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日,休哥牵走了马棚那匹曾被他细心照料的马来到了河边忽必烈早已等在那儿了,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陛下?”休哥愣住了。
忽必烈转身冲他一笑:“耶律将军,等你很久了。”
休哥苦笑着摇摇头:“休哥已经不是将军了”
忽必烈也笑了,有点赔笑的味道:“不过叫习惯了嘛!”
休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转移了话题:“陛下在等候休哥,可是有事?”
忽必烈闭口不答,只是诚恳地盯着休哥的眼睛。
休哥避开目光向夕阳衔山的美景眺望。
“回来吧,这让需要你,元国需要你,朕也需要你。”
“休哥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天已向晚,陛下请回吧。”
忽必烈只好离开了,一步步向辇车走去,宫娥太监侍卫们正等着他“陛下”。
忽必烈闻听此言一阵窃喜,忙回头去看休哥,以为他要回心转意。
“听休哥一言,降宋王朝易,降文天祥难。”休哥说完冲他粲然一笑忽必烈也笑了,自信的笑了。他不相信休哥的话,却是真心感激他的忠告。
良哥带着他们直接来到了家中,来到了耶律楚材面前。
耶律楚材被心悦的外貌惊呆了,仿佛是看到了当年的李小禾,眼神中流露出对她的温柔“伯伯、伯伯”心悦走上前,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被心悦的叫声拉回了现实,本能的应了一声:“哦?孩子,我先问你。你后背上是不是有五颗红痣成五角形状?”
“对呀”
“那你是不是有一方手帕,白色的,上面绣这两朵相依的小黄花?”
“是有的”
“给我看看”
“可惜我给弄丢了”
“这方手帕我知道,当初心悦替我包扎伤口时就把它拿了出来。我还笑她没女人味的疯丫头会有女人的东西?”君越补充道:“后来,她没向我要。我就把它收起来了。您看看,是不是?”君越将手帕从衣襟里拿了出来。
秀措看见君卓笑了,笑他这个还算细心浪漫的弟弟。
心悦气哼哼的瞪了他一眼,君越似乎知道她的表情一样,坏坏的笑了。
心悦顾不得跟他计较,因为耶律楚材看罢手帕开了口:“当年我将她的孩子送出时,她便绣了这方手帕给我。本想给孩子的父亲做个见证与念想,岂知陛下,也就是当年的二皇子派兵搜查孩子的下落。我只好将孩子与手帕一起放入木盆,任她顺河流去。”
“我就是那个孩子?”
“对,就此方手帕与你背上的红痣为证,不会有错。”
“那我爹娘呢?”
“合州守将李天阳的女儿李小禾与女婿李骁然”
君卓听骁然讲过,他对此事也是最为清楚。他问出了疑惑:“耶律丞相,当年偷偷给骁然夫妇送食物的女人是你派去的吗?”
“对,我能力有限,能帮他们的只有这么多了。”
心悦心中惊讶不已,不知是悲是喜,不禁哑然失笑。好久,她哭笑不得的拼命摇头:“怎么会这样?我一直所爱戴的骁然哥竟是我的亲生父亲!天哪!他临去福安那天,我还骂他混蛋”心悦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失态的跑了出去,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君越听得动静,焦急地问“哥,心悦是不是跑出去了?是不是?”
君卓拉过弟弟的手:“我带你去找他”
“嗯!”君越听话的点点头,随君卓出去了。
心悦朝着小河畔孤零零的站着嘤嘤哭泣,时不时的用袖子抹去掉下的泪,双肩抖动的厉害。
君卓拉着君越来到这里。
“君越,心悦就在你前面,好好安慰他几句。”君卓道。
“知道啦,啰嗦哥哥。”君越也悄悄地对哥哥说。
君卓笑着放开弟弟的手,悄悄离开了。
“心悦”君越叫道。
心悦回头见是君越,几乎是本能的扑进他怀里,哭得更凶了:“怎么会这样嘛!我一直苦苦寻找的父亲就在我身边,是我的结拜哥哥。”
“傻丫头,你只需把记忆里的骁然哥变成父亲就好了,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嘛!我们打个比方,假如你和骁然哥是死对头,而今他又成了你的父亲,那才要命呢!”
心悦破涕为笑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再说了谁规定结拜兄弟就不可以有其他的关系了?我也是你的结拜哥哥,要是有一天我成了你的丈夫,你该不会也想今天一样哭个没完没了吧?”
“尽瞎说,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丈夫了?”
“就快了,明天我们就会中原。什么时候你把我的眼睛治好了,我们就成亲。”
心悦不再玩闹,她听的君越这句话有多真诚。
秀措陪着君卓在等君越和心悦。
“君卓哥哥,心悦姐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找到了自己的亲人,该高兴才是啊,怎么会哭呢?”
“你不知道+,心悦的父亲李骁然与我们都是结拜兄弟,心悦一直把李骁然当哥哥的…”
“原来是这样啊!心悦姐姐的娘早就不在人世了,这样说来…”
秀措想了好久,终究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们是不是就要离开成都了?”
“也许吧,”君卓叹了口气,宽慰着秀措也宽慰着自己:“那就要看君越和心悦了…”
“那你自己呢?”秀措美丽的眸子里闪动着莹莹的光。
君卓故作轻松的耸耸肩:“我无所谓啦”其实说这话的时候,他对秀措的不舍丝毫不亚于秀措对他的依恋,只是他习惯了把自己的心事压在心底,不易察觉罢了。
秀措有些生气了,脸蛋儿红红的,转身便要走。
君卓愣在了那里不知所措,内心矜持了半天,喊了出来:“秀措,你等等。”
秀措闻声回头。
君卓涨红了脸,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我,我送送你吧”
秀措低头娇羞的笑了。
两个人肩并肩走着。
一阵哀怨凄凉的歌声传来。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君卓听得入神,不由的想起儿时母亲常教他和弟弟唱歌时的情形,他常常以为在母亲怀里,如痴如醉的听着…调皮的弟弟也总能静下来听母亲唱。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每次等母亲唱完,弟弟总是老不乐意的撅着嘴巴埋怨着:“最听不得你们唱这些悲悲切切的曲儿。”
君卓想到此处不禁笑了,就在此时那位唱歌的夫人的歌声嘎然而止。她说了一句话,像是对身边的孩子说的:“君瑜,你知道吗?你在中原的那两个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喜欢听娘唱歌,可是每次唱完之后,你那二哥就老是不情愿的撅着嘴巴说‘最听不得你们唱这些悲悲切切的歌了’。”
许是那位妇人学撅着嘴巴说的那句话的语调逗乐了那个叫君瑜的女孩子,那孩子不禁咯咯的笑了起来,那妇人也浅浅的笑了…随即却被思念的忧伤所掩盖,怎么也笑不出来了,竟不由的落了泪。因为那个孩子问了:“娘,怎么好端端的反而哭了?娘不哭,待君瑜长大了,带娘回那个家。”
那是个年仅十岁的女孩的声音,君卓听了颇为感动。想起自己儿时一家其乐融融的场景,想到现在只剩下自己和失明的弟弟。一时间感慨万千,竟勾起无限伤感来。
“君卓哥哥?”秀措连叫了几声才将君卓拉回现实中。
“哦?”君卓方觉自己失态,连忙掩饰道:“君越要是在的话,又该取笑我多愁善感了。”
“也不尽然啊!多愁善感不见得就不好啊!”秀措也笑了,清脆的银铃般的笑了。
君卓的嘴角轻轻扬起了一丝笑容。
秀措想了想,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其实,库伦将军的夫人也是个可怜人。她本是中原人,被库伦将军从襄阳掳回来的。”
“襄阳?秀措,你是说襄阳?”君卓听到‘襄阳’二字,激动的要命。不顾矜持,一把抓住秀措的双肩连胜追问“是啊,就是我们用六年时间才攻打下来的襄阳啊。”秀措被迫盯着君卓激动的眼睛,如实说道。
“怎么会这么巧?”君卓喃喃自语,细细思索起来:“当日襄阳城中只剩父亲和母亲唱空城计,如秀措所言,这位夫人是被库伦将军从襄阳掳回,那么这位夫人不就是自己的母亲吗?”
君卓想到这儿,又联想到刚才自己的一念只觉、无限伤感,似乎更加确信这位夫人就是自己的母亲。便一时忘了一切而脑子里只有自己的母亲,于是他匆匆闻声追去‘“哎,君卓哥哥。”秀措追上了他。
“君瑜,天不早了,回吧。”
“不嘛!君瑜最喜欢和娘一起在夜间聊天儿,不要回家。”
“听话,回去晚了,你父亲又该生气了。”
君瑜老不情愿的嘟着嘴巴:“哼,爹爹,老是凶巴巴的。““好啦,回吧。“夫人爱怜的摸摸君瑜的小脑袋,君瑜低头‘哦’了一声,牵过母亲的手转身欲走。
君卓追来,在篱笆外看到了她们母女牵手离去的背影。他想追过去,可是篱笆拦住了去路。君卓不禁暗暗着急,想不顾礼仪冲着背影喊一声,可又不知道该喊什么好
秀措见他慌得不行,暗自好笑,并替君卓喊了出来:“夫人“。喊完,她冲君卓莞尔一笑,君卓感激地看着她此时夫人已掉过了头看到了相视一笑的君卓与秀措,他一下子就认出了君卓。就在君卓掉头看她的刹那,她连忙掉过了头,慌不择言的催促着君瑜快走。
“娘“君卓发自肺腑、几乎是本能的叫了出来。
夫人被这一声呼唤震慑住了,呆呆的愣在那里,眼泪扑簌簌的划过脸庞。她告诉自己不能认、不能。
“娘“君卓重新叫了一声,那一声了充满了感情。
夫人云棋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不计后果的转身向君卓扑去。不论后果如何、代价如何,能带给他多大的痛苦又如何?还有什么比亲生儿子在眼前却不能相认更痛苦的伤害呢?
她隔着篱笆将君卓紧紧抱住,颤着声音叫着儿子的名字:“君卓“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君越和心悦为找君卓顺路来到了这里。
云棋夫人看到了君越,松开了君卓,她叫出了声:“君越?“可是君越那双眼睛只是无神的盯着一处,他听得这声呼唤,脸上作出疑惑的表情“君越“君卓也看到了他。
君越听到哥哥的声音,立刻将笑意浮在脸上。因为欣喜,他打断了君卓要说的话:“哥,我怎么听到有人叫我呢?谁呀?“君越那无邪天真的笑容刺痛了云棋,云棋迫不及待的做了答:“君越,我是你娘啊!““不对,我娘早就和我爹一块儿死了。““君越,你看不到我吗?我是你娘啊,我没有死!”云棋知道她这样活下来不比死了更伤人心“我不信,哥,你说。”
“君越,她真是我们的娘。”
君卓哽咽的声音、诚恳真挚的声音让君越的心不禁动了:“真得?”
“真得,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也是哦!哥,你帮我看看,她是不是长着一双又大又水灵的眼睛?”
“嗯”
“长长的睫毛会说话?”
“嗯”
“脸蛋圆圆的,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嗯”
“她的双手是不是冰凉冰凉的,怎么也捂不热?”
“嗯”
君越仿佛肯定极了,憨憨一笑,便道:“娘”
云棋早已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篱笆,将君越紧紧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