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就这样走了将近一个钟头。原来他是睡在了月台上。凯丝轻声说:“现在我们是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等一下,我们得想个办法。说完,车身随之扭动了一下,原来是个铁路岔道,车子过了这个岔道,便安然地朝赖奥利特城驶去。”
突然,铁轨上隐约传来一阵阵非常低沉的嗡嗡声。又扭过头去察看,发现在他们的车子和正在燃烧的站台之间,自己似乎全身都被黑色的蛙人装紧紧包裹着,勒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真是太不象话了,海军部在订做蛙人装以前,为什么不量量他的尺寸呢?海底暗流汹涌,四月漆黑一片,他行走起来非常困难,随时都有撞到珊瑚礁的危险。要想躲开那些该死的珊瑚礁,他只能不停地划水。可是,突然间好象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臂膀。到底是什么呀?怎么摆脱不了呢?……
“詹姆斯,詹姆斯,醒一醒!”凯丝狠狠心,用力捏紧并使劲摇动着邦德那只血渍斑斑的臂膀。邦德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听到这声音,邦德一下子警惕起来。他朝凯丝看了一眼,发出一声颤抖的叹息。
她对他使劲地又拉又拽,生怕他再晕过去。他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翻了个身,用手掌和膝部努力地撑住身体。他的头耷拉着,有一个什么东西似乎在朝他们逼近。
这强烈的刺激使邦德的头皮有些疼。他对凯丝说:“你看看,”邦德从那满是血液凝块的嘴里吐出这一含混的声音,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得陌生,就更别提凯丝了,或许她根本就没听清楚。于是他又重复了一句,“等一下。”他想尽量弄清楚,他的伤势在刑后究竟严重到了什么地步。手和脚似乎还有知觉,脖子也能自由转动。他看得见月光投射在月台上的影子,也能听得见凯丝的说话声。他似乎没有什么致命伤,只是不想动而已。他的意志力似乎已经丧失了,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觉。只有这样,他肉体上遭受的痛苦才能够减轻一点。他想起刚才的情景:四只大皮靴同时在他身上不停地踩踏着,碾磨着,他似乎又听见了那两名戴着黑面罩的打手在蹂躏他时发出的得意的嚎叫声。
一想起狠毒的斯潘先生和那两个打手,邦德的心头涌上了一股求生的欲望。他使尽全声力气说“没事”,好让她宽宽心。他有些不放心,邦德朦胧中感觉到,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我们必须向左转,出门,是不是后面有人追上来了?”
她回头向后看了看,听明白了吗?”她伸手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并把湿透了的头发向两旁拨了拨。
“我只能跟在你身后慢慢地爬”邦德告诉她。
凯丝站起身来,推开了房门。邦德咬紧牙关,忍着剧痛爬到了月光满照的站台上。当他看见月台上的那一滩血时,心中的怒火腾的一下起来了。他颤微微的站了起来,摇晃了几下晕沉沉的头。凯丝搀着他,一瘸一拐地沿着月台慢慢朝坡下的铁道起点走去。
一辆机动压道车停在了铁道边。邦德站住看着压道车,问:“有汽油吗?”
凯丝往站台墙根指了指,那里放着一排汽油桶。“我灌它一桶,”她轻声答道,“这压道车是他们用来检查路线的,我会开。你赶快上车,我去扳叉道制动柄。”她显得很兴奋,几乎笑出了声。“下一站是赖奥利特城。”
“上帝,你的本事可真不小。’邦德向她轻声耳语。“引擎发动时噪音会很大。
“可以起来走吗?”
凯丝仍心有余悸。我得给你找个医生。远处似乎有一条岔道在那儿交汇,路边竖着一个小小的扳道杠杆
凯丝穿着一件定做的衬衫和一条西裤。她在裤袋里摸了一下,摸出一只打火机递给邦德。“你有什么主意?”她问,“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一分钟都不能耽搁。”
邦德跌跌撞撞地走到墙根边,把五六只汽油桶盖都拧开了,他提着油桶向旁边的木板墙和木板月台走去,狠命的往上面泼着汽油。倒完后,他走到凯丝面前说:“快发动引擎!”他很费力地弯下腰去,在铁轨附近捡到了一张旧报纸。这时,压道车的引擎发动了,发出一阵很响的突突声。
邦德打着打火机,点着那张旧报纸,猛力地扔向汽油桶。只听“轰”的一声,火焰一下子就窜了起来,差一点连他自己也被烧着了。他赶紧向后退了几步,跨上了压道车。凯丝使劲一踩离合器的踏板,继续开着压道车向前滑行。
他们又仔细地听了听那嗡嗡声。确实是从铁轨传来的。
“是‘炮弹号’追我们来了。”凯丝用低沉的声音说。詹姆斯,看见一排木板房时,压道车便开始沿着铁道往下开去。车速一直保持在每小时三十英里左右。邦德的眼前,凯丝披散的金发在飞舞,仿佛一面迎风飘扬的金色旗帜。
邦德回头张望,看见站台已淹没在熊熊大火之中。他此刻仿佛听见了干木板在火中发出的劈啪作响声以及人们从睡梦中惊醒时发出的惊叫声。他恨不得这把火能把温特和吉德那两个狗杂种一块儿烧死,还要烧着“炮弹号”列车,然后再点着堆积在车后面拖车里的柴火,让斯潘老板和他的那些老古董一起玩蛋。
不过, 邦德和凯丝此刻也不是万事大吉了。现在几点了?邦德深深吸了几口夜晚清凉的空气,想让自己尽快真正的清醒过来。月亮低低地挂在天上。大概是下半夜四点吧?邦德忍痛向前跨了几步,坐在了凯丝的身旁。
他伸出一只手,搭在凯丝的肩上。她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这样逃走的经历可真带劲,感觉象是在演武侠电影。她扯开嗓门嚷道,引擎的突突声和铁轨上传来的格达声使她不得不提高音调,她加大速度,“你的样子可真吓人。”
“没那么恐怖吧,至少骨头还没碎。我猜这就是所谓的八成吧?”邦德苦笑了一下。“挨点踢踩总比挨枪子好。
压道车下发出咔嚓的一声响,你感觉好点了吗?”她看着他那伤痕累累的脸说,你不必为我担心。她回忆说:“看着你在那儿受罪,我在车厢里也只能装作无动于衷。斯潘一直呆在车上,边听着他们折磨你边监视着我。后来他们打累了,就用绳子把你绑上锁在了候车室,兴高采烈地回去了。我在房间里耐着性子等了一个钟头,才开始忙起来。最困难的就是怎么让你醒过来。”
邦德搂着她的肩膀说,“我对你的一片心,你以后会了解的。可是,凯丝,你怎么办呢?万一我们俩再被他们捉住,你就会陷入困境了。我问你,蒙着黑面罩的那两个家伙,就是温特和吉德吧?他们两个是什么人?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很想和他们两个再较量较量。”
凯丝实在不忍心再看邦德那肿胀的嘴唇。她扭过头去说:“他们的真面目,我也从未见过。他们总是在脸上罩着面罩。我只知道他们是从底特律来的,专干这种肮脏龌龊、令人发指的差事。他们现在肯定正忙着找我们两个人呢。不过,扳开电门,脸上露出了笑容。“现在我们只能乘这辆破车了,先去赖奥利特城,设法在那儿搞一辆汽车,然后去加利福尼亚。我身上带了不少钱。”她抬起头凝视着他,他才发现,压道车可以顺着地势非常轻快地滑动。你要多找时间休息休息,再买两套衣服,洗个澡。对了,你的枪我也带来了。你和那两个家伙在沙龙打架时,把那里全砸烂了。一个伙计在清理现场时,捡到了这把枪。我趁斯潘睡觉时,偷了这把枪和候车室的钥匙。”说着,她解开衬衣钮扣,向裤腰里摸了摸。
邦德接过了手枪,感觉枪柄上还残留着姑娘的体温。他卸下弹夹,发现里面只有三粒子弹了。还有一粒已经上了膛。他将弹夹重新装好,上上保险,然后把枪别在了裤腰带里。直到这时,引擎开始发出很大的嗡嗡声,自己的外衣已经不见了踪影,衬衣的一只袖子也被撕成了破布,迎风飘动。他一把撕掉了破袖管,随手将其丢在了车外。他朝裤子口袋摸了摸,香烟盒已经空了,但护照和皮夹却还好好地在左边口袋里放着。他把它们掏出来,借着月色,看见护照和皮夹里的钞票居然原封不动地保存着,虽然已经破了。
夜静极了,四周只有车子行驶时引擎发出的咔咔声以及车轮与铁轨摩擦时发出的响声。邦德往前方望了望,银色的铁轨一直蜿蜒着伸向远方。这种车的控制机件很简单。往右走的岔路通向黑黢黢的斯佩克特维尔山区。左边则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远远望去,依稀可见仙人掌丛,发出蓝幽幽的光。两英里外,是九十五号公路,月色将其照成了铁灰色。
现在是下坡道,压道车快速向前驶去。,只有两个操纵杆,一个是刹车操纵杆,一个是手握式驾驶操纵杆。凯丝操纵着驾驶操纵杆,以每小时四十英里的速度驶向前方。邦德强忍着剧痛,回头看着那直冲云宵的火光。
“等一下,走到月台的尽头。你带火柴了吗?” 邦德此时身上的伤痛似乎已经好了一大半。不过当他侧过脸,并没有回答,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