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怎么了?”君子瑜一惊,下意识望向同伴姑娘清秀的侧颜——呃……其实,青恒也是个好看的姑娘呢,他眯眼粲笑。
一声怒斥蓦地在耳边炸响:“想什么呢!快闪!”
藤萝蓦地从地面上暴射出无数血红色的粗藤,随着“喀嚓喀嚓”的爆裂声,残藤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舒展着,霎时间激射向四面八方,一股阴寒至极的气息霍然汹涌袭来,携着浓烈直透骨髓的腐腥味。
“嘭嘭”连响,血红的藤条摇曳着,赫然激射出凌厉的木叶碎影,一只雪白的蜘蛛缓缓从残藤中结网而出,发出“桀桀”的怪笑,“闪!来得及吗?”
糟!这是——高阶妖魔!
青恒头皮发麻,背脊陡然窜上股寒意,她下意识捂住手臂——惨白的月色下,破裂的袖臂,渐渐染得一片暗红血迹。
伤处火辣辣的痛着,几乎要撕裂皮肤,爆裂开来。
可恶!管不得了!
空气稀薄起来,藤影如霜,悄无声息地弥散出诡秘森寒的雾气,青恒缓缓将君子瑜地护在身后,稳了稳剑,她的目光雪亮地仿佛剑刃,赫然透出冷冽的杀意:“高阶妖魔,你违反了盟约的内容!”
声音清透彻亮,自有股迫人心神的力量。
三百年前,人、神、魔三界定下的牵制性的盟约,严禁高阶神、魔出入凡世,然而,盟约护法毕竟不够空闲,逮不着证据,也拿这些违约的家伙无可奈何。
青恒清楚地知道自己打不过雪蜘蛛,心中阵阵发寒。
该,怎么办呢?
她想的心惊胆战,那厢,君子瑜竟瞠大眼,目光忽然定在雪蜘蛛背上那张五官森然而精致的恐怖人面上,不觉用力握了握同伴的手,水润清亮的黑眸仿佛幽亮的钻石,熠熠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惊叹连连:“青恒,它长得很漂亮哦!”他喜欢!
不知愁苦的君家少爷,哪知道面对的危险,兀自神采飞扬。
乍闻此语,青恒和魔蜘蛛皆是一愣。
雪蜘蛛的血眸中,倏地闪过道寒芒,“桀桀”大笑,“漂亮?是漂亮吗?既然这样,那就让你看看更漂亮的吧!”
话音方落,“噌噌”连响,成千上万道半浮空中的粗藤已密密匝匝地疾攻而来。
“小心!”青恒猛地将身后的人往自己身侧一扯,暴喝一声,右手一道剑光已疾斩而去。
铮然一道剑鸣,裹着凌厉杀意的剑气赫然暴射出惊人的光芒,横空霹落,“轰”地一声巨响,缓缓蔓缠而来的藤条霎时间被斩得支离破碎,漫天扑地似下了场滂沱骤雨。
浓郁的腐臭逼得两人不觉胸口一阵剧烈地翻涌,五脏六腑都要呕出。
一个粗嘎的声音咆哮着,天崩地裂,“该死的杂碎!让你们看看我欧斯若的厉害!”
惊闻这个名字,青恒手中的剑险些脱手落地,苍白的面色越发苍白起来。
欧斯若?
居然是魔界三大魔将中,见者弊命的神秘欧斯若!
“轰!”狂风肆舞,无数走石卷着浓腥的腐臭一阵阵卷来,逼的两人不由连连后退。
天地蓦地黯淡下来,日月无光,仅剩雪蜘蛛身上一双魔魅的血眸,闪电般惊射出一道道刺眼的寒光,雪蜘蛛欧斯若目光所到之地,树石炸裂向四面八方,轰然如雷,震耳欲聋。狂风越发地激烈了。
一道粗藤“嗖”地下,猛地朝青恒背面偷袭而来,却被误打误撞的君子瑜挡了一道,这倒霉少爷立刻被腾空卷起,巨大的藤条挥舞在空中,肆意地舒展,君子瑜哪里受得如此苦儿,沙石入眼,顿时尖叫不止。
藤条扎紧他娇贵的身子,霎时间血肉翻卷、血雨零落,君子瑜哭声凄厉,“好痛!痛死了!青恒,救我!救我啊!呜……”
抽噎声阵阵扰耳,沙石肆卷,声音破碎不堪。
“闭嘴!”青恒挥舞着手中的剑,一边眯紧被沙石迷住的眼,恨不得将这天真无知的君家少爷碎尸万断,可恶!早告戒过魔林危险,这家伙偏要来闯!
心绪焦乱中,粗藤伴沙石飞走,刮在身上,“噌噌”又是无数道血花在身上绽放,撕裂胸腔般,痛地她长剑几乎脱手而出——好剧烈的毒瘴!
“小姑娘!快滚!我一天仅食一人,莫要惹我恼怒,滚!”欧斯若怒吼着,地面登时龟裂出道道沟壑,无数的藤条被闪烁的剑光杀出道道伤痕,淌出腥臭的浓浆,骤雨纷飞。
浑身雪白,背上人面的蜘蛛双目赫然暴射出血似的光芒,狠狠将君子瑜从一条粗藤,抛落在另一条粗藤上,顿时,尖叫再次划破长空——
“青恒救命啊!”
暴风卷起狂沙,迎面扑来。
青恒一连被逼退数步,忍不住用未伤的手臂遮了遮眯紧的眼眸,心下微动——是了,犯不着为个卜算子谶言所出的罪人拼命!她打不过欧斯若的!不如……
心念如电,刹那间闪过。
君子瑜在粗藤中剧烈地挣扎着,尖声咆哮:“青恒,不要!不要听它的啊!救我啊!被欧斯若逮住的话,会死的很惨啊……救命啊……”声音被飞沙走石湮没,霎时间支离破碎,几不成句。
欧斯若“桀桀”大笑着,吞吐云气,腥臭的狂风铺天盖地,席卷一切。
狂风猎猎中,雪蜘蛛控制的粗藤上面,溅出的毒性随着青恒手臂、身上的伤处霎时间席卷全身,陡然传至心尖,痛的这清瘦的姑娘忍不住弯下身,几乎握不紧手中的剑,冷汗从额上一滴滴淌下——
真的……该逃吗?
她已经没有了战斗的能力,留在这也救不出君子瑜!
她面对的是魔界最强横残暴的神秘欧斯若,没有选择!
思及此,青恒猛地握紧长剑,勉强支身,迎着扑卷而来的沙石,深深看了君子瑜一眼,绝然转身,“好!我走!”那一袭破碎的青衣在风中猎猎迎展,她单薄的身影在沙石中显得有些佝偻、凄恻,哀淡的目光在黯然森林中,透出分深深的愧疚。
惊见青恒的眼神,君子瑜心下登时一个“咯噔”,破碎的凄厉长啸撕裂天际,“青恒,青恒……不要啊……”
粗大的藤条铮然破空,“嘭嘭”炸裂出无数须藤,一圈圈紧紧缠在君子瑜的身上,君子瑜的声音嘎然而止,惨淡的月光下,昏厥的蓝衣青年、四面八方舒展的墨绿藤条,形成了诡秘妖艳的绝景。
狂风肆卷、大地轰鸣,欧斯若“桀桀”的大笑冲破云霄。
就在山下的村落近在咫尺,眼见着青恒就可以逃出魔林时,铮然一道清越的剑鸣,一声怒喝蓦地撕裂长空:“破魔!”
长剑从姑娘握紧的手心出人意料地腾起,霎时间敛藏着雷霆之势与决绝的杀意,几近玉石俱焚地,迎着猎猎狂沙与肆意舒展的血红色粗藤,直斩而去——
“该死的欧斯若!这里是凡尘,我以盟约的条令命令你,放开君子瑜!”
声音彻亮乾坤,携带着分不容置疑的气魄与威势,令雪蜘蛛欧斯若下意识面色一僵,来不及反应忽如其来的惊变——
这丫头,身上有着破魔之力!
骤风肆虐在乾坤,呼啸着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欧斯若愤怒了,“该死的人类!敢犯魔界最强横的王者,不可饶恕!”愤怒的声音咆哮着,轰地一声巨响,天崩地裂,粗藤仿佛复活般,“嘭嘭”连响,霎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射而出。
然而,毒性在青恒的五脏六腑蔓延着,她的意识在模糊、模糊了……
依稀中,无数条尖锐而血红的藤条贯穿一切,密密匝匝地封锁了全部的空间,破空斩!身上的疼痛赫然间消失不复,轻飘飘地,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上不断喷溅出殷红的鲜血,以骇人的形式纷飞着。
真的……要死了吗?看来,她还是救不出君家的少爷呵。
“对不起……”她的鼻子有些发酸,记忆中,那个看似无忧无虑、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迷茫和忧伤的简单少年,用清脆的嗓音声声地唤着她的名儿,“青恒!青恒!”
那么天真地近乎无知,他大概不知道,当看见他灿烂的笑颜时,连着冷血如捕者的她,都会融化心中坚韧的封冰、看见他眼中深浓的忧伤时,她的心……也会莫名地疼痛起来。
犹记得他是那么地相信着她,三里坡外的茶寮中,这平庸地近乎怯弱的少年,正张着黑白分明的眼眸,无辜地对她说:“不是……有你保护我吗?”那一刻,被人需要和信赖的感觉,让她蓦地心下一暖。
可是……
“君少爷,青恒保护不了你!”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垂下握剑的手,一滴清泪顺着苍白的面颊缓缓滑落。
时间仿佛一个凝滞。
“笨蛋!”一道清爽好听的男嗓轻轻斥骂,“明明有机会逃出去,何必去管个没心没肺,还想拉你一起送死的家伙呢?”声音如幽淡的清风,迎面吹拂,令闻者不觉舒适而安心,然而,此时的声音中,却透着分无可奈何的懊恼。
该拿她怎么办呢?
封闭的空间中,一个清幽的音节倏地跳动起来,仿若是泉水流淌过嶙峋的峭壁,月破云出,一道明澈而透亮的清辉照耀在滴落的水珠上,赫然折射出千万道绚丽地惊人的光华,通透乾坤万物。
“呜——”
一道幽亮的箫声,铮然划过耳膜,欧斯若浑身倏地一颤,惊骇地瞪大了血眸。
音符一个个如透明的精灵,在天空中肆意地呜泣着、旋转着、舞蹈着,仿佛是烟花绚烂地绽放在暗夜中,一场无人能见的华丽舞宴正在进行。
箫音飘荡,渐渐浸入空气中的每分每寸。
“箫舞者!是箫舞者!”欧斯若惊叫着,雪白的蛛身忽地畏缩地蜷起。
呜泣的音符听见这个称谓,似乎相当愉悦。
音符舒展着,舞蹈着,所到之处,乾坤赫然清明起来,飞沙走石在音符的逼近中渐渐退后、再退后,骤风停顿下来,轰然消散,血红色曼舞的残暴长藤似乎是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物般,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退缩着。
一个个哀嚎的声音哭喊着:“欧斯若大人,快逃啊!箫舞者来了,是箫舞者来了!”
箫声婉转悠长,呜泣如风声、雨声、竹林沙沙声,一副副平和而梦幻的画面似连绵亘古的画卷,从容不迫地铺展在眼前。
血藤恢复成原样,雪蜘蛛顿时变成普通蜘蛛的大小,躲在藤叶的角落中瑟瑟发抖——“哦不!箫舞者!大人!您不能杀我!”
月光穿透密林,明朗的清辉直洒而下,照在灰衣破碎不堪的年轻人身上,他吹着竹箫,乌灵的眉眼中带着愉悦的笑意,明亮地仿佛朝阳初起时,竹叶上的一滴晨露,熠熠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看见雪蜘蛛缩小的模样,灰衣青年竖箫一指,眉目间透出明朗的笑意,“欧斯若,还不滚回魔道!”
欧斯若伏趴在角落,粗嘎的声音诚惶诚恐,慌忙解释:“大人,小的是被人类召唤而来,任务不曾完成,不可离去呵!”
“任务?”灰衣青年咬着唇,疑惑地打量着角落里的小蜘蛛,他右手一摊,雪蜘蛛立刻笨拙地爬上他的掌心,气喘吁吁:“是的,大人。魔界的召唤兽,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可违反召唤者的命令,请大人不要驱赶小的离开凡尘!”
“既然这样,那么……”青年皱起了清秀的眉尖,似乎想到什么般,他的眉梢倏地挑起,笑意盎然,“我允你留下,但是不可食人呵!”
“轰隆!”
明朗的月空,一道炸雷蓦地惊起——似乎,是因为箫舞者的决定,愤怒了!
远山朦胧,夕阳即落,宁静的村落中,炊烟袅袅地腾起,绵薄的青烟直上云天,映衬在喷薄的霞光中,越发地温暖安谧,别有番祥和的意味。
忽地,一户红瓦白墙的后门“咯吱”一声打开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灰影手里拽着大包小包一堆东西,“哧溜”一下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