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今天的烤羊肉串味道非常美,我不相信,不过也许是吧。这是拿非常幼小的羊羔肉放在木炭上烤,再佐以开胃的调料和一些洋葱。味道是还可以,你要不要来点?要不来点油炸沙丁鱼,它们味道也不错的。” 克里姆一边给邦德介绍菜肴,一边向侍者要了一些自己爱吃的食物。他靠在椅子上,微笑地看着邦德:“这是惩治那些混账王八蛋唯一的办法,他们就喜欢挨骂,挨踢。他们所能理解的只有在血腥里才能解决。那些文明的伪装害了他们。他们想要的只不过是腐败堕落的巨头,战争,烧杀抢掠和纸醉金迷的娱乐。这帮穿着西装、戴着文明礼貌的畜生是最可怜的。你不要同情他们,让他们都进地狱吧。”克里姆对那帮土耳其人的所作所为大发了一阵评论后,问邦德:“有消息了吗?”
邦德摇摇头,他把换房间、又没动他的行李箱的事告诉了克里姆。
克里姆放下酒杯,用手背抹了一下嘴。他的想法和邦德完全一样。“这场戏迟早都要开演的。我开始做了些试探性的工作,现在只能静观其变了。吃完饭我们一块儿‘突袭’下敌人的老窝。我想,你一定会感兴趣的。当然,我们仅仅是暗地里去拜访,不会被他们察觉的。”克里姆自觉很机警,不禁纵声大笑起来,“现在谈点别的事吧。对土耳其有何看法?算了,不谈这个,我没兴趣。”
他们的交谈被端上来的头一道菜打断了。邦德吃的辣味沙丁鱼味道很一般,和一般的油炸沙丁鱼没什么区别。克里姆的第一道菜是一大盘生鱼片。他看邦德那好奇的样子说道:“我要了一盘生鱼片,下一道是生肉和莴苣。此外,还有一盘酸奶酪。我一向不赶时髦,吃生东西是因为从前曾想当个职业大力士,这职业很受欢迎。为此我还专门练过。土耳其人都爱看大力士表演。那时候,教练规定我只能吃生东西。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我想,这对我身体有好处。不过,”他晃晃叉子说,“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吃生东西。别人爱吃什么,我才懒得管。但我不希望看见吃饭喝酒时哭丧着脸。”
“现在怎么不当大力士了呢?怎么会干起现在这个行当呢?”
克里姆叉起一片生鱼,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他一口喝下半杯葡萄酒,点上一支香烟,身体靠在椅子上说,“好吧,”他带着苦涩的微笑,“就讲讲我的事儿吧。你肯定很奇怪,像我这种傻大个怎么会干起情报局这个差事的?我长话短说,要是你还是听得不耐烦,就叫我停住,好吗?”
“好!”邦德也点上一支香烟,身体向前倾,支着胳膊肘。
“我是特拉布松市人,”克里姆看着缓缓上升的烟雾说,“生在一个大家庭里。我有不少妈妈。我父亲是那种令女人着魔的男人。所有的女人都想跟他在一起,在她们的梦里,她们就渴望被他宽大的肩膀拥入怀中,抱进山洞被他强奸。他也经常这样做。他是个捕鱼高手,整个黑海的人没有不知道他名字的。他专捕箭鱼。这种鱼非常凶猛,极难捕捉,而我父亲却在捕箭鱼那伙人里头出类拔萃。女人们都想让他们的男人成为英雄。我父亲就是土耳其那个小角落里的一位英雄,那儿的风俗是敬重高大健壮的男人,而他正是个英俊潇洒的大个子。所以他可以拥有许许多多他想要的女人。必要的时候,他们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杀掉其他的男人。这样,他也就有很多子女。大家都住在一所破烂的房子里。虽然房子破烂,但我的那些妈妈们把它收拾得井井有条。
我的妈妈比当地任何人的都多,简直可以组成一个后宫。他其中的一个老婆是个英国的家庭教师,他们是在伊士坦布尔看马戏时认识的。他们简直是一见钟情。当天晚上,他就带她上了渔船,来到了特拉布松。她对自己的选择从来都不后悔。在她眼里,这世界上除了我父亲之外什么都不存在了。她就是我母亲。战后她死了,享年六十岁。我有个哥哥,是一个意大利妈妈生的。他皮肤很白,所以叫比安柯,而我很黑,所以叫达科。我们兄弟姐妹总共十五个,小时候都在一块长大,我们的童年过得幸福无比。妈妈们也经常和我们一样吵架,孩子之间也少不了动拳动脚。那个破屋子就跟个吉普赛人的宿营地一样。每次,我们打架太过分时,父亲把我们双方都揍一顿;但如果我们和平共处,他对我们又很好。你能想象出在这样一个家庭中是怎么生活的吧?”
“难以想象!”
“你如果在这里生活久了,就可以理解了。后来,我几乎和父亲一样的高大强健,可受的教育比他要多。我的母亲负责教育我,父亲只是要我们爱清洁讲卫生,要求我们一天起码得进一次盥洗室,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都不要感到畏畏缩缩。母亲教我要对英国满怀崇敬,就是在这样的教育方式下,我长大了。我长到二十岁时,我自己拥有了一条小船。就开始自己挣钱了。但我生性太野,不爱呆在家里受约束,就离开了那个大家庭,自己到海边找了两间小屋子居住。我想瞒着我母亲搞些女人,但运气很臭,只是搞来一个比萨拉比亚的小泼妇。那还是我在伊斯坦布尔后面的山里和吉卜赛人打了一架才搞到的。那帮家伙穷追不舍,那女人也不愿跟我走,害得我只好把她打昏后拖回我的房子里。到了特拉布松后,那个臭女人还想杀了我。我把她拉进屋里后,扒光她的衣服,把她捆在桌子底下。我吃饭时,只给她点残羹剩汤,就像对待狗一样,好让她明白谁是主人。可没想到,我母亲突然来了,事先也没打个招呼。
说父亲想立即见我,当她发现了那个姑娘时,她大骂我是个残忍无耻的流氓,真后悔居然生了我这么个孽子,并要我马上把那姑娘送回去。我母亲找来衣服给那姑娘穿上,放她回去。我真想不通,我真的要送她走时,她却怎么着都不肯走了。”克里姆讲到这里不禁大笑起来,“经过这件事情,我总算是了解了一些女人的心理,真是太有意思了,伙计!我母亲为她忙这忙那,给她自由,但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却念起吉普赛咒语,不停地骂。好在母亲没有把这事告诉父亲,要不又得生事。她总是这样,一旦我干了坏事,把我臭骂一通,但又护着我。嗅,拉得太远了,还是说正事吧。那天我回去见我父亲时,在场的还有一个英国人。这人个子很高,脾气很好,一只眼睛上贴了块黑膏药。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在说,英国人想知道俄国人在边境的动静,想了解俄国人在离特拉布松五十英里的英国石油和海军基地有何举动。那人说,只要能打听到这些情况,他们可以给不少的钱。我的英语和俄语都讲得还行,眼尖耳灵,机智敏捷,又有一条船。于是父亲就让我帮英国人做事。伙计,这位英国人就是丹西少校,前任T站站长。后来我就一直在他手底下干活了。”
“你刚才说想当大力士,你能告诉我那件事吗?”
“哦,”克里姆神秘兮兮地说,“那只不过是我的副业罢了。在这里,流动马戏团可以很容易地通过土苏边境,因为苏联人特别喜欢看马戏,没马戏不能活。我在马戏团常表演用手拉断铁链和用牙咬住绳子吊起重物的节目。在苏联的村庄里,我还和他们当地的大力士比赛摔跤。那些格鲁吉亚人长得人高马大,但我运气好得很,总能摔赢那些傻大个,差不多可以称得上是常胜将军。每次比赛完,大家在一起喝酒聊天的时候,我就装聋作假,好像啥也听不懂,时不时还问上几个幼稚可笑的问题。他们都笑我傻,总是不顾忌地把所有事儿都倒出来。”
侍者端上来第二道菜。邦德的菜是酷滑肉片。这菜味道还不错,有点像大葱烧熏肉。克里姆吃的是一大块鲜嫩的牛排,是用生肉为原料,拌上胡椒、香葱、蛋黄和橄揽油做成的。他叫邦德也尝了一口。邦德连连说好。
“你也应该每天吃这种东西,”克里姆一本正经地说,“这玩意儿尤其对那些想和女人鬼混的人大有益处。另外,还应该去健身,这些对男人来讲至关重要,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我和父亲一样,要对付许多的女人。但我跟他不同的是,我抽烟喝酒都太多。干这一行很影响平时的生活。一个人总是处于紧张状态之中,成天都在动脑子,大部分精力都被工作占去了,哪能过多地想女人呢?但我想过充实的生活,在剩下的时间里总想把一切都抓到手。也许哪一天,我的心脏会突然不动了,死神就会带我去见我的父亲了。但我对死神并不害怕,没什么可遗憾的。也许别人会在我的墓碑上刻下‘此人死于畅饮人生美酒’。”
邦德失声笑道:“你可别走得太早,达科,M局长对你评价很高,你要不在了,他会很难过的。”
“哦,是吗?”克里姆盯着邦德的脸,看他是否在讲真话。他大笑起来:“要真是这样,我就会把死神拒之门外的。”他看了看表,“詹姆斯,时间不早了,幸亏你提醒我还有工作,我们现在到办公室去喝点咖啡吧。没多少时间浪费了,苏联人每天下午两点半准时召开军事会议。今天我们赏脸,去旁听他们的会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