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瞳垂了眸瞧着他的腿,也不说话,怔怔望了许久后,忽地挥掌拍向他的小腿。
眼前蓝影一闪,转瞬的功夫而已,便有人挡在了她身前。贺兰栖真皱了眉看梓瞳,面色微有不悦,道:“你要作什么?”
梓瞳莞尔一笑,道:“证明你的清白。”
“昭主的武功是曾冠绝天下,可他的双腿已瘫痪了十多年了,遍寻天下名医却不得治。你别胡闹了。”慕容吟风低喝,顺带拉着梓瞳退后三丈,远远离开昭主。
梓瞳眨眨眼朝他笑,摇头叹道:“我没胡闹。”说完,转眸看向昭主,笑道:“那银针已入了昭主的经脉,不知您感觉如何?”
昭主笑得一如既往地温和,只微挑了眉,道:“我腿瘫多年,早已没有任何感觉。”
梓瞳扬了眉正要再说时,站在他身边沉默已久的贺兰栖真却突然开了口,凄声道:“你!,先生他是真的站不起来了。”
梓瞳蹙了眉,挣脱开慕容吟风拉着自己的手走到他身旁,幽幽叹了口气后,挥袖拂上他的面庞。
“你?”贺兰栖真惊觉着出声时,只叫了这一个字,眼眸便已乖乖地闭上,身子一软,倒在了梓瞳怀中。
“真儿?”昭主伸手想拉过他,梓瞳却转身将他平放在了一旁的软塌上,低声道:“昭主不必担心,他只是要睡一会而已。”
“为什么?”昭主一笑,问得平静。
梓瞳回头对着他笑,道:“你想骗他多少、多久我不管。”
昭主望着梓瞳眸光微动,淡声道:“你这话何解?”
梓瞳不答,只瞅着他的膝盖笑得嫣然:“这银针流窜在昭主的经脉中,若半盏茶的时间您不起身活动活动的话,到时候,这腿怕是真的要废了。”
昭主不说话了,抿紧了唇看着梓瞳,笑意越深时,室中的气氛越是带着一股冰凉的诡异。
时间在沉默中慢慢逝过,相互凝望良久,他的眉终于不能自抑地微微一拧。
梓瞳咬唇笑道:“不过就是个杀人之罪而已?昭主乃一国国师,即便是在梓瞳面前认了又有何碍?还是,您当真不想要这双腿了?”
昭主的脸颊已微微透出了吓人的青色,然而他还是笑得轻快,道:“好个聪明而又心狠手辣的丫头!陆家倒真是出了个好女儿!”语毕,不等梓瞳再开口,他已拍掌按着轮椅的扶手,一跃而起旋身飞转了几圈后,稳稳站在了她面前。
慕容吟风面色一白,惊道:“昭主,你的腿……”
昭主扬眉,笑:“我的腿疾已被昭容娘娘治好了。”
梓瞳闻言揉眉,只得抿了唇笑,心道:莫不是知越聪明的人,越爱撒谎唬弄人,瞧他这般镇定得若无其事的模样,倒真的让人分辩不出来他话里真几分,假几分。
慕容吟风果然一愣,目光定定地停在昭主身上看了一会儿后,突然不说话了。
看来,老狐狸的外甥(注:昭氏女嫁得十分广,昭主既是慕容吟风的舅舅,也是贺兰栖真的舅舅)再笨也笨不到哪里去。梓瞳瞥了瞥脸色愈来愈差的慕容吟风,心里一时不知是同情得多,还是悔得多。
“你先下去。”昭主回眸吩咐慕容吟风。
看来昭主在慕容家也是极有影响力的,慕容吟风没有片刻犹豫,转身便走.
梓瞳笑望着慕容吟风离去的背影,道:“看来昭主还是很爱你这个外甥的,让他知道得越少,越能成全他心中那份对你完整的甥舅情。”
昭主笑而不答,只转移了话锋道:“丫头不要太得意,你虽能证实我是装疾,却也不能说明杀了南宫若遥的人就是我。”
“是,”梓瞳点头笑笑,拢指由袖中取出范以安给自己的竹简递到他面前,道,“若加上这个呢?”
昭主低了眸匆匆一扫,再抬眸时,眸光深湛若幽潭,叹道:“怎么找到的?”
“朋友送给我的。”梓瞳想起范以安,想起他做这事的凌厉之速和轻松之态,不由得用了“送”字轻巧掩盖过去。
昭主不语,忽地拿了竹简靠近燃燃烛火。
梓瞳笑看着他的举动,不阻止,也不着急。
昭主横了眸笑:“若烧了它,你手里可就没别的证据了!”
“我本没想让它存在世上。您烧了也好,省得我麻烦,若被皇上知道了,他定会说我没了规矩,乱插手别国的家事。”梓瞳叹息一声,笑得无谓。
昭主不再迟疑,将竹简点燃后,随手扔在了地上。
“说吧,丫头,要求什么,但说无妨。”他低笑着,转身坐回轮椅,容颜清冷,又恢复了淡定落寞的姿态。
梓瞳微微皱了眉,不满:“不准再叫我丫头。”
昭主失笑:“你的年岁比吟风还小上些许,我是他舅舅,如何叫不得你丫头?”
“不是每个年长的人都够格的,”梓瞳较真地纠正他,更加不悦,“而你恰恰不够格。”
“哦?是吗?”昭主扬了唇,若无其事地笑。
梓瞳也不再理他,只看了看躺在那浑然不知的贺兰栖真,道:“是不是无论我求什么,昭主都会答应?”
他顺着梓瞳的眼光看过去,言词突然没了先前的爽快,道:“先说了再定。”
梓瞳深深吸了一口气,清声道:“我要你南昭三省沿海盐场的一半经营权。还有不日,我伐朔之日,你不得在后院煽风点火!”
昭主皱了眉,似是心痛难以割舍的模样:“你伐朔的确没我南昭什么事。只是那些盐场,可是我南昭的财产,给你一半?我如何向南昭百姓交代?”
“你们国小盐多,多了也无用,何况我又不白拿你的!”梓瞳凉了声,没好气地顶回去。
昭主笑意深深,看着贺兰栖真,道:“怕我国的皇帝不会答应……”
梓瞳他望向贺兰栖真的目光,脑中忽地念头一闪,道:“以昭主在贵国陛下心目中的份量和……能耐,定能分析好厉害关系的!否则……”
昭主眸光微微一动,不动声色道:“否则什么?”
梓瞳冷笑,凝了眸子,缓缓道:“否则梓瞳只好亲自去向贵国陛下讨要了,要是他知道是梓瞳治好了舅舅的腿,我想陛下他一定也会赏赐我一些东西吧?”
南昭国的朝政也是够乱的。一直以来都是昭氏当权,皇帝的权力被驾空的。而他们这一任皇帝贺兰栖真虽有一个手握重兵的外公,可在朝堂上却也是没多少势力的,一切还是由这位新上任的昭主说了算。不过说来也奇怪,贺兰栖真很是相信这位昭主,什么事都交给他去办,与整个思量怎样夺回大权的弋鸿宣截然相反。如果他不是真的甘心,那就是他的心机太深沉,连梓瞳都看不出来。(贺兰栖真的一些情况参见“朝堂篇一002”)
昭主听完,这一下却笑得更加肆意:“昭容觉得真儿更信你,还是更信我这个舅舅?昭容不会以为我在昭国以及真儿心中的地位是虚的,假的吧?”
梓瞳冷冷地盯着他,心道:人与人之间,信任是相互的,你既骗他,又岂能保证他不会骗你。可是这些话也只能想想,梓瞳口中言道的,却是另一番说辞:“那如昭主所言,您真的不肯帮梓瞳这个忙?”
昭主笑了笑,这一次他倒是没有闪烁言词去逃避,而是说得磊落大方:“这两件事怕不是昭容你该操心的吧?还是你传达的是令国国主的意思?”
梓瞳垂眸浅笑,道:“我国陛下的胃口又岂是梓瞳这个小女子能比得的?若是他出手,昭主认为贺兰栖真还能这样安静地躺着?”
昭主不再笑,紧紧闭了唇不说话了。这一刻,烛光映透了他的眼眸,将眸底那股散之不去、挥之不离的悲苦清晰地显露出来。
“盐场的问题我会好好考虑的。”沉默了半天,他忽地出声轻轻念道。
“那伐朔时……”梓瞳试探地问道。
昭主抬头,看着梓瞳时,眸底深深:“怎么?我还以为他接下来的目标是我们南昭呢?”
“有我在,便不会是你南昭。”梓瞳出声提醒道,让昭主不可小瞧了她的力量。
昭主眸光一闪望向帷帐,勾唇笑时,凤眸里晦涩异常:“你要盖过慕容氏去?”
梓瞳心念一动,眼光瞟了瞟帷帐之后,道:“他是你外甥,可也是我表哥。一家人,说谁盖过谁伤感情。”
“可你姓陆呀!”昭主笑,挑了眸看梓瞳,道,“权力的纷争何时逃得过这个姓去?”
那是你们!不是我!梓瞳冷笑道:“那盐场将来不姓陆,我就要它姓慕容。但我是东家。我,我陆梓瞳!”
“慕容?你威胁得到我?他们可不听你的!”昭主不敢置信得看着眼前的人,纵使她现在笑容再温和可亲,纵使他眸光里悲苦隐现,他也突地觉得她似魔鬼般地邪恶可怕。
可梓瞳依然点头,依然笑得漫不经心,神情优雅自若得仿佛是在赏花喝茶般从容,一字一字娓娓道来:“这不用昭主挂心。皇上他是知道淑妃的死与慕容素清脱不了干系。可南宫之云不知道呀!”
昭主不禁一个寒噤,脚步不自觉地后移几步,惊声道:“你是想弋阳大乱啊?”
梓瞳侧了眸轻笑:“这不正合了昭主的意?”
这女的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大的野心,当真比自己狠多了!果然最毒妇人心!看来昭氏这么多久都由女人做主是有原因的!
昭主吸了口气,勉强笑道:“虽然你煞费苦心去……可你国陛下若是知道了……”
梓瞳睨眼而笑:“这就不劳昭主您费心了。”
昭主咬牙失神,望了眼前的这个着侍卫服的女子半天后,才失措喃喃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梓瞳叹气:“我只是一个狠绝的人。你以为失去命根子就是最大的损失吗?那是因为你不曾失去过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