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
额角的伤火辣辣地疼,我伸手碰了一下,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我想象着血液在伤口下飞速流动的情景,一刻不停,有条不紊。它们不会累吗?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倚着门,仔细倾听者门外的动静。没有说话声,只有断断续续的脚步声,时远时近,若即若离。冷,真是透骨的冷,寒气几乎要将人的骨头打散,我从地面上站起身,坐在椅子上,双臂环绕在胸前,还是冷。
桌子上还放着两个茶碗并一个茶壶,茶壶中还有许多茶水。茶水也是一样的冰冷,我失去兴趣,转而窝在高背椅中,椅子很高,高到能使我的双腿悬空,我慢慢地晃荡着双腿,有一下没一下的。
不知已经是什么时辰,总之已经伸手不见五指,我睁着空洞的眼睛,盯着眼前天衣无缝的夜色,似乎是想找出漏洞一般。幼时,我最喜欢光着双脚在黑暗中奔跑,无论奶妈怎么劝都没有用,后来奶妈告诉我,黑暗中到处都是专吃孩童的妖怪,我怕了,自此果然改掉了光脚奔跑的毛病,可也开始恐惧黑暗。
是他帮我改掉怕黑的毛病。每次我在黑暗中惊醒,他总在那里,耐心地陪伴着我,有的时候,他会晚归,他去应酬,去处理公事,无论多晚,他都会回来,无论多晚。有他在我身边,我前所未有地安心,这一次不同了,我知道,我等不到他。
第二夜。
饥肠辘辘,茶壶里的水也早已被喝得罄尽。
我用力拍着门,“送些水进来!”
没有人理睬。
我拼命地叫喊着,一下一下推着门,锁随着我的节奏晃动着,喜顺见状连忙凑了过来,“琛小仪别闹了,还是省些力气吧。”
“喜顺公公送些水进来吧。”
“奴才可不敢。贤主子发下话,谁敢给琛小仪送水送食,便要谁的命,奴才没那么大的胆子。”
“你悄悄给我,你们主子不会发现的。”我低声道,“喜顺公公,你我毕竟都曾为贤主子当差,还望你念昔日情分。”
他还在犹豫,贤妃却冷不丁地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
“回主子,琛小仪方才要水喝。”
她冷笑一声,“想喝水?倒也容易。只要你肯交出拓本,什么都好商量。”
“交出拓本,而后任你往我身上泼脏水?陆梓桐,你未免想得太美了。既然都是死,还不如死在永嘉宫。”
“好,本宫很欣赏你身上的傲气。”说罢转向喜顺,“无论这妖精怎么花言巧语都不准理她,更不准给她水喝,听懂了没有?”
“奴才遵命。”
我看着她转身离开,心突然灰到极点。
第三夜。
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这样反而极好,感觉不到饥饿,也感觉不到寒冷,更感觉不到额头的滚烫,如果清醒着,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了。
我已经不止一次地想到死了,如果再不得救的话,死便是不可避免的结局。
或许我应该写封信作为绝笔,可是写给谁呢?父母?凌默?他们注定是看不到的,况且这里既没有纸也没有笔,即使写出来也多半会被贤妃毁掉,不如不写。
我想象着我死后的情景,贤妃想必会告诉别人我是畏罪自杀,冯贵妃会为自己失去一个讨好凌默的机会而可惜,和嫔应该会把眼泪都笑出来,最后得出一个“恶有恶报”的结论,凌默一定会哭,可他不会伤心太久,几年后,他会遇见比我更好的人,陪伴他,抚慰他,他会对她吟出那句诗吗?
同心千载痴情盼,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我摇了摇头,强迫着自己不要走神,继续想下去。
父亲也许会老泪纵横,但心底终究是不肯原谅我,阴差阳错地,我选择了一条他最不愿意让我走的道路,是我让他失望了。
母亲呢?也许父亲早就告诉她我死了,毕竟,这是让母亲不见我的惟一的法子。
最后是高敬洋,当今圣上。
把他放在最后的原因是他是惟一一个我猜不到反应的人,一想到他阴沉的脸,我便不寒而栗。一切因他而起,若不是他纵情声色,抢走了姐姐,我们之间也不会上演这一出闹剧,仅是提起他便让我牙根发痒,可是他告诉我他和悠悠的过往时,我心里竟开始存了一分顾忌。
月亮越升越高,我在月色中沉沉睡去,心中暗暗祈祷,再也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