靴子,那高高的帽子,阿布奈说她有些像蒙古姑娘了。
“要是这一次,你能把我救出来,我许是会爱上你。”临出发时,莺哥轻轻抱了抱阿布奈结实的身体,然后这样说,其实她可以那么肯定她已经爱上了阿布奈,只是还爱的不够深。也许总有一天,阿布奈在他心里的分量可以比乔纪年更重,或者把那个人完全顶出心里。
“嗯,你要小心。”阿布奈的双臂忽然收紧,将莺哥紧紧困在他的怀里,他想把两人的血肉融合为一体,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不知道自己在惧怕什么。
莺哥穿着漂亮的蒙古袍,骑着乌黑的大硕,开始了自己这一次的冒险。
她的身上有个破了小孔的口袋,里面装着囚鸦才吃的谷子,明日,她就需要靠着那鸟儿,等来阿布奈。
而这一晚上,她却心里忐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熬得过。
夜越来越黑,草原越来越沉静,大硕的步伐越来越缓慢,它的视线此刻并不好。
莺哥望着四周的黑漆漆,努力想让自己紧张的心平和下来,可还是无济于事。“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那么多年不再唱歌,再一次唱起这句子,竟然是一个人在草原漆黑的夜,给自己壮胆子。
一刻钟,她听到了马蹄的声音,胯下的大硕忽然狂躁不安的在原地跺着马蹄。“大硕,你怎么了啊,你听到是谁来了?”
“这大半夜的,竟然还有这样的美人儿唱着曲儿咱们上钩,大哥,你说咱们上不上这样的当?”当那群人走近,莺哥猛地一哆嗦,她终于知道,原来这些人就是游匪。身着兽皮,带着硕大的耳环,脸上好像还有疤痕。
“妞,在这儿装扮好了,是候着爷几个呢?”刚才说话的那个人一拉马,到了莺哥身边,上下打量着她,嘴里却带着调笑。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你想干嘛?”莺哥想往后退,却不知道如何控制马匹,只得狠狠拽着缰绳,大硕吃痛,猛地嘶鸣,自己却离着那些人远了些,不知道是看到其他的马厌恶还是激动。
“既然候着,就带回去吧,你帐子里不是许久没进过新货了么。”领头的带着面具,看不见样子,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却很儒雅,但能做游匪的,哪有什么好人。
“你们能不抓我吗?”莺哥轻声询问,怯怯地模样,其实本来她心里也很害怕。
“当然不能!大哥都发话了,今晚你就在我身底下,好好享受吧。”听他这样一说,后面的那群人也跟着大笑起哄。
“那我要是老老实实跟你回去,你能对我好点吗?”莺哥说的很认真,认真道那些游匪竟然相信了。
“当然,若是你乖乖听话,我自然会疼着你一些,不让其他兄弟欺负你。”那人脚下使劲儿,一蹬马镫,飞了起来,直直落到莺哥身后,骑在大硕背上。
这突如其来的发生,让莺哥直直绷紧了身体,可就是这样一刻她才明白,原来不是对哪个人,她都能够放得下心的。
“我叫豹子,你叫什么名字?”豹子将莺哥手里的缰绳抢过来,使劲儿一拽,大硕打了个响鼻便往跑了起来。
“莺儿。”莺哥没敢说真名。
“一听就不是咱们蒙古姑娘,名字秀秀气气的。这马真是好马。”大硕马蹄飞扬,按照背上人的指示飞驰着,这时候莺哥一摸口袋,糟了,谷粒竟然漏干净了,这下该怎么办?
“你身子放松些,我现在又不会吃了你。我豹子说话算话的。”尽管豹子这样说,可莺哥还是一身冷汗,现在谷粒漏光了,那么囚鸦就找不到自己,阿布奈还怎么能救她?
游匪是什么样子的,莺哥不知道,可是她以前在宫里看过小本子,上面写过土匪的故事,据说那些土匪都是杀戮成性,整日在路上抢劫漂亮女子,然后带回去虐待的。土匪似乎所有的事情就是打家劫舍,赌钱饮酒,这样的地方,她能不害怕么。估计游匪,也差不多。
也不知道是往北还是往东,反正走了大半个时辰,颠簸的莺哥快受不了时,终于抵达。这里是一处连着一处的宽大帐篷,与阿布奈帐篷的性状不大一样,是带着棱角的,此地到处点着灯笼,灯火通明。
豹子还算体贴的把莺哥拉下马,可莺哥跟着豹子一进帐篷,却惊呆了。
坐在地上摆弄银器的姑娘,不正是她此次的解救对象苏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