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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一个月的时间看似短暂,但要办好一些早在计划中的事,还是绰绰有余的。比如,扶持苏氏迅速上位;再比如,让偌大的萧氏在这两个月内败得只剩下渣籽……

一个月里,弋鸿宣和苏瞳媛出双入对,晨曦时赏日,垂暮去观霞,花前饮美酒,静夜思人圆……想来如今这帝王风流、淑妃多情的画面已成为每日行走行宫的人都会看到的风景。风景之美,一顾惊艳,再顾动人,三顾……

三顾如何她不知,因为梓瞳只看到一次、并远远瞧了两眼后便从此不愿再出寝殿的门。只是那小丫头碧儿倒是好管闲事得紧,每日每时,有空没空,都得跑到她身边叽叽喳喳地禀告一番:皇上今日又带苏瞳媛去哪里哪里了,谁谁看见了,他们做了什么什么……故事之冗长,叙述之纷乱,听得梓瞳连最后一丝脾气也没了,只知道整日抱着萧潋晨让人偷偷送来的北朔地图发呆。

这并不短暂的一个月啊,有时竟让人觉出了度日如年的煎熬。

不过不管怎样,梓瞳尽量抿着唇让自己开心地想:时间流逝得再缓,慢慢地也总会过去的,岁月悠长,总有一日会让我厌烦麻木了这苦不苦、酸不酸的滋味,然后就……王不王,妃不妃。

碧儿见梓瞳这般笑了,突地噤了声呆呆地看着说不出话来。半天后,她才小心翼翼地递来一方丝绢,怯怯低了头,担心道:“奴婢又说错话了吗?小姐为什么哭了……”

梓瞳弯了唇抬眸看向窗外的天空,随手抹了抹脸上的湿润,再次自欺欺人:“哪有哭?风太大了,有沙子吹进眼了。”

小丫头闻言赶紧转身关窗,再回头时,笑容甜美不知愁:“奴婢粗心,不过这样就好啦!”

梓瞳点头笑笑,俯首书案,认真地看地图。

而小丫头也忽然变得懂事了,她见小姐不再说话,一个人便站在那怔了一会,然后慢慢地走去墙角,安静地靠着墙壁,像个雕刻玲珑的瓷娃娃般微笑,却不再说话。

耳根清净,梓瞳终于可以安下心来仔细盘算自己的大事了。

宣公三年葵酉七月十八日,应弋鸿宣之邀,北朔、南昭两国君王聚议弋京。弋京之议,意为商天下事,谋千秋福,以期通过友好的协谈的方式结束纷乱天下的绵绝战火。除了弋鸿宣雄心勃勃外,另两国其实早就打战打厌烦了,也打怕了,于是明知此行之途并不如弋阳国书上写的那么简单,两国君王却还是将诚心与防备之心一起带来,同上了弋京。

的确,坦白说,另两国在民生、经济上的实力远不如弋阳,这几年来连翻无益的挑衅已让他们疲惫不堪,短期内要想有什么大的动作已是不可能。

弋京除皇宫外的一处行宫在高山上,地处高绝,不易藏身,不易埋伏,也不易攻夺。三王上山时,为了显示诚意,留下了随行大军驻守山脚,各带了数百名的大臣和侍卫登山前往礽弋行宫。

这一日,天气虽热,阳光却和煦熠然,礽弋遍地种满花草,清雅浓郁的香气四处飘溢,让夏日的空气中处处流淌了一股让人舒心的清爽。

因弋鸿宣所邀的只是男子,于是梓瞳只得再次换上男装,冒充他的贴身侍卫跟随他身边。然而乔装打扮的也不止梓瞳一个,偶尔瞥到宋元韶时,她看到了那个身穿锦衣长袍跟在宋元韶身边、也作男子装束的易云落。看来萧潋晨此事办得不错!

许是感觉到有人在注视她,她突地转过头来,转眸四顾后,终于将视线停在了梓瞳身上。她笑着朝梓瞳挤挤眼,神情得意得似是在说:早猜到你会来。梓瞳也扬了眉向她吐吐舌,心道:还不是彼此彼此。

两人一笑便罢,正要回头时,梓瞳的眼光却因那个在身后不远处的紫衣身影而停滞。弋鸿宣漫不经心地勾唇笑着,看似神采依旧,但凤眸里颜色幽暗,顾盼时再无丝毫的飞扬得意,而是隐隐地、不留痕迹地多了些紧张和落寞。

梓瞳心中微微一动,脑子里还未打定主意时,脚步却自然而然地停下了。说实话,弋鸿宣这样做的目的,梓瞳还真未明白透彻。

他笑着走近,侧眸看着梓瞳时,眼底迅速掠过一抹能点亮整个眸子的光芒。可惜光芒只是倏忽而过,转瞬间,他又淡了眸,挑了眉,也不说话,收回眼光迈了脚步就要从她身前走过。

梓瞳忍不住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低声道:“皇上。”

他停下来,扭头看着她,笑道:“怎么了?”

梓瞳叹了口气,有些发呆地望着他,分明心里要说很多很多的话,只是一字一字来回翻滚在唇间,却总是无法成音。

他也叹了口气,伸指拿开她抓住他衣袖的手,笑了笑,走开。

梓瞳记得,早上从皇宫出发时,苏瞳媛也是这般地拉着他的衣袖,神情不舍,美丽的眸子看向他时莹光闪闪,模样娇柔得让人不得不怜惜。而那时他虽已坐在高马上,却还是跳下马背抱了抱她,轻声应承道:“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那个时候,有人的心很疼。

可现在,她的心是死的。

梓瞳狠狠地咬住唇,强迫自己默念:你啊你,不管如何,你都得振作起来,万万不能因这些该死的难受而消沉,你要记得,你得想尽办法做好该做的事,你来礽弋,是为了真相!

发凉的指尖突地一暖,梓瞳抬头看了看,只见眼前那白衣袂袖在今日的阳光下粲然得刺眼。

“发什么呆?”范以安望着她,清亮的眸间带着几丝不豫。未等梓瞳回答,他已拉起她的手往前走,淡淡道:“别胡思乱想了。你既要做与虎谋皮的事,最好还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他的话唤醒了梓瞳,她皱眉垂头,半敛了眸子自顾自地思索,任由他拉着行走。

他带着她走得飞快,两人一时各怀心事,不禁都忘记了去顾及两个男人手牵着手、行走在大庭广众下的怪异。一路众目睽睽,等到了行宫宫门时,梓瞳抬了眸子看四周,这才发现别人看自己和范以安的眼神有多闪烁暧昧。

手指上倏地一松,梓瞳回眸时,只见范以安已不自然地扭过了头,耸着肩干咳数声。梓瞳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别扭、略带羞赧的模样,忍不住噗哧笑了。胸中辛苦的滋味随笑渐渐释放,阴郁的心情也陡然有些开朗。

梓瞳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去找南宫之云了。待会殿上见。”

他闷声不言,估计还在为自己的形象被损而后悔,正满腹心思着急想着如何补救呢。这么一想,梓瞳的眉不禁又挑高了许多。

说是出来“玩”,但毕竟行宫这么大,大得让人一不小心就会迷路,于是梓瞳也不敢乱闯乱走,只负手闲行,围着齐国暂歇的宫殿慢悠悠地转了一圈。要是像上次在晟王府那样又听了不该听的去,这次就没有君涵可以救自己了……想到这,梓瞳不禁又是一阵心痛。

刚要收拾好心情再次回殿时,视线一飞,梓瞳看到了站在殿前假山旁、正看着自己笑魇如花的易云落。眼见她也瞧见了自己,云落赶忙冲梓瞳招了招手。

“来找我的?”梓瞳笑嘻嘻地跑过去,问她。

云落点头,顺手从袖中取出一卷锦帛递到梓瞳手中,小声道:“潋晨让我交给你的。他说刚才上山时本要给你的,但后来一不小心给忘了。”

梓瞳狐疑地看她一眼,伸指打开锦帛。才看一眼,心中便惊喜得一阵狂跳,不由得开心赞道:“他还真神!怎么拿到这行宫的地图的?”

易云落撇唇,定睛看了梓瞳一会儿后,桃花般美丽的眸间慢慢浮现出古怪的笑意:“为了你,上天下地,他可是无所不能!”

梓瞳讪笑,卷了锦帛收入袖中,轻声道:“多谢。”

“你是谢我还是谢他?”易云落满含深意地问道,弯唇时,脸上的笑容像祸水一样妖娆,仿佛带着说不出的得意,透着说不出的感慨,“要是诚心想谢他呢?大概……你的代价也小不了。若是要谢我呢,那就不必啦!我只是顺路把地图拿过来给你而已。”言罢,她忍不住挑了眸子痴痴地看向假山另一侧。

梓瞳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脑中顿时了悟过来,不禁笑道:“我刚才闲逛时看见宋元韶在东面湖畔徘徊,原来,是在等佳人。”

易云落脸红,低了头不说话。

梓瞳心中一动,忍了再忍,还是忍不住问她:“你们这样……可以吗?你不是要入宫吗?”

易云落轻叹了一声,细长的手指慢慢抚弄着腕间的血色玛瑙手镯。她咬唇呆了一会,方低声笑道:“入宫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过一日,算一日。”

易云落的话触及了梓瞳心底里那个同样见不得天日的秘密,苦声一笑,涩然道:“可是你们将来……”

“将来不在一起又如何?”易云落笑着打断她,眸子一扬,眼神倔犟而又坚毅,“我只要知道他爱我、我也爱他就行了。虽然或许有一天我们会站在敌对的立场,可这一天毕竟还没到……”说到这,易云落禁不住半垂了眼帘,面色因心痛而苍白非常。想了片刻,她轻启了唇呢喃道:“纵使他将来的妻子不会是我,我也愿意无名无分地默默陪在他身边一辈子的。只要,只要……”

“只要那时你还活着,你们还互有情意,对不对?”梓瞳笑着接过她的话,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指尖,安慰道,“你放心,那件事,迟早都会大白天下的。”

她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梓瞳轻笑,转了眼眸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易云落:即使她曾经装成青楼女子瞒骗过自己,即使她曾经接近自己是有目的的……抿了唇,心念微转:即便我以前对她的确是没有太多的好感,但是现在,因为某些原委的明朗,因为我和她一样身处在那尴尬而又折磨人的境况中,此时此刻,我倒是觉出了相逢恨晚的欢喜,和由衷而来的羡慕。羡慕她敢爱敢恨,羡慕她活得比我要自在,羡慕……她和宋元韶之间并未隔着仇恨!

“快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宫宴可是马上就要开始了!”梓瞳笑着松开她的手,催促她。

易云落弯唇笑开,桃花眸里神韵如清波,看得人心动怦然。

如此美好的女子,理当受到美好的祝福。若不是上一代那些莫名其妙的冤仇,如何会苦了下一代呢?她和元韶倒算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我走了。”云落笑笑,转身离开。

梓瞳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

“瞳儿……”身后传来一声呼唤,熟悉的声音,淡淡的语气,漠然得似不存在一丝情感。

梓瞳回头,望着来人笑,道:“皇上有事?”

弋鸿宣扬眉,轻声道:“你准备准备,半个时辰后一起去前殿赴宴。”

“以什么身份?”

“侍卫。”是没邀请女子,可哪个王不自带宫妃的呢?我是侍卫!

梓瞳挑了眉,笑道:“也就是说你们用膳的时候我要站在一旁巴巴地看。”

弋鸿宣笑了笑,点头:“是这样。那你还去不去?”

梓瞳睨眼瞧着他漂亮容颜上那若无其事、爱理不理的神色,心中突然有股冲动想要立马上前给他一顿好打,直打得他风流得意的模样通通烟消云散了才好!“去,怎么不去?我一定要去!”咬了咬牙,凝了眼眸,弯了唇角,故意笑得比他还要动人自在

我不去,怎么“帮”你?怎么揭开若遥死的原因?

梓瞳瞪他一眼,飞快地从他身旁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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