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日坐卧不安,只盼着他的信能早些送进来,我前所未有地渴望璎珞来我房中。过去我最反感她这种举动,总感觉最后一点隐私也被探了去,这些日子,一听见敲门声,我就暗暗祈祷是璎珞送了信来,可是直到立秋都毫无音信,我索性安下了心,只是冷眼看着成群的人在永嘉宫进进出出,贤妃一时间冒出了数不清的好姐妹,似乎比亲姐妹还要好,有什么好东西总是亲手捧着送来,冰晴收礼收到手软,库房没多久便堆满了,喜顺点帐更是点得不亦乐乎,原本略显死气沉沉的永嘉宫霎时门庭若市,宫里的人再也没有了闲谈嬉闹的功夫,总是行色匆匆,除了偶尔羡慕我的清闲,很少有人注意到我。有时,我站在树荫下,看着上上下下,或走或跑,有指挥的有唯唯诺诺的,有空手的有抱着东西的,突然感觉这世俗的生活已经离我很远很远了,好像隔了几辈子一样。
终于一日傍晚璎珞把我等了许久的信送来了。
我忙不迭地拆信,“怎么这么久才送来?”
璎珞的语气很是奇怪,似乎在为我一直不透露秘密而气恼,“什么时候送来是主子的事,我们底下人只是尽本分办事,不好多问的。”
她一向称贤妃为“主子”,可这话里“主子”明显是指凌默。
我假装无知无觉,并不理她。展开信看了起来。信这样写着:冷月:汝书寄达多日,震惊不已,此事关乎重大,汝身怀龙裔,必招来明枪暗箭无数,为今之计,惟有堕胎而已。丢卒保车,切记切记!
我难以置信,短短几句话就为我的孩子判了死刑。丢卒保车,等了那么久,等到的竟是这句话。即便他不知道这是他的骨肉,也不至绝情到这步田地。
又是这样,不顾我心中的呐喊,将我狠狠踩在脚下,如果上一次是姐姐在作祟,那么这一次难道又是她的指使?
不,他绝不是甘做傀儡的人,要我打掉孩子一定是他自己的意思,如果他不愿意,姐姐又能奈他何?
高凌默,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如何能一边口口声声地说爱我,一边又如此伤我?若从未以真心待我,那晚何必情意绵绵,百般柔情蜜意,那样我也不会身怀有孕;若是真心,我送出去的是长长的满怀恳求的锦书,他却用三言两语就将我打发,丢卒保车,他把我的孩子当成了什么!
只有一个解释,那晚,那个风花雪月的晚上,是他故意安排的,那些貌似出于真心的话也是他有意为之,可是,这样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而且,若是我真的顺了他的意思留下来了呢?之前为送我入宫而花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我越想越是疑惑,凌默的做法前后矛盾,完全不合乎常理,莫非又是受人要挟?谁又能要挟得了他呢?要挟他的人又居心何在?金钱抑或权势?
不,其中定是某个环节出了错,我想不出哪里不对劲,但我知道,这封信未必是凌默的意思。我眉头紧锁,孩子在一天天长大,很快就会成为公开的秘密,皇上近日常常来永嘉宫,迟早会知道此事,我一直未向他透露我身怀有孕,想必他会猜出这孩子是别人的,到那时,后果不堪设想。即使他相信是他的孩子,那么冯贵妃没多久便会得到消息,我的孩子难保不惨遭毒手。凌默与冯贵妃交好,所以她帮我出宫,可这一次我犯了大忌,多深的交情都帮不了我。
我握着那张薄薄的纸,久久地沉默着。
“女史,这信上讲了些什么?”她这样问,却并未看着我,目光游离着。
我勉强笑道,“没什么,同前几封一样,问候而已。”
她点点头,转身打开红木小柜,熟稔地拿出一根蜡烛点燃,“既然女史已经看过,还是尽快烧掉吧。”
我凝视着她,信看完自然是要烧掉的,这是惯例。可这一次,她似乎尤其紧张,似乎唯恐我把这封信留下一样。
我故意说道,“我想再仔细看几遍,看完后便会烧掉。”说罢,把她手上的蜡烛吹熄。
她果然神色大变,“女史,既然你已经说信上没什么,何须多看?趁早烧掉,免留后患。”
我笑道,“姐姐急什么?我只是说迟些烧掉,并未说不烧,听姐姐的意思,是不信我了。”
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笑道,“女史误会我了,宫中人多口杂,只怕一个不小心,这信泄了出去,后果有多严重我也无须赘言。女史虽然机敏过人,但到底年轻,能提醒的,我便尽量提醒着,女史不要见怪才好。”
“姐姐行事谨慎,方才是我胡闹了。”再坚持下去恐怕她要起疑了,我将信递了过去,“快烧了吧!”
她似乎松了口气,连忙接过信,再次点燃了蜡烛,淡淡的烟雾弥散开来,我有些落寞地想,我在这宫中,从此真的是孤家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