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洛天说道:“任师弟,你错了,爱一个人不是像你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将她推出去,我看得清楚,云姑娘爱的是你,倘若她对我有一丝情意,我都会去争取,加倍的珍惜,她之于我已经是过去,过去的事都不要再提。关于云姑娘,更是我对不起月儿,月儿父亲的事是我的错,你有你的事情要做,不能插手我跟她的恩怨。”
任风侠自嘲的笑道:“什么事?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去跟云儿做对鬼夫妻。”
方洛天叹道:“她以为我不爱她,你去错承这件事,她会以为我为了云姑娘袒护你而更伤心。”
任风侠心痛的说不出话来,他待云芳尘实在不够好。云儿,我愿意拿一切换你的平安,是不是我们总是在错过?是我不该相信那该死的诅咒。
“你有多痛苦,她就有多痛苦,甚至比你还艰辛,人生本来就短暂,与其两不相见的痛苦,不如相濡以沫的快乐。你不是灾星,若是,我以及翡月教上下早就死光了!”
师父的话如雷贯耳,为什么他就没想到呢?
方洛天斟酌着字句,说道:“虽然她待的地方被药人催出了个深坑,可我仔细看过,并没发现一丝她的饰物衣履。”
“你是说她还活着?”任风侠只觉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他根本就没有勇气去看,唯恐看到不该有的残肢乱尸,看不到,还可以自欺欺人地以为她走掉了,还活着,并没有死。
方洛天道:“也许是,我不确定。”
任风侠低下眼,掩住满心荒芜,说道:“你的好意我知道,是想让我好好地活下去,就算她侥幸出去了,可是身中剧毒,怎么能熬住呢?师兄尽管放心,我不会想不开。”一切,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就算她有十条命在,五毒噬魂散也要将她的命给去掉九个半。那样混乱的场面,她能全身而退,除非是神助。
这一役之后,翡月教元气大伤,姜成英成为教主,修养生息,广纳弟子,宽进严出,以图兴旺。
而中原武林却乱成了一锅粥,各个派系之间恩怨牵连,趁机报仇雪恨的接连出现,当真是血雨腥风,生灵涂炭。
天亮传来方洛天平安的消息,陈承月暗松了一口气,心中凄苦,不肯再待在翡月教。陈潇湘劝不住,连忙悄悄托人去寻方洛天。
方洛天赶来,陈潇湘看他手上脖子上都是伤,吃了一惊,想到陈承月不言不语的异常样子,看向随之而来的丈夫。姜成泽微微摇了摇头,便识趣地没说什么。
众人出去,独留方洛天与陈承月在屋里。付吴迪在外面耳朵伸的老长,一副有异动随时扑进去的样子。任风侠摇了摇头,一把将他抓走。
付吴迪大叫道:“你不怕方师兄给六嫂杀了啊?”
任风侠道:“他自己都不怕,你怕什么?”
付吴迪怒道:“就是因为他不怕我才怕,他若是明智就不该挑这个时候见六嫂。”
任风侠冷哼道:“要杀昨晚就杀了,没见六嫂等到方师兄醒了才要走的吗?”
付吴迪道:“难道她能原谅方师兄?”
任风侠怅然道:“谁知道?”方洛天必然有他自己的打算,人多了反而会坏事,会叫陈承月以为方洛天心不诚意不真。
方洛天没有跟陈承月忏悔,没有求情,甚至连一句知心挽留的话都没有。
一坐一站两相沉默着,方洛天忽然走过去,走得很急,以至于牵连伤处,咳嗽起来,登时震的心肺都疼。
陈承月看不下去,忍不住伸手扶他。方洛天一惊,在知道他杀了她的父亲之后,她还管他的伤,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伸手就握住了她的脉腕,一指点上她臂上的“曲池穴”与膝间的“阳陵泉”。
陈承月怒道:“你要怎样”
方洛天微微一笑,说道:“你恨我,我知道,这条命现在给你也没什么,可是孩子身子太弱,我想带一年再交给师兄弟抚养。一年之后不用你说,我自己到你爹坟前谢罪。你还在月子里,不想待在这里,我理解,我九岁跟随师父,总共十八的功力全部给你,不多,免得你这一走会落下什么病根。”
陈承月看着他,愤怒而惊恐,她武功不好,不代表见识不行,他将功力传给她,自己就会变成废人一个,这对好武如命的他来说是最残酷的惩罚。
她张嘴便要叫,被方洛天点了哑穴,方洛天将她盘膝扶好,手抵她背后的灵台穴,将功力传递过去。
陈承月只觉得一股热流自背后涌进,分成两股涌进任脉与督脉,遥相呼应,登时浑身热涨酸麻,又有些痒。任督二脉冲开,循环三周天,热流又蔓延向其经脉。陈承月通体舒畅,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难受。方洛天身受重伤,承受不住未传完功力便觉头昏眼花,几欲昏迷。
此消彼长,陈承月穴道已被冲开,跳起身来,愤怒地道:“不要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原谅你,方洛天,是你说的,一年之后,去给我爹谢罪,我等着。”看也不看他便离去。方洛天虚弱地躺在榻上,未曾言语。
翡月教上下均知道了陈承月与方洛天的恩怨,因方洛天有言在先,谁也没有为难她,叫她好好地去了。
陈世英下葬后,苏瑾义在她坟前坐了一夜,次日便带着苏溪亭离开,苏溪亭执意带上俞菲兰,苏瑾义无可奈何,由着他去。
一切稍稍理出个头绪,众人才嗅出不同寻常的味道,草原上几个小帮派均在数日之间前来俯首称臣。开始姜成泽以为他们只是出于礼貌出现在陈世英的葬礼上,毕竟翡月教为塞外第一大教,后来才发觉不是那么回事,不由得疑惑。
姜成泽看着眼高于顶的各个门派首领服服帖帖的站在那,听候编制,瞧了瞧一众师弟师妹,每一个人出来,都足以匹敌任何一位小派帮主,可是能这么迅速地制服这些老家伙,就有些困难。他目光停在任风侠身上,似乎除了他,没有谁更有可能。
任风侠静静地坐在那里,无情剑横在一边,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点着冰冷的剑身,一下下无声却扣的各位帮主心里发紧。
姜成泽心中猜测,嘴里不停的分派,将各个帮派分散给各个师弟,连付吴迪也有两个小帮派管,方洛天因伤重卧床,暂不交给他什么,任风侠淡淡地说道:“我不要。”
几个帮主偷偷地松了口气,姜成泽便将剩下的几个都交给了十一师弟与十二师弟。如此一来,塞外武林第一次连成了一片。
姜成泽吩咐那些外人退下,看着任风侠,说道:“你做的?”
任风侠道:“是!不但是他们,我要整个天下都要向师兄你陈服。”
姜成泽道:“妄开杀戒,不是武道之宗,唯今之计是先保住本教,不是去称霸天下。”
任风侠道:“武林统一,天下臣服不是更好?师父在时就是为了将翡月教发扬光大,一不做二不休,问鼎中原才是最彻底的复兴。”
姜成泽有些头疼,任风侠还是任风侠,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却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邪魅如冰、阴沉如鬼的地狱气息若有若无地流溢在他身上,裹挟的周围的空气都带了淡淡的死亡气息。
很诡异的,姜成泽居然觉得此时的任风侠有几分风华泄露,仿佛原本他是个领尽万世风华的绝代男儿,被尘世的皮囊掩盖住了本质,而今那副皮囊不知怎么的有些掩盖不住,本色不可遏止的流露出来。
姜成泽道:“发扬光大与问鼎中原是两回事,祖训明令,不得乱杀无辜,你不会不知道。”
任风侠冷笑道:“我知道,祖训也明令,江湖风雨不许波及平民。武林本就是弱肉强食,倘若师兄看不过,可以处死我。”
姜成泽微微一笑,沉默下来。气氛有些僵硬,付吴迪低声道:“任师兄,你怎么制服的他们?”任风侠不语。付吴迪翻了个白眼,每次有事都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真郁闷!
此时王一峰进来,对姜成泽说道:“师父,各个帮派管辖的地盘上没有一例无辜人员伤亡。”
姜成泽点了点头,看了任风侠一眼,笑道:“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胜者为王,这个位子我交给你怎样?”
任风侠在王一峰进来时就知道师兄必定派他去核实他有没有随便杀人,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说道:“师兄何苦打趣我?自来掌教不是有武功就可以,如果翡月教是一条狼,我最多算作这条狼的一颗毒牙,还是无心的那种。”
杀手狼有狼牙,才可以杀伐撕咬,大口吞肉饮血,可是要生存要行动,还是要靠机敏的头脑。姜成泽看着他,摇了摇头。
情之累人,以至于斯。
傲如“狼王”,遇上感情,也不过是个寻常男子。
任风侠皱了皱眉,心口一阵抽痛,仿佛心里有什么带刺的东西在跳动翻滚,那刺一下下地扎上心壁,苦不堪言。
自樊玉签还魂后,心痛时确实轻了许多,可是还是总是发作,尤其是夜里,本就睡不安稳,稍微一痛就醒来,想着云芳尘再也无法入眠。
姜成泽道:“你这样不是办法,总该再找个大夫瞧瞧。”
任风侠摇头告辞。
等他走了,付吴迪说道:“不是没给他看过,南下一年瞧了不少大夫了。每个大夫都说没有病,抓了几副治心痛的药逼着他吃,谁知道不吃还好,一吃立即痛得昏迷,我跟方师兄就不敢再叫他吃药了。倒是遇见个怪郎中,说他那心痛不是病,断绝七情六欲就会不治而愈,真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