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你方才说谁陪林丫头上香去了?”王夫人忽然想起件事。
“小蓉大奶奶。”周瑞家的回道。
“她和她?”王夫人更觉奇怪。元春说皇上问起秦氏,林丫头进香别人不找偏让她陪着。这秦氏怕不简单,这里边必定藏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我得想法子把那秦氏的底细查清楚,贾府此时犹如浪尖上的小船儿,若是辨不清风向,说不上哪股浪把这船就打翻了。
王夫人沉思片刻,招周瑞家的伏耳过来。“告诉你男人,找个眼生的小厮,让他往城外三清观做个道童……”
周瑞家的连连点头,不时皱皱眉毛,却不多嘴多舌出言相问。
“可听明白了?”王夫人说完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太太放心。”周瑞家的保证着,当晚和他男人商量了,派了自家才留头的侄子周详往城外三清观做了个扫落叶的道童。
主仆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王夫人看看外边天已擦黑,“林丫头回来没有?”
“还没回来,老太太已带着人往门口迎了。鸳鸯才打发小丫头来让您和姨太太也到门口相迎。奴婢以您身上不舒服为由回了。”周瑞家的最擅长体察主子心意,因此,她早就吩咐门口的丫头,若是老太太的人来了就这般回话。
“这会身上轻快多了,姨太太和宝姑娘也该和府里的人热络一下,咱们迎迎去。”
“是。”周瑞家的一时理不清头绪,太太今儿怎么主动要去迎林郡主。头一次她没好准王夫人的脉,周瑞家的多多少少有了些危机感。
午后的骄阳给百缘寺镀了一层耀眼的光辉。
忘尘不知烂熟于心的经文诵了多少遍,总算把大师兄和那位女施主盼了出来。
女施主眼皮红肿,面上却事带着难以言喻的幸福。大师兄的眼睛也红红的,像是哭过,不过气色较往常好了许多。忘尘存一肚子的疑问,此次进京师傅诸多行为已是可疑。不但进皇宫为太后祈福,又入住王府要收小王爷寄名弟子。最奇怪的是他对这位芷宁郡主的态度,师傅常讲女色乃是佛家一大戒,他怎么感觉师傅总在给他和这位姑娘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呢?
再说这位大师兄,隐居百缘寺多年。潜心向佛不理俗事,师傅赞其佛性极深,是百年难遇的向佛之人。可这两日大师兄坐不稳莲台,诵不清真经。总是神情恍惚,心不在焉。今日居然密室会见妙龄女子,两人皆是泪眼朦胧,这其中到底有何渊源?
“忘尘我徒。”了缘大师挑寿眉,张禅目打断忘尘思绪。
“师傅。”忘尘收回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毕恭毕敬地听师傅训话。
“天色渐晚,为师命你将二位施主送还府邸。”
忘尘抿嘴没答应。
“师弟。”忘我轻扯忘尘僧袍。
“是,师傅。”忘尘这才应下差事。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帮贫僧传言代话,了却贫僧多年夙愿。”忘我大师转身黛玉施礼相谢。
“且莫如此。”黛玉急忙闪身避开。真真是造化弄人,若是没有那场变故,眼前寄这位目光祥和的高僧,指点江山、统御天下该是怎样一番景象?
忘尘奉命送黛玉二人回府,临行之际,秦可卿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
忘我大师含泪微笑,原以为这几年的清修,他已做到心中无怨、无恨、无我,怎奈到头来,他舍得下如画江山,却舍不下骨肉亲情。
“去吧。”忘我朝秦可卿挥手。
可卿含泪点头。出了禅房,雪雁、宝珠等人近前侍候。
寺内众僧众星捧月般将黛玉等人送到寺门口。
忘尘骑马在前,黛玉马车紧随其后。一行人出了百缘寺直奔荣国府。
“徒儿,那人始终没有放弃寻你,你当如何?”
“师傅,当年为我已死伤无数,徒儿不想再生杀戮祸害黎民。若是他苛政乱民,请林兄揭竿,溶儿继位。”忘我大师自怀里掏出一卷黄绫和一方金印。“师傅,此物交您保管。”
“好,且勿多思,你身子要紧。”了缘大师收了忘我之物。师徒二人对坐参禅。
马车上,秦可卿兴奋难安。
“姑姑,谢谢你冒死相助。”可卿知道今日一会,若是被当局撞破,那可是掉脑袋的罪过。
黛玉摇头,“不说你我父辈的交情,便是与你一见如故的缘分,我也当不仁促成你父女团聚。只是今日之事,你务必忘了。”
“姑姑放心,爹爹无意再夺江山,我也不羡公主之尊,只是让爹爹戴着那顶弑父的帽子,我不甘心。”秦可卿心有不甘。
“天网恢恢,善恶到头终有报。”
“嗯。”可卿点头。
自打那日拿了那根黄金簪,可卿就拼命回想当日进贾府的情景。怎奈当年年幼,头脑中只有些模糊不清的记忆。记得那是个飘雨黄昏,娘亲带着她自江南返回京城。城门外鲜血染红了大地,随行护卫皆是命丧荒郊。娘亲痛哭着将他推给一个蒙面人,便碰头而死。这些年,留在可卿头脑中的只有这些残碎的回忆。
再后来的记忆便都是贾府生活的场景了。依爹爹所言,当是宁国公贾敬藏匿了她。
他的初衷怕也是为爹爹日后复位给贾府留条后路。再细想公婆对她的态度,可卿料定至少宁国府是知道她的身份的,怕是老太太也有所知觉。原来贾府给她的优越生活,皆是为日后天下有变做铺垫的,想到此可卿不由得有些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