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她知道师父的如意算盘铁定要落空了。
杀手乱本就是以其沉冷、淡然而从无败迹。也许,除了浴红衣以外,再没人能激出他的脾气罢。一想到浴红衣,飞絮心中又是一痛。
果不出她所料,乱根本不为所动,依旧安静的笑,轻轻道:“我知道了。”
欲发的话就这么憋在喉咙眼儿,老头儿得意洋洋,刚要说话,忽然反应过来乱说的是什么,登时呛了口气。
“咳咳”的呛的满脸通红,急的飞絮忙起身扶好了他,无奈摇头。
一缸子酒砸在萧寒面前,张老头儿怒目道:“你这老东西,一天到晚就知道欺负人家小孩子,该死的就知道骗酒喝!”
那一砸,却是乱带来的女儿红。
张老儿续道:“我可不和你这老家伙多说什么!你来了,也不能白喝我的酒,要么交钱!要么帮我查件事儿!”
上上下下打量过萧寒那一身褴褛的行头儿,张老儿颇是不屑的“哼”了身,取笑道:“瞧你这老东西也不可能有什么钱,不要说你徒弟有钱,那又不是你的钱!咱儿可不要!所以,你还是乖乖帮我查个事得儿!”
哭丧着脸,萧寒立刻忘了先前捉弄乱的事儿,只一心想着又要为那张老儿做工,不由苦的龇牙咧嘴。
“打个商量,小老儿最近懒骨头儿犯了,让我徒弟飞絮去帮你查!”
打雷似的声音轰隆隆的忽然惊炸而起:“我收你徒弟的银子好不好?”
一听这话儿,萧寒登时乐了,忙不迭道:“好好好,飞絮丫头,快拿银子给你张老伯!”
一眼瞪了过去,逼的萧寒不得不咽了咽口水吞下欲出口的话儿,只涎着脸,讨好般的笑道:“算了算了,我帮你查事儿得儿!”
闻言,张老头儿这才舒下眉眼儿,丢了张羊皮卷儿似的东西,破破烂烂的。
坐在自己孙女儿恬儿身边,叹口气,摇头道:“现下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这个,是我在一具尸体旁边捡着的个东西。上面说,有药可以医治恬儿的眼睛,只要能解开这羊皮卷上所书之谜。”
顿了顿,他叹道:“你也知道,我就恬儿一个宝贝孙女,只要能医治好她的眼睛,让她开开心心的,就算是我自己眼睛没了都可以。所以,拜托你一定要帮我查查这羊皮卷上的落梅笛到底有什么谜!”
听到落梅笛,众人大惊,萧寒忙不迭将羊皮卷取来,迅速看完,面色不由一凝。
虽然字迹模糊不清,些许地方也已被烧坏了,然,却依旧能辨出上面这么写着一行小字霍然入眼:
“——落梅笛,系天下至宝、良药、以及天下之谜,得之无不得之天下,无不治之病!”
张老头儿见他的反应,以为无望,忙问道:“你也无法帮我解了这谜吗?”
沉默良久,萧寒问:“你这羊皮卷是在哪里得到的?”
“那日我上山采花蕊之露,看见有两具尸体,在他们旁边,我看见这玩意。想着拣回去也可当柴烧,谁知道拣回来后就看着这些了。”
瞥了他一眼,萧寒忙道:“那些尸体在哪里,你还能找到吗?”
“没,我一发现这么行字以后,想着恬儿的眼睛有救了,就上山想去葬了那些抛尸荒野的江湖人作为答谢他们带给我这羊皮卷。只是……”
顿了顿,他无奈道:“只是我翻遍了整个后山,再没见着那两具尸体了。老头儿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离奇的事情!”
眸光一敛,乱低声道:“他见着的是幽灵亡尸。”
“幽灵亡尸?”萧寒奇问道:“那又是什么东西?”
飞絮解释道:“江湖上这样的血案连发颇颇,而且,缘由皆在那落梅笛上。最离奇的便是张老伯说的尸体莫名失踪,于是江湖人将这些因落梅笛而引发的血案称为‘幽灵杀’,叫那些被杀的冤死武林人叫‘幽灵亡尸’。”
一口干尽张老头儿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大缸女儿红,“咕噜咕噜”的全部倒入喉中,萧寒霍然拍案而起,凝声道:“老张,小老儿喝你的酒一喝三十年,从来是你赊帐给我。此遭,你就放稳了心,恬儿的眼睛就包在我身上了!去查落梅笛之谜哪怕是险之又险,小老儿也会帮你查到它如何治天下百病之谜!”
此语一出,满堂皆惊。
沉默良久,飞絮忽然叹道:“师父,查落梅笛唯一的线索已经断了。”
低头,不去看众人疑惑的目光,飞絮轻轻道:“神舞探子回报,自昨夜玉扇师叔听了天山旧友余叔夜余大侠所言,说小公子君子瑜原是不出世的高手,夜试其武学无果,于是请余大侠出手一探究竟,今日晨时,余大侠与小公子齐齐消失。”
顿了顿,她续道:“据探子猜测,也许又是‘幽灵杀’,余大侠与小公子也许已经遇害。”
洛阳今年的天气,分外诡异。
已是冬末,竟又扬起了纷纷大雪。漫天卷地的雪花纷飞肆舞,湮没了洛阳未及舒展的春意。寒濑沉沉,刺骨。
君府现下颇不平静。
“君前辈,我们妖天下素来景仰您威名,然,此遭‘幽灵杀’毕竟不比平常。我妖天下少主怀疑血案与落梅笛有着密切关系,而落梅笛在君七公子的手中,这是妖天下早有所闻之事。请您交出七子君子瑜君公子,否则引得众怒想来也不是您愿意看着的。”
龙弈话方发出,便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众人只道是血案颇繁,令人心有余悸,除了极其少数的帮派知道落梅笛在君子瑜手中,大部分想也没有想到落梅笛原是重出江湖。
“杀君子瑜,毁落梅笛,平血案!”
不知是谁忽然喊了这么一句,全场英雄登时骚乱起来,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更别提发英雄帖、广邀天下英雄的君家家主君天建。
被那声音一提,众人激奋起来,齐齐喊道:“杀君子瑜,毁落梅笛,平血案!”
冷蝶冰冰那丫头本坐在横梁之上,摇摇晃晃的吃着袋瓜子倒看看这英雄大会是如何。
她对妖天下的印象原本便是极差,谁想到被那龙弈一说,引来众怒,皆要杀害君子瑜。
当下在横梁上不怒反笑,大声的笑着,笑的众人不觉安静下来,且看看哪个竟敢在英雄宴上如此放肆的笑着。
抬头,看着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不禁皆有些恼火。
在场的那面堂发红的短褂汉子恼的虎目圆瞪,冲着她便是阵咆哮:“哪里来的小毛丫头!英雄宴怎也有你说话的地儿,去去去!”
嗑着个瓜子,吐下来,正落在那汉子的脑袋上,冷蝶冰冰清清脆脆的道着:“方才我只是笑,这位大侠哪里又听着我说话呢。”
看着他无言可对,好半天忽然又准备冲着她咆哮一阵的时候,她狡黠一笑,又道:“你定是要说话我现下如何说话了,是吗?”
自己要说的话被人一阵抢白,饶是圣人也会憋不住气,这大汉没那好的修养,当下憋红了面堂,本就通红的面堂被这么一憋,已是发紫。
瓮声瓮气,大汉是点头也不是,摇也不是。
只听冷蝶冰冰又道:“我乃是你们要杀的那个君子瑜的尚未过门的娘子,你们在这里琢磨着怎么杀了我的夫君,难道还不容许人家一笑解千愁吗?”
厅堂内,众人议论纷纷。
“哪儿来的小毛丫头?”
“她说自己是君七公子的未过门的娘子呵。”
“十七年前,冷蝶家与君家结盟,据说那时两家夫人都身怀六甲,于是结下了娃娃亲。莫非这小丫头是冷蝶家的小小姐?”
“她若真是冷蝶家的小小姐,且不说身为君家儿媳这一条,单单是这荣贵的身份,来这英雄宴倒也是名正言顺。”
“冷蝶家的小小姐可是冷蝶家老爷子最宝贵的孙女,小姑娘本来又生得泼辣,谁敢惹她呵!”
“惹不起,惹不起……”
正当众人议论的如火如荼时,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一折扇,故做风流的几步上前。只是他样貌生的过于委琐,众人见着此人,在心下多少颇有些轻忽。
那人笑道:“冷蝶姑娘口口声声的说着自己是君七公子的未过门的妻子,虽说咱们江湖人不拘着寻常人家的礼数客套。只是,姑娘你这般大大咧咧的嚷嚷,终究……”
顿了顿,这中年文士陡一折扇,冷笑道:“终究是不知羞耻!”
话说的犀利而不留余地,众人不觉微微皱眉,如此去和个不过十几岁的孩子计较,说出这般令人难堪的话,到底有失身份。
然,众人在心下也不敢小觑他,能说出如是毒辣的话语,必然是心胸狭隘之人。明明是江湖人,不拘礼数,却和个孩子计较这些,此人若非十足的不懂世故,便是十足的精明。
韩楚本隐藏在众人之中,同红衣当日一般,欲混迹探出那血案魔头到底在哪儿埋下探子来扰乱英雄宴。
他心思缜密,对英雄宴的局势把握精密,于是便颇有几分漫不经心,直到那骚动一起,众人被带动着欲杀君子瑜,取落梅笛时,他本在怀疑那引起骚动的那人。又听得这中年文士说出这样的话,心下不觉一个“咯噔”。
糟糕,这江湖乱必起于此时!
果不出他所料,冷蝶冰冰面色一凝,虽说她精灵聪慧,却也毕竟是年少气盛,当下被激的面红耳赤。
拍掌横梁撑身一跃而下,方一落下,顺手一把夺过身畔一个大汉的梨花樱穗枪,手腕一抖变换出无数招式便朝着那中年文士攻去。
此刻,在上座观着全局变势的君天建,在冷蝶冰冰出手之时,便知形势有变。此遭,若非瑜儿当面出来排解,交出落梅笛,怕是英雄宴必然会成就另一场屠杀。
冷蝶冰冰何曾受此大辱,想来是动了真怒,一支长枪使的虎虎生威,却见她手腕一抖,刺、扎、撩、挑、点、崩、劈,每一式皆合了冷蝶家枪法的精髓,式式凶险。
翻转间一个倒挑金钩,中年文士折扇扇骨一拍挡过了长枪,笑的得意洋洋,戏谑道:“好个泼辣的小丫头,不知你对你家相公是否也这般凶悍。”
冷蝶冰冰大怒,来不及回驳,枪尖一抖,正转扎中年文士心口而去,玩笑般轻敌的中年文士毫不在意,徒手一抓正抓着枪秆,陡一使力,向后一拉,反应不及的冷蝶冰冰无奈跌入他怀中。
心下急怒交加,左手握拳一扣袖间暗门,手背上半截护套霍然弹出一寸短而险的刀锋,抬手一划便将他胸口划出三道一寸深的伤口,鲜血汩汩而流。
吃痛松手,中年文士大怒,一把甩开冷蝶冰冰大骂道:“小畜生!敢伤你家爷爷,纳命来!”
折扇一翻,扇骨陡刺破扇面,露出一截寒光闪闪的双刃扇骨正朝着冷蝶冰冰刺去,下手快而狠,狠而准,却无了方才玩笑过招的随意,式式杀招,全是取人性命的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