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之后太妃也没再找过若然的麻烦,若然便又如同寡居般在鸿王府中深居简出。听从依旧镇守在边关的南宫敬德命人传来的指示,若然将王府上下凡是自己可以进去的地方,都做了细致详尽的调查。
本来嘛,若然并不热心“三色藏宝图”之事,但在大将军给她的三个丫环的密切监督下,若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一个月里倒也过得充实,除却凤藻阁(弋鸿宣的书房)和紫凌阁,若然,不,准确的说是掠影和抱琴都已完全探查过了。
若然来到古代也八个月了,以前忙于赚钱,后来又忙着熟悉偌大的京城,并未真正地享受过生活。
在灯红酒绿的都市里,觅得一粒柳芽,一朵野花,一刻清静,人会由衷地快乐。在杳无人烟的荒野上,发现一星灯火,一缕炊烟,一点人迹,人也会由衷地快乐。自然和文明,人皆需要,二都缺一不可。而又有哪里将两者结合得比鸿王府还好的呢!
从前,一个“旅”字,一个“游”字,总是单独地使用,凝聚着离家的悲愁。“山晓旅人去,天高秋气悲”。“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当时孑然一身,隐入苍茫自然的若然,真有说不出的凄凉。
可寄情于鸿王府的山水,若然却没有被这种感觉笼罩,反倒是多了一种逍遥自在。这就是庄子“游于壕梁之上”,李白“一生好入名山游”的潇洒吧。也许,这两种体验的交织,正是人生羁旅的真实境遇。
若然远离了家、亲人、工作和日常所习惯的一切,置身于陌生的事物中,感到若有所失。这“所失”使她怅然。但来到王府,使她获得一种解脱之感,是因为摆脱了南宫敬德吗?不,若然心中有一个声音在暗暗呼喊,那因为你发现原来那失去一切非你所需,过去你固守着它们,反倒失去了更可贵的东西。
是的,在这一个月里,若然收获了很多,她似乎明白:即使自己看似无家可归,但她仍可找到暂时的归宿,即便它不长久,可曾经拥有就够了。
难道这一切是因为生命中多了他吗?真是个可爱的木瓜!思绪回到了一个月前。
一日,会武功的掠影和抱琴依旧去打探,只剩下慕吟和侍书陪着若然。已经逛了大半个王府的若然今日来到了离自己“晴茵阁”的最远的西宛。
经过几排矮的房屋,侍书介绍说是给王府中的佣人住的。还有偌大一片空地上有十来个孩子在玩着人类最原始的游戏,原来他们是府中佣人的孩子,因为年岁尚小还不用工作。看着这帮学龄儿童无所事事,若然便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又往前走,突现一片春意盎然的美景,习习暖风迎面扑来,在若然身上闪电般穿来穿越去,仿佛要把她穿透,而它却像是来无影去远踪地流浪,哪里都是家。燕语呢喃,撩拨着人们的心;雀声悦耳,摆弄着人胶的心。好大的一个花园!
“好美。”若然轻道,此刻她找不出合适地形容词来描绘眼前的美景。
“你是谁?”一个稚嫩的童音响起,语气中还带着一丝恼怒,“你不知道含嫣园是不准下人随随便便进来吗?”
看着眼前这个五六岁的男童的穿着和神情,若然已经猜到他的身份。可这个孩子真的好可爱哦,若然萌生了逗逗他的想法:“我知道啊。可我不是随随便便进来的呀!”
“你是谁?”小家伙显然发现若然穿着不错,可能不是什么下人。
“和你一样是爱萱之人呀!”若然见小家伙立于花园中央,所经之处的花木皆有损伤,惟独萱草完好无损,便做了个大胆的猜测。
“你到底是谁?”小家伙果然有弋鸿宣的风范,虽然心底有很多不解,虽然对方的话令他感到惶恐,却依旧颇为镇定地发问。
“我是谁难道很重要吗?”若然想起日前慕吟告诉自己弋鸿宣五岁的儿子从瞳山回府了。六王爷其实并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他曾经的侍妾也生过几个男孩,却不知为何,没有一个养得大的,后来茗妃不顾自己身子羸弱而生下了弋曦航,弋鸿宣怕悲剧重演故而将儿子送上瞳山,由远空高僧代为照顾,很少回府。
小家伙还是一脸戒备地望着若然,可能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老爹一个月内连娶了三个女人呢。
“我还以为喜欢忘忧草的人都是无忧无虑呢?”若然故作轻松道,“可不像某人整天绷着个脸哦。”
“我才没绷着脸!你……”话出口后,小家伙才知道上当了。
“知道红萱吗?”其实若然也并不是对花草有十分深入了解的人,只是恰逢读书时看过一些杂书而已。
“不知道。”弋曦航收回瞪着若然目光,望着园中漏斗状、桔红色的萱草花瓣摇摇头。
“呵呵,不知道了吧?”若然挑衅道,“不同于这些金针菜(萱草俗称金针菜)可食用,它只限观赏,黄昏开放,翌日午前凋萎,美丽无比。”
看到小家伙一脸不相信地望着自己,若然当下觉得好笑,自己虽说不是个专家,可好歹也研究过一阵子,竟然有人不相信自己:“你不相信我吗?”
“你能说出这里所有花的名字,我就相信你。”弋曦航扬起一个坏坏的笑。
“你这些小聪明是从谁哪里学来的?不像是从你父亲那里学的呀?”若然弯腰拧了拧小家伙可爱脸。
“你认识我父王?”弋曦航紧张地望了望不远处的柳丛。
“你猜猜。”若然笑着转身,“就让我从最简单开始吧。这是‘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的牡丹,‘露浓烟淡醉红欹’的芍药;还有,小孩,要记住‘玫瑰虽好,终究有刺’;‘但有一株堪比玉,何须九畹始征兰’的玉兰……”
看到小家伙已经听得有些出神了,若然再接再厉道:“这是棠梨,那是凤仙,还有紫薇、木香、夜合、鹤顶兰、栀子、木槿……够了吗?”
“你府里的花匠吗?”弋曦航不相信除了花匠之外还会人认识那么多花。
“你猜猜。”若然又是那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你……”小家伙有些气结。
“这样吧,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回答得上来,我就回答你。如果你回答不上来,就送我一朵花好了。怎么样?”若然其实想采些花回去练习一下插花的,又担心含嫣园的花不允许别人随便采摘,才打算这个小家伙身上花些心思。
“这……”看到曦航面露难色,似乎他也做不了这花园的主。
“你不会不敢吧,小家伙?”虽然这小家伙有着超越他年龄的成熟,可毕竟只是个孩子而已,是经不起激的。
“我怎么会呢!比就比,谁怕谁!还有,别叫我小家伙!”曦航果然上当,撅着小嘴抗议道。
“好好好。小家伙,你看它叫什么?”若然指着不远处几棵只剩下树干的树问道。
“你!分明是欺负人。它花都谢了,我怎么知道?”弋曦航从没见过样无赖的女人。
“哦?是吗?既然你不行,那再降低一些要求好了,不要求你说出它名字,你就说说它属于什么品种吧!”若然装作无奈地摊了摊手。
“我不知道。”曦航语气里尽是不服气,可也只得承认自己不知道。
“它可是大名鼎鼎的玉茗呢!‘钗头玉茗妙天下,琼花一树真虚名’。那天你娘一袭玉茗装真是好看。”想起花宸节那晚沐茗雪的绒装,若然有些陶醉在那柔弱的唯美中。
“你认识我娘?”小家伙眼睛突然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这一切若然都看在眼里。据慕吟打听来的消息说,弋曦航自幼不得六王爷的欢心,父子之情甚是冷淡,而其母也不得探视于他,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
“独爱海棠的茗妃有谁不知,有谁不晓呢?”虽然茗妃看上去病怏怏的,可若然总觉得她并非等闲之辈,所以对她并无多少好感,“去‘雪棠居’看过如汪洋般的海棠吗?”
“没有。”曦航撇过头去,恨恨地望着柳浪翻滚。
“海棠多长于岷蜀地方,在弋京却不易成活,你父亲为你母亲种了那么多,也足见其心意了。”看着花园里花色浅红的垂丝海棠从生,若然对弋曦航说,虽然她并不明白自己说这些对他有什么意义,亦或是对自己什么意义。
“不易成活吗?”小家伙缓和了眼神,出神地望着柳浪。
“是啊,你想种吗?我有一种比白海棠还难种海棠!”若然收回神,兴奋地对曦航道,“其株悠然出尘,俯视众芳,有超群绝类之色。还有,它生子如木瓜可食,因此叫木瓜海棠!”
“木瓜——海棠?”弋曦航转过身来,呆呆地看着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