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那白玉制成的笛子,老头儿乐了。手舞足蹈着在雪地上一连翻了几十个筋斗,乐的嘴都合不拢了。
大笑着,老头儿眯着眼睛,将笛子接过来,神秘兮兮道:“这可是三百年前流落江湖的落梅笛,经了多少血雨腥风,多少周折呵……”
顿了顿,他续问道:“你就没在这笛中看出什么名堂吗?”
被他弄的一头雾水,飞絮摇头,轻叹道:“我曾听神舞探子回报,落梅笛已被君家七少主君子瑜弄丢了。据说,盗笛的乃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喜穿白衣,不见容貌。却轻功极佳,善用毒,玉扇师叔的徒儿明宗越一双招子便险些毁在她一把毒粉上……”
越说到这儿,她声音越颤,惊惶抬眼,恰撞见师父忧心淡淡的模样。
“师父,您不会怀疑盗笛者是徒儿罢!”
现山水余教逞凶
原来,飞絮常年在神舞喜穿白衣,向来不染轻尘,却道是欺雪仙娥落尘寰。而且,她最为精湛的乃是一手出神入化的用毒功夫和一身与浴红衣“分花拂叶不染尘”不相上下的绝世轻功。人道是“火舞天下浴红衣,白雪乾坤飞柳絮”,一句话可概括两人成就。
眸光陡然一冷,老头儿原本温和的眉眼儿霎时间凌厉起来。
小老儿咬牙怒道:“飞絮我徒,别人不知,师父将你一手带大。你自小儿跟着我,你的脾气、老头儿我老是老矣,却不曾老眼儿昏花至看不分明!又岂会象那些不长眼的江湖小子般将你误解呢!”
紧握着落梅笛,一个使力,只听得清脆的一声玉碎,横笛在掌间碎断成一截截的废笛。一运气,白玉笛登时在掌心里碾碎成末。
“师父……”心下一个“咯噔”,飞絮大惊,眼见着落梅笛被他一手碾碎,却无可奈何。直看着横笛被师父碾碎成末,飞絮欲救回横笛,却惧着师父恼着自己。
况,她就算想救,速度也万万及不过师父的,只得看落梅笛被师父毁去而黯然惋惜。
见笛子被自己毁去不复,老头儿登时乐的拍掌叫好,连呼“痛快!痛快!”想是他喝了恁多的酒也没有将落梅笛毁去那般痛快罢。
哈哈一笑,他恢复了原本逗乐搞笑的模样,乐呵呵地龇牙咧嘴道:“要嫁祸于老头儿的乖徒弟,也得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也得看看他们要嫁祸的倒霉鬼她师父是谁,看看老家伙宝刀老未老!”
顿了顿,小老儿豪气干云地拍着胸脯大声道:“飞絮小丫头莫怕!有你师父在,任谁也伤害不了你!”
看看被师父以掌碾碎的白玉横笛散落一地残屑,飞絮哭笑不得道:“落梅笛碎也碎了,看来三百年悬谜武林的至宝线索就这么断了。师父,徒儿不明白,为什么不将落梅笛交还失主君家七少,反而将它毁了,又是何故?”
窜到飞絮身旁,老儿瞪着她,忽然指着飞絮大笑道:“我道我徒儿何等聪明,竟勘不破你师父老头儿我妙手一双,能仿玉石界的鲁班,只要是小老儿见过的东西,都能仿造出分毫不差的赝品呵!”
飞絮原被他瞪着心里毛毛,想不出自己这古灵精怪的师父又想出什么花招来整自己,正暗自敛神,做好了应对一切突如其来的变化,却听他这么说了一句,登时惊的目瞪口呆。
原来,原来连落梅笛这般的至宝,师父也能儿戏般做上那么一管呵。
哭笑不得。
一把抓起飞絮,老头儿忽然似想起什么般,一拍额头,大叫一声“糟糕!”
急道,“快!一柱香的工夫快到了!咱们要说话去张老儿那酒肆去,让恬儿小丫头给咱捧出新酿的桂花酿,咱们一边还可以喝点儿小酒!莫又让乱那不识相的臭小子缠上!”
一边不甘地咕哝着:“臭小子轻功不错嘛,老头儿我居然甩不掉那臭小子,道出江湖不让人笑掉大牙!”
“不行不行!可不能让人家知道!特别是玉扇那老家伙!被他知道老头儿颜面往哪搁呵!”
说着,步若电驰,身行如燕,拉着小徒儿飞絮只几个兔起鹘落已离去数丈之远。飞絮连说话的空儿都没有就这么被他拉着不得已一起离去了。
摊上这么个师父,飞絮是喜也不是、忧也不是,老顽童似的人儿,虽不在江湖飨有盛名一如他师弟玉扇倾城,却乐得逍遥。
不拘着世俗礼仪,也无所谓善恶之念,他只知道,开心了,过足了自己的酒瘾,便是比什么都重要了。
这么个神仙似的人物,在江湖这么个险恶之地儿,却依然保持着童心一颗,就如同纯白的一张纸般,一尘不染。
这便是玉扇的师兄,飞絮的师父——萧寒。
而后,飞絮与师父去那酒肆又做了如何商议,为飞絮正那盗笛一说,其中又惹出无数是非,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但说乱顺着老头儿指点的方向,端直走,莫停,只一柱香的工夫便能找到酒肆。他虽为杀手,却未曾让鲜血蒙了心志,况又是禀性良善之人。
见小老儿那般苦痛,不敢耽搁,卯足了工夫欲寻着酒馆儿帮老头儿一解馋虫引来的痛苦。按着老儿指向的地儿去,莫说寻常人一柱香的工夫,便是浴红衣轻功卓绝亲自来走这路程亦不见得如何。
四周白雪皑皑,哪里有酒馆的痕迹。
无奈下怕误了时辰让老头儿无端忍受痛苦,寻了个住户,好说歹说花足了本钱才买到那农家本是为女儿做嫁妆的一缸女儿红。
用稻草绳子草草一裹,提了酒、丢下银子不敢顿歇直朝方才与老头儿分别的地方而去。
折回又行了一柱香左右的工夫,到了那厢,再一看,莫说是老头儿,连个鬼影都不曾见着。
如是足足折腾了近两个时辰,待乱寻到老头儿的时候,小老儿萧寒的嘴巴张大的几乎能塞下个鸡蛋。
他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揉了揉眼儿,忽然一声大叫。
然后“嗖”的一下便窜到那看来不过十四、五岁,却安静的让人一眼看着便心疼到骨子里的小丫头,道:“恬丫头,你告诉我,那门口走来的不是一个穿月白褂,灰衫的年轻男子。”
小姑娘看着他,安静的笑着,一双明亮的大眼里似乎要滴出一泓秋水般,只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微笑。
听着他的话儿,飞絮不觉蹙起了清秀的眉峰。
还不待她开口,一个酒缸已“砰”的一声从桌上飞起,正朝着小老儿萧寒的脑袋上砸来。
随即,一个雷鸣般的声音轰隆隆的响起:“萧寒你这老不死的东西,信不信我的酒再也不卖给你这不长眼色的酒鬼!”
接住酒缸,稳稳在手掌间托着一个旋身坐回原来的位上。
他听着那诅咒,浑身不禁一个机灵,忙灌了一大口醇厚的美酒,涎着脸道:“快莫这么说,倒要伤了和气。你再怎么恼,把我砸的脑袋开花,将我骨肉一片片削冬瓜一样削了喂狗吃都不足为过!可千万别断了我的酒源,可要折腾死我这把老骨头儿!”
重重“哼”了一声,酒肆主人再不理他,兀自转了身去算帐薄,“噼里啪啦”的算盘声打的老响。
酒肆毕竟是茅寮的,经了风雪,也是年久失修,一阵大风忽然刮过。
茅寮上的一大片积雪忽然就这么砸了下来,直砸向安静坐在那厢的小姑娘的眼前。小姑娘躲也不躲,似全然在一个平静的世界中一般,只安静的笑着。
飞絮一回头,忽然就看着那么一幕,来不及提醒,一个扑身便欲将她拉开,但是,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却比她更快一步拉着小丫头离开那那里。
只听得“轰”的一声,积雪重重的砸下,将小姑娘原坐着的凳子砸成了两半,直看的众人皆是一惊,一时忘了言语。
被拉到一侧,小丫头只惊惶的瞪大了双眼,然后,不知所措的看着众人。那目光,茫然拘谨,似一只受惊的小兔儿,分外的惹人怜惜。
见小姑娘脱离了危险,那月白的身影这才松开她,然后退开。
好半晌,酒肆主人,那个须发斑白的老者才反应过来,三两步走到孙女身旁,他吓的连话儿也道不出了。
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乖孙女,吓着了?”
小丫头不答,好半天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最后,只轻轻摇头。
飞絮来不及多想,拉着她的手,将她抱紧了,然后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恬儿莫怕,有飞姐姐在,不怕呵!”
被她安抚着,小姑娘的情绪慢慢平稳下来,清清脆脆的嗓音轻轻道:“飞姐姐不用担心恬儿,恬儿没事的。是恬儿不好,让大家担心了。”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心中都不好受。
乱本来是寻着萧寒而来,一进酒肆就看着这么一幕,然后险险救下了眼见着要被积雪砸到的小姑娘,本在奇怪她为何不躲闪开来。
仔细一瞧,才发现小姑娘一双大眼儿看似灵动,似敛一汪秋水,水灵灵的大眼儿却无焦距,竟是天生的不足。
心下不由暗叹:可惜了这么个小丫头呵!
原来,方才张老头儿那般生气萧寒那老顽童去问恬儿有没有看见什么什么,原是怕他无意间的言语刺伤自己唯一的孙女。
几步走到萧寒身侧,默默将手中提着的女儿红递在他眼前,乱一句话也没说,只默默坐在一旁。
见到淡然无波的乱,飞絮心中一痛。
别过脸,她轻轻拍着恬儿的背,安抚着她,刻意不去看乱平静的容颜。
“恩公救下小孙女,请受张老头儿一拜!”
酒肆主人张老头儿朝正欲拜下,却被乱见着他的动作,一个倏忽掠身他的面前,一把扶住张老头儿欲拜下的动作。
他淡然笑道:“老人家不必多礼,临危而援,本是我江湖人举手之劳,何需拜谢!”
听他这么说,张老头儿一眼瞪过萧寒老儿,那目光中微微恼怒,却是在怪他临危不救!想是自己唯一这么个孙女若伤在此处,萧寒必然被他怨愤至死了。
知道这番原故,虽说自己当时正埋在酒缸里喝的不亦乐乎,闪了神才发生如是危险。然,以自己的能力实不该如此大意。
摸了摸鼻子,他自知理亏,一口又灌下口美酒,略略的生着自己的气。
闷气。
瞥一眼乱提来的酒,他正想着这小子怎么不提自己为何无故离开的事情,却见乱根本似没被他捉弄那么一通般,依旧淡然的坐在那厢安安静静。
老头儿萧寒沉不住气了,嚷嚷道:“我等你好久你不来,我徒儿刚好来了,就带我到这酒肆来喝酒了……”
他以为乱会反驳,或者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话。如是,他就有理由倚老卖老将这小子狠狠涮一涮。
如意算盘是打的噼里啪啦的响。
飞絮一听萧寒这么说,就知道他要打什么主意。自己师父真真是自己了解,不过对于乱,她也是深深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