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是怀山哥一手带大的,从小我见得最多的便是他将你写给他的信一封封锁在箱子里保存着,想你的时候便拿出来看。后来我渐渐长大了,也渐渐明白了怀山哥的心思。记得那天我实在忍不住问了他,他本来想极力否认的,可后来在我的逼问下承认了。”元庭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一次我本来想跟他回来家的,可是他说我的亲哥哥更需要我,硬是劝我留下。临走的时候他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千万不要将他的秘密告诉你。可是,我总觉得这样对怀山哥他不公平,所以我便说了,你不会怪我吧?”
(说实话,听到这样的真相我真不由得去怪元庭的多嘴,他刚刚帮我从对追月的愧疚中走出来,却又亲手将我送进对怀山的愧疚中。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该多好啊?可那是不可能的,我永远逃不掉,我只能想一个最简单的办法,既伤害不到彼此,又可以把若藜还给他的办法。而在想到办法之前,我只能活在愧疚之中。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办法?何况就算真的把若藜还给他了,那么这些年欠他的幸福又该怎么还?)
旦日,天祥带着勤王军、带着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们、带着新的希望和心碎的声音,踏着晨曦赶往夕阳的尽头南剑州。
而南剑州,有人在新建的都督府中等待着
那是一袭白衫,每日都会飘渺在清风拂起白帷幔的阁楼上。
那是一首幽怨的、悠长的绝唱。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衫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匆匆路过的人都会忍不住停下脚步,但不消一会儿便又会低头匆匆离开,那琴声仿佛要勾出他们的眼泪来。
当天祥他们来到都督府时,一下子被这琴声羁绊住了脚步,众人都醉在了其中。
清羽突然回过神来,拉过可风的衣角,脱口而出:“可风,是先生、先生!““你确定?“可风欣喜中带着疑惑。
“不会有错的,一定是!”清羽激动的喊了出来,见众人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便越发肯定地解释道:“我敢打赌,多年前我听他教过冰玉小姐,后来他常常独自用啸吹。我虽然不懂音律,但感觉告诉我不会错。”
“祁先生!”天祥匆匆丢下众人闻声找去,直至来到了后院的楼阁下,抬头看见了他祁睿龄。
“祁先生、祁先生”天祥孩子似的边喊边上了楼阁。
祁睿龄忘情的弹着琴…
天祥看到了他儒雅清秀的背影,见他如痴如醉,竟不知如何开口。
“文大人,我已经等你十几天了。”睿龄转身打破了沉寂。
“哦?”天祥想起端宗的说的‘惊喜’:“哦!是了、是了,是皇上要你在这儿等我的对不对?”
“是啊!”睿龄道:“本来我还以为能得到皇上的重用,可他却叫我继续留在南剑州,原来皇上是另有用心啊。”
“皇上知道你足智多谋,派你来帮助我的对不对?”天祥兴奋不已:“当年在临安,你救了我一命,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报答你呢!”
“现在报答也不迟啊?皇上命我在这建立都督府等你到来,然后对收复失地做一番详细计划。”
“哎?也不急在这一时嘛!你瞧,谁会来了?”
睿龄向门口一看,清羽和可风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齐声道:“先生,别来无恙啊?”
“清羽?可风?你们怎么来了?”睿龄几个健步走近了他俩。
“先生忘了?是您叫我和清羽一路保护文大人周全的,我们当然是和文大人一起回来了。”可风心直口快道。
清羽却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睿龄,直觉告诉他“先生一定有心事!”
整个下午净顾得上安顿勤王军入住都督府的事,直到深夜清羽才有时间与睿龄聊一聊、聚一聚。
睿龄躲在大树下,一坛一坛的喝着酒,时不时的冲着弯弯的月亮发痴。
清羽走了过来,紧挨着睿龄坐在了地上,从地上拿起一坛酒,扯开封口仰脖喝了两口,才道:“先生,你很少喝酒的,有心事?”
睿龄摇摇头
“先生,清羽跟你多少年了,连这点都看不出来还配做你的清羽吗?你今天说话颠三倒四的,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就连你一贯的聪明自信也都不见了。要不你怎么会想不到我和可风的到来呢?”
“被你看穿了”睿龄沮丧地低下了头。
“先生,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清羽说的吗?也许说出来会好受一些,你这样憋在心里,整个人都变了样,清羽会心疼的。”
睿龄点了点头,清羽的关心让他憋了好久的泪夺眶而出。
“清羽,冰玉回来了。”
“真得?”清羽激动了起来。
“好可怕!她是回来报仇的”
清羽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又见睿龄如此伤神失落,他只能静静地听睿龄自己说下去。
“清羽,你不知道,她恨我!恨得要死!恨得不惜把自己折磨成那个样子,自甘堕落!可是她完全不知道,我是那样想她、惦她、念她”
“那不是你的错”清羽小声道。
“怎么不是我的错?是我为报父仇毁了她的家、是我为报父仇利用了她的情,我活该啊!”
“可你对她是真心的,不然你当年也不会对杀父仇人手下留情不是吗?是她亵渎了你的情意”清羽想起当年他送冰玉回府是在她耳畔说的那些话。
“你不懂,清羽,要强的人都是脆弱的,她如此要强,命运却如此不济,她只能掩饰脆弱,找个理由活下去。”
“所以你成了她的理由,她不肯承认爱,便只好承认恨?”
“对,我懂,我更知道活在仇恨里的痛苦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睿龄的眼欠浮现出当日与冰玉重逢的情景:那是阳光明媚的日子,南剑州的雨湖虽不及杭州西湖的‘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然而它却有它的独特之处:小巧、可爱、灵秀、大方、自然…活脱脱一个村野小姑娘的化身。
那一日,他划着小船,泛舟西游,忘情的陶醉在山与水的唯美之间:天高、云淡、风轻、山远、水静一切都那么美好,不知不觉来到了花船附近,远远地看去,那船明艳、妩媚、气派、雍容他不用仔细听也听得到姑娘们放浪形骸的笑声,像极了高矿的森林中时时传来的叽叽喳喳的叫声他笑了,调转了船头,欲走
船有两层,第二层凭栏眺望的冰玉看到了他,冷冰冰的,她叫了一声“妈妈”
船内应声而出一位打扮的跟老妖婆似的老鸨子。
“妈妈,那位客人我接了。”冰玉指了指睿龄,毫无表情的说完便走了。
“哎、哎!”老鸨子应声道,胖脸上堆出了笑容。
就在他调转船头的一刹那,他看到了冰玉的身影,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决定去看看她的脸,满足他的好奇心。
刚刚踏上花船便被那群莺莺燕燕的姑娘们团团围住了,他耐着性子解释说‘他是来找人的’,可就他那点声音早已被姑娘们唧唧喳喳的淹没了。
“哎、哎、哎!都停下!干什么呢?这位客人已经被玉姑娘包了。”老鸨子刚下楼便看到了这一幕,炸雷似的吼道。
姑娘们立刻停住了,带着对老鸨子偏心的不满、带着对玉姑娘的妒忌四散而去
老鸨子立刻换上了一张笑脸,忙不迭的下了楼,拉过睿龄道:“公子,一看就是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怪不得我们头牌花魁玉姑娘对您一见倾心呢!”
几句话说的睿龄怪不舒服的:“我是来找人的”
老鸨子颇为失望却生生的吞到肚子里,依旧笑脸相迎,笑得怪难受的:“哦?来这儿的都是找姑娘的,你也找姑娘?她叫什么名儿啊?”
“我不知道,刚才还在二楼凭栏远望的,一转眼倒”
“对了、对了”不等睿龄说完,老鸨子又是平地一声雷吼。
“什么对了?”
“呀!你们可真是一见钟情,才子佳人绝配呀!”
睿龄只觉得耳畔又一声雷响,他忍不住浑身一哆嗦,想要说什么却给忘了。
“刚刚凭栏眺望的就是我们玉姑娘!”老鸨子见睿龄发愣,解释道。
当睿龄推门而进时,冰玉背对着他弹琴,弹得便是那首熟悉的《一剪梅》。那背影熟悉又陌生,十几年前的冰玉冰清玉洁、如今的玉姑娘却是光华万丈,怎么会将她们联系到一起呢?可是那首曲是不会错的,当初他那么温柔的教她的正是这首曲。
冰玉深情地唱道: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衫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睿龄终于确定了,眼前人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冰玉,他冲动的叫出了声:“冰玉!”
冰玉转过了身,往事一幕幕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