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洛天看着陈承月,眼神痛苦迷离,眼前的人儿,更是苦痛心碎,怒火中烧,可是她的声音依然绵绵软软的,连生气发火都没有魄力,反而像撒娇。
与仇人共寝,别说是娇娇怯怯的她,就是他,也承受不了。他本想一切跟她摊开,却是酒后乱性打破预想,只好隐瞒此事。两次倾心的付出,收到的全是苦果,这一次的倾心,他不想再有分离之苦,只是
陈承月气苦,扶着东西都要站立不住,以往她早就扑进他怀里,可是从今往后他是她不共戴天的仇敌,从今往后不可以再在他面前倒下,再苦再难也不要叫他看到!想到这么长时间自己与仇敌如此亲密,就觉得一阵恶心,勉强支持住,抓起挂在一旁的剑就向他砍去。
方洛天向来不做无谓牺牲,闪身躲避,却不料一扭身胸口就是一阵剧痛,退避不慎,脚下拌了一跤,摔倒在地。眼前剑光闪耀,方洛天咬牙着地滚开,胸膛痛的令他眼前一黑,只怕是肋骨又错了位。
他狼狈地坐在角落里,倚着帐幕,看着那娇小的身影被激的得近乎疯狂,想到二人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一阵灰心,真想就这样死在她手中,可是眼角瞥见那两个安静入眠的小脑袋,伸手就抓住了陈承月砍来的剑,说道:“月儿,你给我一些时间,等咱们的孩子过了周岁,你要杀要剐,我绝不反抗。”
话一说完,他就觉得糟糕,他心爱的小女人早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一提孩子,更是火上浇油。
酒后缠绵的结果就是这一对龙凤胎,婚后三个月便小产,总共在母体里待了七个月,万幸母子三人平安。而今孩子还没满月,最是忙碌幸福的时刻,方洛天与陈承月却无限凄凉悲伤。
陈承月愤怒的回头,一把抓过一个幼儿,愤怒的掐住幼儿的脖子,恨恨地说道:“这是你的孩子,这是你的孩子!”
孩子惊醒过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方洛天直吓得魂飞魄散,想扑上去又力不从心,翻身跪倒在地,凄惶地哀求道:“不!不要!月儿,是我不好,你来杀我,我害了你,可是孩子是无辜的!他还什么都不懂,他也是你的孩子啊!”
陈承月心乱如麻,这也是她的孩子,是她身上的一块肉,她怎么舍得他未知世事便死去?可是他们的存在,又实实在在地提醒着她犯了怎样的错误。她看着哭闹不休的孩子,泪水簌簌落下粉腮,浑没了主意。
方洛天唯恐她有个一念之差便扼死了幼儿,连连叩头哀求道:“月儿,孩子是无辜的,我才是你的杀父仇人,你来杀我,求你不要杀孩子”
孩子是无辜的!
在这之前,他听到类似的话就觉得好虚假,向来信奉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直到现在才深深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无尽辛酸。
这么点的孩子,那么稚嫩幼小,一点外力就可以毫不费力的要去他的性命,画黑为白都不可能,因为他们连最起码的晓事能力都没有。
陈承月早被孩子的哭声揪的心痛,想抱抱又觉得矛盾,抬起泪眼看着他,不由得放下了孩子。方洛天心中一宽,立时昏了过去,嘴里流血不止。
陈承月又急又痛又伤心,扑过去抱起他哭叫道:“天哥,天哥”
良久,方洛天悠悠醒转,听到两个孩子都哭了,知道他们没事,低声叫道:“月儿”陈承月如受电击,放开他躲到了一旁。
方洛天忍痛站起身来,将剑递给了她。面对死亡,他心里多少有些恐惧,为了幼儿,他百死不悔,这也是他欠她的。他脸色苍白,却很镇静。
陈承月握剑的手却是抖了又抖,什么海誓山盟,什么恩爱缠绵,都化成了泡影。这个她思念数月而今已是她丈夫的男子,竟然是她的杀父仇人。
她手心里出了汗,打小到大,她从没杀过人,命运迫使她杀的第一个人却是她的丈夫。她的剑指在他的喉间,知道一剑过去就都结束了,却是久久下不了手。
方洛天不禁睁开眼,见她满面泪痕,眼神复杂,不舍、痛苦、犹豫、爱恨交织,心中一阵刺痛,深知她素来柔弱,没个担待,突然遇到了这种事,内心还不知如何熬煎,心痛的唤她:“月儿。”便要上前拥她入怀,早忘了眼前还有把剑,一步跨出,长剑立即刺进了他的咽喉。
陈承月吓地退了两步,看看他的颈子,看看带血的剑尖,一时手足酸软,长剑落到了地上。方洛天低声道:“月儿,对不起,我爱过别人,那都是以前,以后我不知道,至少现在,爱的是你,谁都替代不了的。”
陈承月只见他嘴角喉间都溢血不止,竟然还会说话,一口气没转过来,吓得昏了过去。
且说任风侠昏迷醒来,守着陈世英,听着苏溪亭很不丈夫的痛哭声,心绪繁杂,苏瑾义劝不住,叹道:“放不开,又何苦动刀枪”
苏溪亭道:“有人在黑暗中叫她快动手,我以为她又是来跟姑姑作对,那究竟是谁,这样陷害她?我好恨!为什么!”
苏瑾义沉默的看着陈世英冰冷的尸体,半晌才说道:“也许是姬文凤指使的吧?她一生最喜欢看恩爱情侣反目成仇,她也的确有本事,造出了很多常人无法想像的毒,可惜,心术不正,死有余辜。”
任风侠只觉得眼跳心慌,自嘲今晚真是刺激过大,连听到姬文凤的行事作风都多想,忽然看到付吴敌迪在低声地劝着李清茵,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方洛天,心里一跳,对付吴迪道:“你有没有觉得六嫂很像陈文寿?”
付吴迪自婚后就收敛了好些脾气,稳重了不少,思虑事情也周密许多,任风侠一提,他立即明白,想到临去时陈承月的神色,登时出了一身冷汗,跳起来就往外跑,任风侠先他一步不见了人。
姜成泽不明所以,今晚是个多事之秋,他怕任风侠有失,吩咐了周围人几句,便跟了出去。虽然任风侠的武功已经冠盖翡月教,只怕放眼天下,也没几个人能与他匹敌,然而,他就是不放心,潜意识里还是把他当作了不久之前功夫不如自己的别扭师弟。
任风侠等赶到时,陈承月昏倒在一旁,两个孩子哇哇大哭,方洛天已经奄奄一息。付吴迪几乎是扑过去,抱起方洛天看。姜成泽虽然吃惊,并不慌乱,就着付吴迪的手看了看,说道:“赶紧把脖颈的於血吸出来,要不容易阻碍呼吸。”
任风侠与付吴迪知道利害,两个人轮流给方洛天吸於血。姜成泽皱了皱眉,感情这家伙肋骨又错了位,便退去他的衣服,一拿手,发现手上也有伤,深可见骨,忙乱着先将肋骨接回去,固定好,又将手包扎好。
一切停当,任付二人还在处理他脖子上的伤,他看着方洛天前所未见的惨状,去将陈承月弄醒。
陈承月缓过劲来,垂泪道:“他还有没有救?”
姜成泽道:“应该是没事,你只管放心,到底怎么回事有外人来袭”
陈承月什么都不肯再说,执意要走,姜成泽见她神情大非往日可比,不由得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方洛天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小两口吵架断不至于动刀动剑,只好好劝歹劝的将她拉到陈潇湘身边。
一直折腾到天亮,方洛天才恢复意识,见满地是血,吃了一惊,忙问道: “月儿呢”
姜成泽道:“在湘儿那里,你们怎么了”
方洛天叹了口气,道: “一言难尽啊!”
姜成泽一面给他敷伤药一面说道:“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闹到了这个地步!你知道你这条命捡地有多侥幸”
方洛天道: “这件事唯有我死才能解决,我杀了她的父亲。”姜成泽一愣,没问什么。他相信方洛天如果有更好的法子,必定不会走到现在的地步。
付吴迪说道:“她父亲是陈文寿?”
方洛天点点头,说道:“孩子呢?怎么没声音了?”
姜成泽道:“在老二那里,放心。”
方洛天黯然不语。
任风侠一直沉默,看着方洛天纠结痛苦的样子,起身就往外走。方洛天与他相处日久,一个眼神就明白他要做什么,喝道:“任师弟,回来!”
任风侠道:“只有这样,才能皆大欢喜。”
方洛天道:“你一力承担此事,我这一生每一天都不会安心。”
任风侠道:“师兄,那你将云儿深藏心底隐忍不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不安心?”他回过头来,“解五毒噬魂散的时候,我已经不打算再去寻她。你拿樊玉签确实刺激了我,可我更难过的是你,好不容易从桑六嫂死去的阴影里走出,又因为我藏起你对她的情。那时候我就想,你千辛万苦的隐忍,我做什么就这样由着她去爱别人?我也可以夺回她虽然后来是我错了为你我什么都做不了,唯独这件事我可以。我不会死,也不在乎生死,多担一条人命没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