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如潮水般袭来。
“二爷。”九岁的小女孩推开柴房的门。
一缕温暖的光线射入黑洞洞的柴房,堆坐柴草上的男孩扬起泪水斑驳的小脸。被关了一夜,他又冷又饿又怕。
“颜若。”男孩滚下柴草,奔到女孩身边。
“嘘!二爷小声些。”女孩急忙朝身后看了看,关上了柴门,柴房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给。”女孩自怀里抱出两个饼递给男孩。
男孩夺过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慢点,别咽着。”女孩轻拍男孩的后背,轻叹一声。
“颜若,谢谢你。”男孩吃完,抹了抹嘴。
“二爷,夫人对颜若有活命之恩,我答应过夫人会好好照顾你的。”暗处女孩的眼睛闪闪发亮。
“娘。”暗中的男孩握紧了拳头,“我早晚与你报仇。”
“二爷。”女孩掩住了男孩的嘴,“小心些,王妃听到你又有苦吃了。”
“哼!”男孩闷哼一声,“颜若,我长大了一定娶你。”
“你是爷,奴婢不配。”女孩红了脸。
“什么爷?什么奴婢?我偏不信。颜若,柳湘莲指天为誓,日后必定娶你。”男孩跪在地上,举起右手郑重其事地说道。
“二爷。”女孩有些感动,将男孩搂进怀里。“睡会吧。”
“嗯!”男孩枕着女孩的腿坠入了香甜的梦境。
当夜,柴房浓烟四起,火光蹿天。男孩睡得正熟,被浓烟熏炝而醒,眼前火舌狂,吓得他身子一软动不得。生死一线之时,柴房自外边被推开,闯进来一个披着锦被的人儿。
“二爷,快走。”
男孩跌跌撞撞出了柴房。
“二爷,如今王爷不在家,王妃一向视你为眼中钉。你暂且逃命,往边关寻王爷保命。”女孩将男孩推出高大的府门。
男孩立在府门外,仰望着高大的宅门,跺跺脚咬咬牙带着满腔的恨消失在夜幕里。
此去经年,其间辛酸坎坷自不必细述。
三年后,突闻巨变。再次归来,物是人非。辗转多年,踏千山,涉万水,伊人已在眼前。谢谢苍天眷顾,我还来得及履行儿时的承诺。柳湘莲暗自庆幸的同时,不免又有点当心。她身处膏粱锦秀之地,今日要嫁做贾府当家人的姨娘。她还愿意随我走吗?如今的我,头无片瓦遮霜,脚无寸土立椎。柳湘莲剑眉微蹙。
“师兄,还不动手?”蒋玉菡趁空提醒道。
“不急。”柳湘莲盯着平儿。
此时,平儿耳热心跳,坐卧不安。昨晚,她用了一夜的工夫将心底深藏的那抹影子挖出。这些年过去了,不知他是死不活。日后相娶的话,不过是顽童戏语,竟当真吗?平儿嘲笑自己。算了吧,安安心心地侍候二爷、二奶奶。你能有今天之福已是修来的造化。贾府、王府多少家生的丫头想得此殊荣却都不易。二奶奶掂酸吃醋对自己倒是实心实意。二爷在外眠花宿柳,对妻妾倒也心实。平儿给自己做了一夜的思想工作,心儿总算平静下来。
“平姨娘,早得贵子,喝了我这杯贺酒吧!”袭人也换了新鲜衣裳,端着酒杯凑到平儿嘴边。
“多谢你的枕套。”平儿就袭人的手喝了杯酒。一杯酒下肚,面压桃花甚是诱人。
鸳鸯、晴雯等人也纷纷致贺。
平儿自始至终都温和地笑着,只是眼底那抹清愁没能逃过柳湘莲的眼睛。
蒋玉菡已唱完一出谢幕,柳湘莲忽然脚尖点地蹿下戏台。“颜若,我来了。”
“啊?”这一声呼唤犹如一声惊雷炸醒了平儿正在闭合的心菲。“二爷。”她杯中酒溢出,四下张望,霎时与柳湘莲四目隔空相望。她呆住了,她的世界万里明空,耳边只听得微微风声,眼里只见那记忆深处的少年模样。
“啊!”看戏的一瞧,戏台上那小生冲了下来,都吃了一惊。
春纤一瞧不好,急忙披了戏服,抓了张脸谱。凌空飞起,一把将柳湘莲拽住。二人在戏台上缠打在一处。
“你可是芳华绝代的徒弟?”春纤边打边问。
“师叔,晚辈容后再拜,我有要事在身。”柳湘莲依旧拿眼瞟着台下呆若木鸡的平儿。
“傻小子,这里是公爵府,带人出去谈何容易?听我的,好好把这出戏唱完。”春纤一脚蹬在柳湘莲左肩上。
柳湘莲咬了咬唇,“可是师叔……”
“你可是要她。”春纤朝平儿一指。
柳湘莲点头。
“天黑再说。”
“是。”柳湘莲游鱼一般落回戏台。
“今儿这戏倒别致。”凤姐看着台上的打戏对秦氏说道。
“宝二爷荐的戏子,扮相和唱功都了得。”秦氏也笑着说道。
“能让凤辣子满意,我们娘们也没白忙。”尤氏瞟了一眼凤姐,“为着你屋里的事,可把我们娘们累坏了,还不倒杯酒我吃。”
“好,好,好。”凤姐离座,亲自给尤氏斟了杯酒。“辛苦大嫂子,他日珍大哥哥纳新,我给你张罗。”凤姐笑着边说边把酒灌给尤氏。
“凤丫头,今儿这戏也好,酒也好。你珍大嫂子果然用心了。”贾母也笑着说,“给你公公送席了没有?”
“老太太放心,大爷亲自出城送席去了。”尤氏喝了一杯酒,面带春色。
贾母点头,“你公公走火入了魔,放着公爵不当,非要做个神仙。也好,他羽化了,咱们也跟着鸡犬升天。贾府出位神仙,也是祖宗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