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背光而立,但见一脸络腮胡子,根根越轨出线,嘴便藏在胡子里,模糊了下巴轮廓,也瞧不出个年纪。眉目却颇英气,毫无盗匪之流的卑琐,此时含了两道冰冷视线,正肆无忌惮地打量面前之人。
“范兄不愧是赫赫有名的侠医啊!”互相端量片刻,却是另一名男子先开口。
瞥见远处一熟悉的轻盈身躯靠近,胡子男冰冷的目光稍稍柔和了些,对萧潋晨作揖还礼道:“萧兄过誉了,这都是江湖朋友的抬爱。”
看着范以安近日来因过度忙碌、顾不上打理自己而变得邋遢的形象,若然特意打湿了毛巾过来,让他洗把脸、清醒一下。“以安,休息一下吧。可别累坏了自己呀。”
范以安微愣,有些不自然地接过毛巾,又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稍稍侧过身去,轻轻擦拭着脸。感到完全被人忽略的萧潋晨此刻心中有些轻微的郁闷,不自然地轻咳着。
虽说义诊活动已经开始了十来天了,可若然却是第二次来到现场,之前的几天她都在绣庄负责冬衣的制作,因为庄中的六大婢子以及若遥都参加了义诊,只剩下若然这个“包工头”在庄里监工,云落最近也回到“师妃居”里去了。
“我……脸上还有什么吗?”擦完脸的范以安转回头去,被若然一动不动的凝视看得怪不舒服的,却见对方没有要移开视线的意思,只得极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道。
“没有啊——”意识到这个古人有可能被自己大胆的直视吓到了,若然讪讪地一笑,道,“只是觉得沧桑感不适合你——所以呀,以安,你快点剃胡子吧!呵呵呵……”轻笑着,若然转身背对着有些发懵的范以安和完全被自己忽略的萧潋晨。观察力极强的若然当然不可能没有留意到在一旁的萧潋晨,只是对于这个有着强大情报力量的妖娆男子,她本能地感到一丝隐隐的不安,生怕自己身世的秘密被人发现了。
像是被女子温暖的笑意感染了,男子的脸上也荡漾开一抹干净的笑容,凤目游移过身旁男子稍显失落的脸色,加大笑意道:“萧兄也天天都来帮忙。若然,你的‘义工’计划很成功。”
装作不认识萧潋晨般,若然生疏地向他点头表示问好,却依旧没有正眼瞧他一下。男子堪称绝美的脸倒将原先的失落都收了起来,转而换上的亦是一脸生疏。
远远就瞧见这个角落里都是熟悉的身影,美少女迫不及待地放下手中的活儿,小脚急走几步,待临近了那个角落,才又故意放慢了脚步,矜持地走近,对一旁的男子微微咧了咧嘴,才道:“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一会儿。”看着若遥因自己的到来而兴奋得微红的脸,若然也报以为灿烂的一笑,“来瞧瞧大家呀。”
嘴上应付着姐姐的喧声问话,少女的眼睛却不时地瞥向一旁负手而立的绝色男子。从微微侧向自己的角度更能显出他有型的轮廓,却不似坚硬的线条,特别是那抹似有似无的微笑更显出他的柔情本色。
若遥回忆着几日来姐姐提出的“义工”做法的效果,忙完农忙赋闲在家的农民、家庭颇为殷实的人以及一些达官显贵的子弟及家人组成了这只几百人的义工队伍。
自己也不用像开始几日那样只和六大婢子以及一些家丁忙得闭闭转。慕吟也说从来没想到绫罗城除了贾府还有人情味这么浓的地方。
是啊,偌大的绫罗城外洋溢着浓浓的人情味,这里的百姓之间虽然是陌生的,可他们知道彼此都是弋阳王朝的子民,彼此都是兄弟。
若遥望着那样憨厚朴实的百姓真诚的付出,内心莫名的感动。想到几日来连连在梦中挥之不去的那抹红衣留下的影痕,而此刻真人又近在咫尺,脸随即一片潮红。
看他的穿装应该也是个富家子弟吧,可又有那么好的心肠来当义工,他是那么的聪明,只看了一遍就知道这盐水是通过姐姐说的静脉注入人体的!
有时看到他凝视远方的专注神情,脸上的一片漠然让人恍惚间觉得他像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有时看着他照顾幼童时偶尔露出的疼惜又让人觉得他是天下最有情、最有善心的仁义之士;有时看到他因为一些病重而不治的人死去,眼睛间或的一轮木然,才知道他或许也有一个伤心的过往。
一想到这位如仙人般的男子也会有伤痛,若遥感到莫名的心痛。
只顾着和范以安讨论病情的若然此时并没有发现妹妹眼中透出的丝丝爱意正飘向一段孽缘。如果她现在就发现了,那是否就真的可以阻止事情的发生了呢?还是这世上本来就有些事情是命定的,无法阻止,一如她自己将来的情感之路。
“小姐,您知道现在街上是怎么传您和二小姐的吗?”听着慕吟欢快地转述上街头巷尾的传闻,若然这才意识到现在已是十一月底,而那场天灾也基本被他们战胜了。
“那些流民说小姐们菩萨心肠,美若天仙,指不定是天仙下凡呢!”听着紫绒手舞足蹈地描述这些,遥儿几日来因为疲劳而略显苍白的脸上也漾开了笑意。
“遥儿他们口中的天仙美人可是你呢,这几天可都是你在操持,辛苦了!”看着若遥这几天回家倒头便睡,也知她是真的很累,若然很是心疼。
“姐,这件事才让我觉得很有成就感,原来……原来我也不是一无是处,我也可以帮助别人的。”若遥着实为自己这几天的行为感到骄傲,原来救助百姓不仅仅那些男人可以做到,女子也一样能行!
“就是,小姐,那些庸医也束手无策的瘟疫,被小姐们的一点点‘粉水’就搞定了,人们都说那水是观音菩萨的琼浆玉露呢!”蓝绡的一张辣嘴大伙儿也都习以为常了。
“那他们有没有说,两位小姐的六大婢子也个个貌美如花,指不定是小仙女呢!”若然也学着慕吟的口气逗她们。
“哼,小姐欺负人,慕吟……慕吟不跟你说了!”
看着慕吟跑远的身影,若然低头消灭了一块蛋糕,抬眼间正上遥儿担忧的目光,又见众人还在,不好直接开口,故而调笑道:“蛋糕不好吃吗?”若然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有信心的,想当年好歹学过一阵子的法式糕点,菜谱、操作手法也是了然于胸呀。
“姐,绣庄里……”不得不承认这个妹妹很伶俐,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
“嗯。”若然点点头,既然瞒不过,那就告知她真相吧,“重新恢复营业后,绣庄没有卖出去一件衣服过。”
想不通如此让人震惊的消息,却被姐姐如此平淡地不带一丝感情地说出来,若遥不禁在心中暗想到底母亲曾经对姐姐进行了什么训练,才让她现在面对困难变得如此淡定、坚毅。“这次难道又是二表哥……”
若然没有言语,直觉告诉她此次事情不是慕容山庄在搞鬼,只是真正的幕后高手又会是谁呢?从无知晓,故而若然才会再一次去和萧潋晨接触,否则以她对萧潋晨潜在危险的欲知是绝不可能再找他第二次的。
“姐……”看着姐姐顾自的沉思,若遥的心情也跌至了谷底,她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就是这件事情并非是凭若然一人之力可以解决的。
“小姐……”去而复返的慕吟此时手上多了一封信,是只看过一次就特别熟悉的字体,这字的风格奇异——看似无骨,实则处处棱角。
“萧潋晨的调查结果,你念念。”若然随手就将信递给了若遥,因为她目前实在没有读懂这封信的本事。
信的内容让所有人都沉重,因为这次她们要面对的是偌大的朝廷——没错,朝廷是不会允许任何一方势力独大的,而现在贾家甚有独霸弋南的架势,他们自然只能阻止这个进程了。
“小姐……”众丫头知道事关重大,与朝廷硬着对干,那是掉脑袋的事。
而此刻被众人用炽热的期待眼光深切望着的女子却陷入了又一番沉思。在现代需要通过艰难打拼才能得来的成功在古代却似乎来得过于容易了些,也让若然忽略了在这个时代的生存守则,恣意妄为了些,要想打破这个僵局并不是什么难事。让她心烦的是慕容山庄这只弋南的巨无霸是如何将实力隐藏得让朝廷不对它起疑、压制,而慕容吟风在这场朝廷对绫罗绣庄的“围剿”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在接下来的十多天的时间里,绣庄没有一分钱的收入,却要撑起上千人的日常运作,眼见着绣庄快要坚持不下去了,若然虽同他人一样焦急,却又多了一份淡定与从容不迫。一来是因为她心中已有解决方法,只是没有一个适合的突破口;二来是因为她本就是白手起家,这次好歹还有个空架子在,改头换面,东山再起,也不过是几个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