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似道带着礼品亲自去了城郊的小院董宋臣在冰玉的搀扶下来到院中晒晒太阳一路上贾似道觉得自己颇为自豪,文人们常言‘不耻下问’,他今天的‘明智之举’怕也够得上‘不耻下问’,更够得上在青史上留下光辉的一页了!
贾似道无不骄傲的进了小院院很小,除了一颗不算大的松树比较显眼外,再就是一座小小的房屋了。正好,冰玉带父亲在松树下乘凉,贾似道一眼便看到了他,他很热情地打了招呼,倒像是不小心偶遇了一般:“呀!丞相大人!”
董宋臣并未刻意的伪装自己的脸,他淡淡地道:“国公大人,怎么会屈尊寒舍?”
贾似道没想到会被董宋臣当头泼一盆冷水,他以为董宋臣至少应该站起来请他进屋。转念一想,只要他先踏进屋,董宋臣便不好意思不让他进吧?想着,他抬腿便往屋里走去.冰玉不甚满意贾似道的不识趣,她替父亲开了口:“我说国公大人,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屋里太寒碜,怕惹了您的慧眼!”
贾似道再怎么厚脸皮也该听得出冰玉的话外之音,他住了脚,不甚满意冰玉的不礼貌。转念一想,他是来求人家的,不该反客为主惹主人不高兴。于是他便装出十二分的诚恳与笑容,转过了身:“呦,丞相大人!令媛可真是伶牙俐齿呦!”
冰玉厌恶地别过头:“爹爹,你们聊,我先走了!”
“说吧,找老朽什么事?”董宋臣目送女儿进屋后反问道贾似道颇为神秘地拍拍手,倒像是在上台前先为自己抬一抬身价!不一会贾似道的手下便抬上来两个箱子,看样子挺沉的,轻说慢放还是在地上留下了响声。打开一看,是两箱耀眼的黄金。
“下去吧!”贾似道打发走了手下,给董宋臣陪上一张笑脸:“丞相大人,你可是朝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董宋臣是官场的老手,一看架势便明白了七八分:“国公大人,有话直说吧!”
“益王不是回来了吗?如今皇上病危,您当年是如何让皇上”
“你是想让皇上立小皇子赵肆为太子独揽朝局?”董宋臣毫不避讳,他瞥了一眼那两箱黄金:“好!只要你安排老朽面见皇上!”
贾似道本已做好了大费口舌的准备,他没想到董宋臣竟会答应得如此爽快,爽快的他有点尴尬:“丞相大人如此爽快,似道也早已安排妥当,明日朝毕,似道来接丞相!”
“一言为定!”董宋臣道冰玉在屋中莫名的慌了神,拿针线补补衣服,却不小心扎了手指;起身去做饭,却不小心划破了手,疼得她忍不住‘哎呀’叫出了声董宋臣闻声连忙进屋:“怎么了冰玉?”
冰玉连忙把手藏了起来:“没事的!爹!”
“让爹看看!”董宋臣抢过冰玉的手,看到了淌血的伤口,忍不住心疼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走,爹带你去包扎包扎!”不容分说便拉过冰玉出了厨房来到了屋里“爹,没事的,不疼,你别忙活了!”冰玉被父亲拉坐在饭桌前,看着父亲忙前忙后翻箱倒柜“那么长一道口子怎么会不疼?”董宋臣找出纱布来,坐在了冰玉身边,拉过女儿的手,细心的包扎冰玉感受着父亲无微不至的爱,她想起十八年前,她还是金枝玉叶的时候,与父亲走得好远好远。是的,多年前,他们是有好多好多的钱,可那又有什么用?如今,他们没钱了,必须为三餐温饱而精打细算,然而这些细节的生活却让他们彼此近了、更近了.冰玉想着、想着,不禁涌出幸福的泪来“怎么了?冰玉,疼吗?”
“不疼,爹,我现在觉得自己好幸福!”冰玉破涕为笑,连忙用手背抹去泪痕“唉!”董宋臣叹口气:“是爹爹害了你呀!其实,他是个好人!爹害了他也害了你!”董宋臣小心翼翼的,唯恐说出祁睿龄的名字来,这是他们父女之间的默契“爹!别这么说!女儿早已将他忘怀,只想守在爹爹身边,尽尽孝心!”冰玉丝毫没有女儿家的羞涩的口是心非董宋臣看着女儿坚决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冷战:“冰玉,爹明天要进一趟宫,可能.”
“爹,你要干什么?”冰玉想起刚才的心慌,不禁紧张的问道“进宫面圣!”董宋臣说这话的时候有种慷慨赴死的坚决“爹,不去行不行?这么多年了,您远离朝政不是挺好的吗?”
“傻丫头,为这宋王朝,爹必须做最后的一博!”
“爹,你要是走了女儿怎么办?”冰玉忍不住哭了:“冰玉管不了家国天下,也不想管,冰玉只想爹你好好的留在我身边!”
“不行,爹必须去!”董宋臣固执道:“爹把那两箱黄金留给你,做嫁妆吧!”
“爹爹!”冰玉咬咬唇,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就这样董宋臣进了宫,见到了他十八年未见的皇上。在他的心里皇上就像他的孩子一样,他疼他、爱他、宠他,任他恼、任他气,却从不肯说一句重话。董宋臣心里明白,他利用贾似道进宫,贾似道迟早不会放过他,更何况,皇上也不见得会听他的话,甚至对他起杀心也说不准,然而当他见到皇上时,他把什么都忘了,除了心疼.理宗躺在床上,一脸的病容,憔悴不堪,一时间竟苍老了许多董宋臣的脚步突然沉重了许多,他一步步地走近理宗。这个年近六十的老人,一生做尽坏事,百姓戳之痛骂也不曾心软的老人,突然在这个时候柔肠百结:“皇上!”仿佛,皇上不是天下的主宰,而只是一个人的名字.“董相!”理宗也开了口,他的深情丝毫不亚于董宋臣,这一声沙哑的呼唤,竟勾出董宋臣的泪来,他连忙来到床前:“皇上,皇上,你怎么会病得这么厉害啊?”
“董相,你怎么来了?”理宗断断续续道董宋臣不得不说了:“皇上,自隐太子赵青去世后,您一直未再立储。老奴以为,您只有两位皇子,赵肆才六岁,而赵爵刚刚满月根本不可能担当赵氏江山的大任!老奴觉得,还是该立益王为储!”
“七弟?董相不是最为排斥他吗?”
“老奴知道,可现在不是谈私人恩怨的时候!当年先祖皇帝赵匡赢不是也将皇位传给其弟赵光义吗?再者,老奴当初也不全是排斥益王,赵青确有真才实学,可当重任,只可惜英年早逝.!”
理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位小太监悄悄地退了出去,向贾似道报告的一字不差董宋臣猜得一点不错,贾似道不会放过他。于是董宋臣死在了回家的路上,他只是没有想到贾似道会将自己的女儿卖到青楼,用冰玉的不幸来作为对董宋臣不守承诺的惩罚理宗独自一个人思前想后,好一会才打定了主意,摸索着、挣扎着、掀开被子下了床,东摇西晃的来到了龙案前。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怕是争不过明天的日出了,他提起笔,哆哆嗦嗦着写下了遗诏:“朕将不久于人世,太子年幼,故朕将皇位传于益王,已交代与赵氏江山,社稷黎民!”
刚挣扎着写完,手劲一松,笔尖狠狠地插在圣纸上,留下一团印散开的墨汁,一口鲜血再次涌上喉头,无巧不成书,学正好染在了‘益王’二字上理宗就这样走了,冥冥中的安排让贾似道有了可趁之机,他大胆地将小皇子赵肆立为皇上益王听了追月的话,带着刚满月的二皇子赵爵离开了临安追月选择了留下,她说:“是哥哥,皇帝哥哥已经同意我去找天祥了,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能走,我得留下看着,不能让肆儿由了贾似道的摆布,我知道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可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追月来到了河畔,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在河畔还有一个孤独的身影,风吹起了他的衣诀、长发,他的箫声很凄凉.追月轻轻的来到他的身边,静静地等待曲终“陈显扬,你的箫声有些伤感!”
“伤感吗?”陈显扬笑着反问,有些孩子气的耍赖皮,不肯承认,手中把玩之那只萧:“对了,你不是说要走吗?”
“不走了,人这一辈子追求的很多,不只有爱情。”追月淡淡的笑了:“你呢?”
“他逼我娶郁秀!”
“你父亲陈宜中?”
“我说了,他不配!”
“上次你不是说你爱上了贾似道的女儿郁秀吗?”
“对,就是她!”
“那正好啊!他又不是逼你娶你不爱的人!”
“不!”显扬固执道:“我就是不听他的话!”
“为了赌气,配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值吗?”
“那我不管!反正,我不听他的话,我就是要和他对着干!”
“那她爱你吗?我是说郁秀姑娘!”
“我不知道,你能告诉我怎样忘却一个人吗?”
“你觉得我有资格教你吗?”
“哦!我忘了,你心里有一个他,多少年了都不曾忘!”
“不过,我可以教你另一个办法,丰富你自己的生活,用忙绿来充实自己,我说过,人这一生要追求的东西很多,不只有爱情”
显扬听了追月的话,抛开了儿女私情,勤练武艺,凭着自己的本领做了武状元,成了皇帝身边的四品带刀侍卫.天祥带着六岁的恪儿在院中玩闹,天祥让恪儿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数着树上的小燕子“天祥!”元庆进门便喊道“元庆?”天祥闻声回头,将恪儿放了下来两个大男人抱在了一起“元庆,这就是恪儿!”天祥摸摸恪儿的头向元庆介绍道:“恪儿,叫余叔叔!”
“余叔叔好,我爹常常向我提起你呢!”恪儿乖巧道“恪儿真乖!”元庆将自己手中的几包零吃给了恪儿,亲昵的蹲下身摸摸他的头:“给,恪儿,吃吧!叔给你买的糖果!”
“谢谢叔叔!”恪儿礼貌道“元庆来!”天祥拉元庆坐到树下的石凳上:“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得了吧?别老跟哄小孩似的哄我说你有你的活法!”
元庆径自低头笑了笑:“我很好,当年从你家后山跑出去后迷了路,翻过了几座山、走过了几道田,结果饿昏在安庆的虎头山下,被占山为王的寨子兄弟救了回去,然后就在那里落了脚.”元庆等着天祥骂他、骂他苟且偷安,做了土匪天祥真没想到元庆会做土匪,他曾有过千万种的猜测,他不由得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做了土匪呢?”
“我也不知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小的!”元庆早已猜到天祥知道真相后会是这样的表情,他的心却还是起了一点点波澜,稍稍冷静下来后,他淡淡地道“开始的时候,我也曾觉得别扭,也曾一遍遍地问过自己怎么会做了土匪!甚至有仰愧天、俯愧地、羞于苟且于世的念头!可是只要我一闭上眼,脑海里总会浮现父亲蒙冤未雪、家人惨遭灭门的场面!我知道,我不能死,再难我也要活下查清此事,还九泉之下的父亲一个清白!直到六年前,我遇到了一个叫祁睿龄的人.”
“祁睿龄?”天祥想起当年在董宋臣的地牢之中遇见的祁睿龄“对!祁睿龄!他说害死我父亲的凶手便是这空前腐败的朝廷,若不是昏庸的皇帝点头,他董宋臣再能一手遮天又能如何?”
“他还说什么?”
“他还说,我指望皇上为父亲平冤是等于找害死父亲的凶手为父亲平冤,是滑天下之大稽!”
“太可怕了,你信吗?”
“我?开始没有,后来信了,因为我遇到了赵玄朗。”元庆将玄朗的遭遇尽数讲给了天祥天祥静静地听着,早已忘了对祁睿龄的好奇,却不知该是对玄廊的不济命运所感叹,还是该对宋王朝的腐败昏庸而无奈“天祥!”元庆一遍遍的叫他天祥这才回过神来:“嗯?”
“想什么呢?愣的出神!”元庆歪歪头,笑着问“没什么!”天祥摇摇头“又在为宋王朝的命运担忧吧?就知道你放不下!”
天祥也笑了,为元庆猜测到自己的心思而笑了“对了,怀山呢?十八年了,他还是不肯来吗?”元庆转移了话题“还是不肯!我的信都写了几百几千封了!”
“呵!你就是死脑经,他不来,我们就不会看他?”
“好主意!”
(说走就走,我和元庆在时隔十八年后,再次并肩走在了回家的路上,踏马归去!路两旁的树叶伴着蝴蝶飞舞着,树叶儿枯黄枯黄的,像是一页珍藏多年且泛黄的史册,又像是预告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