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对手,天演教的人纷纷聚集到教主身后,沙穆隐摇摇头,道:“这几个月,你没有任风侠的消息,不感到奇怪吗?”?
陈世英的心如同被针刺了一下,站住脚,连握剑的手都在发抖,森然道:“他的消息关我什么事?”可她已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再也镇静不了。?
沙穆隐仰天大笑,笑声中却毫无欢喜之意,说道:“世英,枉你一世精明,竟也有束手无策的一天。你昨天还在茶楼酒馆里打听他的消息,当我不知道吗?哈哈!究竟你赢了还是我赢了?哈哈!哈哈!哈哈!”?
陈世英冷冷地道:“你赢了怎样?我赢了又怎样?我今生经历的死别本已不少,再多一个生离也无所谓!”?
沙穆隐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没有笑意的大笑,听她此话,不禁面露诡笑,道:“倘若他正忍受着人间地狱的酷刑呢?你还有没有所谓?”?
陈世英终于变了颜色,这真是比丢失天书更糟糕的消息,大声道:“他在你这里?士可杀不可辱,你若折辱他,他宁可死!”
沙穆隐道:“可是他没死,我每天都以大刑伺候他,百般折辱他,他照旧活得好好的。这个扫把星幼年克死父母族人,四岁便被靖家千里追击,什么场面没见过,你怎能指望他士可杀不可辱呢?更何况,他还有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
陈世英心都缩成了一团,大喝道:“沙穆隐,你好卑鄙!”?
沙穆隐的笑容陡然凝结,因为身后人多了,火把也多了,他看到了陈世英的脸,这个中气十足跟自己吵了半天的女人,面目憔悴,若不是一双眼睛还在炯炯发光,他都怀疑她是否会随时随地倒下三天醒不来,心中一酸,道:“对不起,原来,这段日子,你过得这么苦幸好我”?
? 陈世英一声清啸,打断他的话,道:“沙穆隐,你把他关在哪儿了?”?
沙穆隐面容一凝,重又笑道:“你永远也找不到他的,他吃了我的五毒蚀魂散,天天五脏六腑如火焚刀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他够硬气,居然仍不说天书被他劫到了何处。”?
天演教众人都倒吸了口凉气,同时吸气的声音太大,反把他们自己吓了一跳,再也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五毒蚀魂散的狠绝,暗地里不禁同情起这个被教主关起来的年青人。?
翡月教众人面色都变了,既愤怒沙穆隐的无耻手段,也疑心任风侠为何又来劫天书。
陈世英更是面色惨变,昔年她与沙穆隐私交甚厚,深知五毒蚀魂散的残酷霸道,她霍然上前抓住沙穆隐的衣襟,天演教众人纷纷怒喝,谁也没看清楚教主怎么会陡然间落入陈世英手中,抽刀举剑便要扑上,却在陈世英凶狠的目光下止步,“你你真的真的”她喉音嘶哑,一句话未完险些昏了过去。
沙穆隐目露温柔的哀伤,很久以前陈世英从不知道与他避嫌,而今再次肢体相触却是这般情形,暗道:“我只是说他中了毒,你就承受不住,等你见到他,又会怎样呢?世英,对不起”
陈世英定了定神,喝道:“他在哪里?”沙穆隐动也不动,冷冷地看着她,之前的歉疚温柔似是一场梦。?
陈世英道:“你不说,我捏碎你一身的骨头!”另一只手放在了他的琵琶骨上,只消内力一吐,他一身的功夫也就就此废了。
沙穆隐笑道:“把你引来,我就没在乎过这条性命,一身功夫废了又怎样?”
陈世英绝望的哀嚎:“你到底要怎样?”撕心裂肺的声音连天演教的人都觉的心下一片凄然,众人瞧着沙穆隐,一个个欲言又止。沙穆隐秘密关押了任风侠,谁也不知道关在了哪里,想劝教主放人,又没一个敢先开口。
“相公,倘若南儿有什么不测,你会怎样?”温婉低柔的声音满含浓浓的哀怨与苦涩,众人回头,沙南扬扶着母亲缓缓走来。沙穆隐脸色数变,恶狠狠的瞪着萧圆,男人可以不爱自己的妻子,却没有不爱自己的儿女的。
僵持了半晌,他忽然笑了,对陈世英说道:“想见他,自己跟我来。”萧圆目中哀色又重了一些。沙南扬忍不住道:“爹,我也去。”
沙穆隐目光一厉,萧圆已经开口:“南儿,你还是陪我吧,我想多看你会儿。”沙南扬心中一暖,多年来聚少离多,母亲想自己也想坏了,被人惦念的感觉很好,他也就不动了,心里对父亲多少有些不满,当着发妻却与别的女子离开。
一处荒凉的房屋,承载了多少血泪,又有多少冤魂在这里徘徊!这是陈世英看到这间屋子的第一感觉。这里并不荒凉,或许是这里煞气重,才叫人觉得荒凉。
沙穆隐当先进去,陈世英紧跟着走了进去,有台阶延伸向下,走到底,屋子很大,却很暗,也很血腥,一道厚重的墙上镶嵌了一块透明水晶,隔着这块水晶石,陈世英看到了这几个月她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的人,几乎又要昏过去。隔壁墙上地上尽是斑斑血迹,四条粗如儿臂的锁链锁住一个人的手脚,他衣衫褴褛,发丝散乱,垂着头似已昏迷过去,身上新伤叠旧伤,已无一块完整的肌肤,有的伤口还在滴血。?
沙穆隐笑吟吟的看着陈世英,要看她如何愤怒,然而好半晌陈世英都毫无动静,不禁有些奇怪。?
陈世英又看了半晌,方始回过头来,道:“放他出来。”她说得很慢很平静,就仿佛在说一件很轻松的?事。?
沙穆隐看看任风侠,再看看陈世英,心中忽然升起一阵寒意,陈世英还是陈世英,可这一瞬间她竟似变成了另一个人,她的目光不再明亮,朦胧之中似是死人的眼睛,阴暗的屋子忽然变得异常诡异,他只觉得整个人似乎都站在坟墓中,忍不住道:“你确定他是任风侠?”?
陈世英道:“我认错谁,都不可能认错他。”这是一句感情至深的话,很温暖人心,但自此时陈世英的嘴中说出,沙穆隐只觉冷到了骨子里,屋子也更添了阴森之意。?
很多年前,他看到过这样的陈世英,那是她夫死子亡来血洗总坛的时候,可那时,她还有些人气。
那时候,他不想伤了她,可是她疯狂如斯,毁却了十数个村镇,最终被看不过的石长老打成重伤。他知道,他永远也得不到她了,却没想到,他力排众议放她走,从此就失去了她的消息。
陈世英缓缓走了过来,纤指如勾,“喀嚓”一声,捏碎了他的臂骨,道:“放他出来。”?
沙穆隐明明看到了她出手,明明也闪开了,却还是被废了手臂,才明白她武功的可怕,之前她抓自己的衣襟,自己就算要闪也闪不开的,索性站住不动,笑道:“已经没有人能放他出来了。”?
陈世英不由得站住,身子却开始发抖。?
沙穆隐大笑道:“我出来的时候,下了机关,再开石门,他便会被铁链撕碎!”?
陈世英抖的更厉害,脸色变得更可怕,这反而使她开始像个人,颤声道:“你好狠好狠”?
沙穆隐笑得更疯狂,道:“我就是要他活活的困死在里面,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去救他,我要看你是如何的痛苦,如何来面对这一个死别。”?
陈世英已是心痛如死,又被更大的痛搅醒,登时悲怒难抑,大叫一声,拔剑狂射过去。沙穆隐目光立时变得温柔而感伤,低声道:“世英,你终于来杀我了,我就是担心你不来,才又打扰你平静的生活”他不反抗,也不闭眼,他要亲眼瞧着心上人是如何洞穿自己的胸膛。以后,他再也不能看见她了。
门口一阵喧哗,却是天演教里的人不放心教主,让石长老与陆坛主悄悄跟了来,听到不对立即冲了进来,随来的还有方洛天、付吴迪,四个人在空中就互殴了几拳。陈世英这一剑刹那间便到了沙穆隐的胸膛,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怒斥手下,就感到冰凉的剑锋触及了他的肌肤,侵入了赤热的血液,然后心脏一阵悸痛,却远比他想她时的心痛淡得多了。
他只觉得力量与神智正在迅速流失,但他还没有死,这一剑来得太快,比死亡还快,他甚至看到两个长老愤怒的围攻上来,却被陈世英一掌打得倒飞出去。一下重伤两个长老,这份功力,他无论如何都是无法与之匹敌的。
他很想笑,临死之际,他想到的居然是这些有的没的。他看着陈世英,低声道:“世英,对不起无论等多久,终有一世,我要娶你为妻”?
陈世英眼泪如断线珍珠般簌簌落下,大声道:“我再也不要见到你永远不要见你你这个无情无义的混蛋”她再也忍不住伏地痛哭,她最亲近的人都因眼前这人一个个的离她而去,命运何其残酷,让她失子丧夫,还不放过她最心爱的弟子!
谁知冒失的付吴迪看到墙上有个按钮,伸手就按了下去,心思细密的方洛天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到石门一点一点缩了上去,陈世英脸色苍白,全身的血都冻结了,终于承受不住昏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