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在这之前,邦德只清楚地记得,临睡前凯丝柔柔地说:“宝贝儿,别朝左侧睡觉,会使心脏负担加重的。最好转过来睡。”他听话地翻过了身子,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于是他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的轻声耳语、海洋的叹息以及轮船微微的颤动统统都被他带进了无边的黑暗。
电话铃声乍起,响彻了这间漆黑安静的小屋。邦德从梦中醒来,嘴里骂着拿起了听筒,只听电话那头一个声音说:‘先生,实在对不起,把您吵醒了。我是电讯室的报务员。我们刚刚收到了一份发给您的电报,上面写着‘加急件’字样。是我给您在这儿读一下,还是给您送过去?”
“给我送过来吧,谢谢。”邦德说。
他把电灯打开,下了床,使劲地摇了摇头,想让脑子尽快清醒过来,刚才两情相悦的回忆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走进浴室,把水开开,在莲蓬头下冲了足有一分钟,然后匆匆地擦干了身体,穿上了衣服。
有人在轻轻地敲门。他把门打开,接过电报,坐在桌旁,开始阅读电文。读着读着,他的眼睛就逐渐眯成了一条缝,头皮也感觉开始发紧,并且还隐隐作痛。
这是英国情报局参谋长发来的电报,电文如下:
l.我们秘密搜查了钻石之家塞伊经理的办公桌, 发现了一封温特从伊丽莎白号上发给ABC的电报,说他已查明你和凯丝在船上,请示该如何行动。ABC回复温特的电稿中要求干掉凯丝,报酬为两万美元;
2我们认为ABC即塞伊经理,其法文姓名的缩写字母正好是 ABC;
3.估计塞伊已获悉警方的搜查,于昨天已飞往巴黎。据国际刑警总署报告,此人现已抵达北非的达喀尔。这一情报证实了我们的推测,即塞拉利昂矿场就是钻石走私集团的起点,然后经边界再运至法属几内亚。我们已派人严密监视在塞拉利昂的某外国牙科医生;
4, 堪培拉号喷气飞机已由空军在博斯库姆基地备好,你明晚抵达后要搭机飞往塞拉利昂。
参谋长
看完以后,邦德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就在椅子上僵直地坐着。
他一把抓过电话说:“接凯丝小姐的房间。”
那边传来了电话接通的声音,但却没有人接电话。他连忙放下听筒,打开门,沿着走廊跑向她的房间。门开着,里面却没有人。床上的用品都放得整整齐齐的,看起来似乎没有人睡过。灯还亮着,她的手提箱好好地放在门边的地毯上,睡衣和其他东西散落在手提箱旁的地上。估计是在她从他的房间回来之前,已经有人预先藏在了门后,当她进来的时候,或许是被人一棒子打晕过去的,然后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他往浴室里看了看。也没有人。
邦德在屋子中央来回地踱着步,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身冰凉的水。现在自己该怎么办呢?凶手在杀人灭口之前,一定会先审问她的,他们要问出她知道些什么,泄漏出去了什么,并且还要了解有关邦德的情况。估计是把她带到他们的房舱去了,这样一来就没有人会打扰他们了。即使是在半路上碰到了人,也只需摇摇头说:‘昨晚她喝酒喝得太多了。谢谢,不必帮忙,我自己能行。”但是他们在哪个房间呢?
邦德一边沿着过道匆忙地跑,一边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下半夜三点钟。她离开自己的房间时,大约是两点多钟。要不要报告部长呢?算了,那还要再费一番口舌去解释,肯定会耽误时间的。即使报告了,那帮人肯定会说,“亲爱的先生,在我们看来,这条船上不大可能发生这样的事。”然后就会例行公事地安慰他一下,“当然,我们还是会尽力的……”警卫长还会露出一副怀疑的神态,他会以为是邦德喝多了或者是小两口吵架了。他甚至还会怀疑他是不是为了赢得“近程’赌赛,而想故意延缓轮船的航速。
是啊,如果有人失踪,甚至可能落海的话,船肯定会因此而降低航速的,说不定还会干脆停下来。
邦德赶紧跑回屋中,找出乘客名单,在上面飞快地寻找着。温特,哦,找到了,第四十九号房舱,正好是邦德脚下的那层房间。突然间,邦德觉得自己的脑门像是被谁打了一巴掌。温特与吉德,他们不就是带着面罩去泥浆浴室教训骑师贝尔的那两个家伙吗?他重新复核了一遍乘客名单。四十九号房舱,没错。同屋还有个叫吉里奇的乘客。想当初他从伦敦飞往纽约的时候,在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的班机上,他见到的不正是那个大胖子和那位有着一绺白头发的少年吗?那人在公文包上写着:“本人血型为B”。那时他还觉得他是个惜命的胆小鬼呢。
原来这两个家伙是派来暗中监视他和凯丝的。莱特也曾经向他介绍过这两个打手的情况,“他的外号叫瘟弟,坐车会晕,所以很讨厌外出旅行。没请外科医生烧掉他拇指上的那个粉瘤,总有一天他会后悔。”他清楚地记得,那个长了红色粉瘤的拇指,扣住左轮手枪,指着躺在木箱中的贝尔。刚才在拍卖会上,他也听凯丝说过,“那个大胖子在不停地吸吮他的大拇指。”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两个家伙会出那么高的价钱买下“近程’。原来他们早就已经计划好了一起命案,想利用它来发笔意外横财。假如发现船上有人失踪,肯定会怀疑是落水了。此时轮船就会停下来四处搜寻,这样那三千镑奖金自然就落到了他们的腰包里。
肯定没错,他们就是来自底特律城的温特与吉德。
过去发生的一幕幕从邦德的脑海中闪过,就像是在看栩栩栩如生的影片一样。他立即找出自己的小公文包,把它打开,从里面取出了手枪的消音器,然后又从橱柜下面掏出了手枪,在枪口上套上了消音器,心里则盘算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他找出了船票,仔细地研究着印在船票背面的客舱平面图。四十九号舱就在他这间房舱的底下一层。能不能一枪打断他房舱上的门锁呢?趁他们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制服他们?不行,这个方案没多大把握。他们很有可能会同时锁上了门并挂上门闩。能不能告诉船方有关凯丝失踪的事,让他们打开四十九号舱旁边那个房舱,在那里的客人们还在瞪大眼睛问“是怎么回事”时,他从侧门闯进四十九号呢?
邦德把手枪掖进了腰带里,打开舷窗的横栓。他侧着身子举起腿想让肩部先通过洞口,发现窗台上还有一英寸多的边沿。他探头朝下面望去。下面在八英尺与九英尺之间的地方,有两个圆孔,透着微弱的灯光。夜晚一片寂静,海面上也是波澜不兴。舷窗正好位于轮船背光的一面。不知道下面房舱的两个舷窗有没有上闩?
邦德又重新回到屋里,揭下床上的白床单,把它一撕两半,然后打了个结把它们连起来,这样长度一定够了。如果这次行动成功的话,他要把四十九号的白床单拿回来,让乘务员把丢失的床单记在温特的帐上。
如果万一他失败的话,那就没什么还说的了。
邦德把床单拧成一股绳,又使劲扯了几下,看看它是不是结实。看来没什么问题。他把绳子的一头牢牢地拴在舱口的铰链上,然后看了一下手表。从他接到电报到现在,才过去了十二分钟。 不知道出事的时候到底是几点?他咬紧牙关,慢慢地把床单顺了下去,然后自己也爬出了舷窗。
千万不能胡思乱想,不能往下看,也不能朝上看。不要担心自己打的结不结实,肯定能吃得住的。他小心翼翼地往下慢慢滑去。
晚风轻拂,下面波浪的澎湃声随风入耳。顶上的桅杆间不时发出唏嗦的响声。遥远的天边挂着几颗闪亮的星星,随着两只桅杆徐徐移动。
不要害怕,不要想这艘巨轮,不要想下面那漆黑幽深的海洋,不要想那会把你的身体截断的四叶螺旋桨。就当自己是个顽童,正从苹果树上往下爬。这里是安安静静的果园,下面是软软的草坪。
邦德收回思绪,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两只手上。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昆虫趴在粗糙的墙壁上。他的脚踝和粗糙的涂料互相摩擦着,脚尖小心地往下试探,寻找着舷窗的边缘。
终于碰到了。他感觉右脚尖似乎是触碰到了一个窗口的凸起。不能再往下滑了。他用脚尖继续试探着,慢慢地挪动,终于到了玻璃窗前,触到垂下的窗帘了。他现在只需将身子再往下滑一点点。最困难的时候就要过去了,胜利已经在望了。
他又往下滑了一点,使自己的脸部正好对着舷窗。他的一只手臂抓住了舷窗的凸缘,用来分担一下床单承受的力量,然后放下了两臂。他全身紧绷,以便积蓄力量穿过舷窗,准备着朝下方最后的一跳。他的右手还必须在腰边放着,以便能够紧紧握住枪柄。
微风轻轻吹动窗帘,拂过他的面颊。房舱传出了模糊的交谈声。他用力屏住呼吸,凝神静听,把自己刚才的历险,以及脚下的滚滚波涛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只听一个男人说了句什么,一个女人带着哭腔答道:“没有。”
过了一会,听见了一声非常清脆的掌掴声,女人不由叫了出来。因为声音来得突然,邦德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室内倾斜,仿佛有根绳子在往下拉他似的。他决定从舷窗跳下去。他不能预料如果自己越过三英尺直径的玻璃框的话会碰到什么。他只能尽量地保护自己。他的左手捂在额前以保护着头部,右手则仍然按着腰带上的枪柄,猛地一下冲向舷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