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发威,群狼俱惊,纷纷迅速散去,眨眼间只剩下了云芳尘一个人坐在那里。
云芳尘受不住狼王如锥的目光,如坐针毡,想跑又不敢动。
狼王看了她一眼,飞速离开,没多久领来一条母狼,放到她脚下。云芳尘疑惑着,看它没有恶意,稍稍宽心,便瞧那母狼。
母狼有条后腿无法着地,云芳尘顿时明白,狼王似乎要她帮母狼看看。也许,它刚才发火,这条母狼受伤也有关系。
云芳尘觉得有意思,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人类之外的动物有感情,还是茹毛饮血凶残无比的狼群,自然新奇。她试着接近它,母狼退了一步,毛都炸了起来。狼王一声,母狼才安静地站着。
云芳尘瞧它的腿,却是在关节处有一根细长的针扎了进去。她捏住针尾,用力拔出,看着那造型精致的银针,不由得吃了一惊,数日与狼相处,她已经不是很想与外界人接触,更不希望这群狼受伤。而手里的银针却显然是有人射入这母狼腿里的。
自来草原上人狼征战不断,以前她只觉得狼性凶残,而今不过数日,群狼的知恩图报、团结作战、聪明伶俐已经深深印在她心里,万分不愿看到狼与人相残,或者说不愿看到这群狼折在人的手里。
她举目四望,千山重叠,没有人影,她心里一宽,又觉得烦乱不堪,便去休息。
她体内的五毒噬魂散没有解,日日夜夜的疼痛令她食不安寝,憔悴了不少。是以虽然躺下了,她也只是闭目假寐,偶尔昏迷过去,又全被任风侠的面容占满。这样的折磨,令她一日日地生了恨意。恨他的狠绝,恨自己的情不由已。
犹记得初次相见,他与方洛天、付吴迪正在一个手艺极佳的老铁匠那里看兵器,两人都挑好了,唯独他横不行竖不对,将整个兵器坊翻了一个遍,也没看到趁心如意的。最后他说了一柄剑的重量长短,叫老铁匠打制。他在一旁思索着,似乎还是不满意的样子。
老铁匠自问艺绝一方,何曾受过这等气?看着他握着新打的剑还是不尽如意的样子,顿时怒了:“你这家伙哪里不满意?你在这方圆百里内能找到一个比我打造的更好的,我自砸招牌回家种田去。”
任风侠神色不变地说道:“打得不好我还不找你了,这把剑勉勉强强能用,你不用生气,这算是我最满意的一把剑。”
谁知老铁匠牛脾气,大声道:“最满意还是勉强能用的?这剑哪个地方不像你说的那样?”
任风侠眸光一寒,方洛天知道要糟,忙来打圆场,推着任风侠出去。任风侠挣扎了一下,一时没看眼前,云芳尘也没料到方洛天突然将他推出来,没来得及闪开,任风侠顿时将她撞了个趔趄,本能的厌恶令他退了一步。及至看清云芳尘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说道:“原来姑娘家打扮成男子也能这么好看。”
她至今仍记得他挑兵器时的耐心与繁琐,以及对老铁匠的不耐烦,还有对她的笑容是怎样的温暖,还记得方洛天与付吴迪是怎样吃惊地看着任风侠。后来她才知道,他那时候寻的也许就是冥冥之中的无情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讨厌陌生人的碰触,更不用说会近似调笑的与人说话。
就是那么一句近似玩笑的话与那温暖的笑容,让她不由自主地接近他,等她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深陷下去,所幸,她在他眼里,也看到了一样的深情,让她有勇气,对他这个冷面的人,继续一往无前的爱下去。
可是比很久之后更久的某一天,她突然知道他对她的记忆竟然只开始于她从荒野里救回了他,她顿时被打击到。原来有那么长的一段时间是她在剃头挑子一头热,怪不得救他的那次,他一醒来就下手那么狠。
哪里知道,不过两年,便平地起波澜,他来告诉她:“云儿,忘了我,与方师兄好好地相处下去。”
情在浓时,她反应不过来,半晌才问他:“为什么?”
他说:“桑六嫂死的时候,我曾经跟他说过‘倘若有一天,我们爱上了同一个人,我退出’。他爱你,你对他,也不是没有感觉,况且我也不如他好他醉酒了才吐露心声,要不我不会任由事情变成现在的样子。”
她发现他不是开玩笑,恐惧涌上心头,还有恶心的感觉,很恶心。她最讨厌这种貌似为了兄弟深明大义的退出所谓的爱情。什么桑六嫂的死,什么你退出,这一切与我何干?就那样硬生生将我割舍出去,让我去爱另一个人,你知道你有多残忍!
她咬牙切齿的问他:“任风侠,你,爱过我没有?当我是什么?由得你随意丢来丢去?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对他有意思?”
任风侠垂眸道:“有几次见面,你看着他的眼神就不太一样。”
云芳尘仔细一想,说道:“那时候,我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我若对他能有什么别样心思,绝不会与你来往。”
任风侠说道:“就算是我不好,我答应过他,不能不做到。”
云芳尘眼泪差点落下,说道:“那你答应我的又算什么?”
任风侠挣扎了半晌,方洛天痛苦衰败的表情闪过,他说道:“云儿,我答应过你,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细想你与我师兄的事。你看他的眼神真的很不一样”
云芳尘看着他,他就那样没有一点留恋,没有一点温情,就那么决绝的离去,而她也失却了挽留他的力气。
只因这一切,实在太突然
她都说了,她只是奇怪,明明没见过方洛天,却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只是在想在哪里见过他,对他,又哪里谈得上情字。
她辗转反侧,日思夜想,还是决定原谅他,就为他离去时掩住满目痛苦不让她看到的那个小动作吧,就为他对她那么的好过。等她刚平息了一切,与他重新和好,却又因为樊玉签被他羞辱了一顿。
她从来没见他发过那么大的火,整座山都被夷为平地,吓得她脸色惨白,却被他以为是心虚,那眼神,几乎是,要吃了她。而后,更看到,他与毒孔雀相拥而去,虽然后来才知道他是中了媚毒,可是那时,她真的想死啊。
就是那样,沙穆隐来找她时,她还是答应了去给他解毒。
是的,沙穆隐并没有强迫她,却要求她,不得泄露任风侠在哪里,否则,他立即死。她怎能不答应?那是她倾尽一切都要保住的人,付出身子就付出吧,谁叫他那么蛮横不肯碰别人?这也从另一面令她知道他深爱她
然后,然后的然后,还是痛苦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在云芳尘眼前回放,原来他们之间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多的沧海都变成了桑田。他们之间究竟怎么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的?她做错了什么?
云芳尘如画长眉微微蹙起,眼泪一滴滴落下,与他相识的那两年,是她生命里最明媚快乐的两年。可是这快乐更让人接受不了后来的痛苦悲伤,熬得温婉如她也生了恨意。
山间清闲无事,爱恨交织的折磨里,云芳尘忍受着剧毒折磨的痛苦煎熬,思绪万千。期间不由得将身比身的想到任风侠遭受沙穆隐那数月的折磨。五毒噬魂散,果然毒如其名,她几次熬不住要自尽,却又没有赴死的勇气,毕竟心里还有眷恋与不甘,他还好好的活着,凭什么她要这么痛苦的死去?
想到沙穆隐,她也就不自禁地想到为他解毒时的疼痛与狂乱。他居然不记得他们的第一次,活该他受到那么久的折磨。云芳尘气愤的想着。
对于一个女子,最在意的都给了他,他却不记得,之前不跟他计较,是因为他还是对她好。可是,又有哪个女子,那么洒脱,容得下付出一切,对方却不记得?
他的爱之于她,就是一杯毒,一句话便能化解她所有的怨气,所以,他,才那么不管不顾的,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
如此一来,云芳尘对任风侠的恨意又深了何止一层?
在五毒噬魂散的煎熬里,往事里所有的欢乐都成了讽刺的毒药,而那一件件的痛苦的往事更是一副副剧烈的毒,侵蚀着她脆弱的神经,以至于觉得他的好也成了不好,不好更是百倍的可恨,恨意止不住的喷涌,淹没了她整个身心。
爱情,本就容易让人患得患失,胡思乱想。彼此爱意深深的时候,她的思念便令她想知道每时每刻他在做什么,怎么还不来看她。
每每到了约好的时候他因事耽搁了会儿,她就忍不住的在心里将他念了无数遍,骂了无数遍,甚至千奇百怪的主意都想过,想见面了怎么叫他好看,却一次也没有实现。每次看到他,万千思绪尽皆飞去,眉间心上只剩下他俊朗的面容,欢喜还来不及,哪里有功夫算那是非小账?
而今恨意生了,她就更忍不住要胡思乱想。或许他正在另一个姑娘面前温颜浅笑,早就将她抛到脑后,要不为什么即将大婚就将她赶走?这个想法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曾经独属于她的浅淡笑容就那么离开了她的生命,她接受不了。
直到有一天,她痛得喘不过气来,恨意更是前所未有的激烈,终于晕过去。再醒来,狼王守在她身边,她忽然觉得,一切,已经不值得她那么恨,她可以平平静静的过完生命里最后的几天。
凡事都有个度,熬到极点,便发现,一切又要重归原点。既然不能在一起,不妨把他忘记,重新开始。
在这期间,她与群狼的关系越来越密切,后来都有狼愿意亲近她,与她同寐依偎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