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主桌前已经战得如火如荼。青衣人身手极其高明,一人对上萧潋晨竟然也毫不逊色,眨眼之间拆了几十招。
萧潋晨不禁暗暗心惊,想不到这个带头的刺客竟然是如此高手,看他的招式,如果自己猜的不错的话,那青衣人应该就是江湖中一等一的杀手——云魈,可到底是谁派他来的呢?他不是在三年前就归属了落云庄了吗?难道此事……
青衣人眼着强攻不下,他也着急起来。当即趁萧潋晨走神之际连续刺出七剑,一剑比一剑更快,一剑比一剑更狠,剑光如满地清霜,铺陈开来,卷向萧潋晨,萧潋晨一时无法抵挡,连连后退。他还没有见过一个人的招式能够使得这样快,剑与剑之间这样连贯而毫无破绽。
而另一边,刑部尚书等几个也都转移到了凌君涵他们藏身的暗处,却不知何时又有一股刺客从内室入厅,正好撞见往暗处藏身的他们。
眼见杀手临近,刑部尚书正要向后退,却被人踩住了袍裾,一个趔趄,随手扶住旁边的一个人,这才没有摔倒,可是还没等站稳,刺客眨眼已经到了眼前,明晃晃的钢刀眼看就要落下,刑部尚书心胆俱裂,猛地拉住身边的那人往前一送。
“啊!”蔚舒樱刚刚见众人都涌向她和凌君涵这个方向,不觉又靠向凌君涵,可不想身旁的另一个人竟将自己推了出去,眼看钢刀就要落到自己身子,突觉腰际一股触动,身体也随带着滑离刀光。
“你没事吧?”凌君涵才从远处战场收回神来,就见刑部尚书竟拉了蔚舒樱做挡剑牌,心中不觉一阵慌乱,急急捥住她的腰身拉了回来。
看到凌君涵眼中流露出的关切之情,蔚舒樱拼命摇了摇头以示自己没事。
“啊!”又是一声惨叫,原来刑部尚书已亡死于刺客刀下。
见几个刺客袭向他,凌君涵抽出腰际的软剑,将蔚舒樱护在身后,索性这几个刺客的武艺与凌君涵的距离颇大,他护住蔚舒樱的同时还可以应付。
这边,青衣人随即又偏转剑势,又是连续几剑,剑势不衰,再次卷向萧潋晨,变招之巧妙利落,极为少见。
眼见剑光瞬间即至眼前,萧潋晨心知自己如果再被他逼退,只怕这个刺客就可以高奏凯歌了,明天的今天铁定就是萧文渊忌日。
他猛一咬牙,不退反进,双手如同莲花般绽放,连换了数咱手势,每一次变幻,萧潋晨的手指都弹在剑刃上,“叮叮叮……”数声,余韵悠长,延绵不绝。
青衣人心中更急,却还是忍不住震惊。
萧潋晨此时也是苦不堪言,对方的武功原本不在自己之下,而且自己又没有兵器,只能够用空手对着对方的钢刃,刚才他应对青衣人连环七剑的那几招实在是尽展平生所学,如今只觉气虚沮滞、十指酸麻。
青衣人手上却还是杀招连现,丝毫不给面前人机会,由于没有兵器,萧潋晨已经挂彩了。
随即,前来支援的几个刺客越地混乱的大赶到了,顿时萧潋晨的处境更加危险了。
萧文渊根本没武功,眼看着面前的暗卫一个个倒下,此时他只有跌坐惊惶失措的份了。
刀剑相加。青衣人的快剑加上几个刺客的连续攻击如狂风暴雨一般,萧潋晨已经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要死在这里了,他已经血迹满身了。
这时候,门口那边的喊杀生渐渐止信,立刻有一个刺客叫道:“不好!外面的兄弟们恐怕撑不住了。”
几个刺客大急,立刻手上对萧潋晨的攻势更加狠了几分。一人机智的刺客转身一看,见萧文渊坐在地上瑟瑟发抖,身旁只留下了三个暗卫。转念一想,计上心来,他立刻冲上出去,一剑便解决了两个暗卫。
厅门终于打开,是守在门外的京畿卫冲了进来。一进厅门,却见厅中到处是乱窜的朝臣和奴人,侍卫们头都大了,想学刺客提刀就砍可万万不行,眼前这些可都是他们的主子啊。
从厅门到主桌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可众人前冲的势头顿时被滞住了,想要抢上去解救萧文渊,奈何速度却快不了多少。
众刺客此时也是心急如焚,这次冲杀任务是庄主设计的,每一个环节都计划得好好的,只要门口的兄弟能阻止片刻功夫,他们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没想到中途会杀出萧潋晨这个变数,想不到一个贵族青年竟然有这么惊人的武功造诣。
青衣人知道该速战速决了,猛地发出一声长啸,刹那之间剑光大盛,惊涛骇浪般卷向萧潋晨,把他逼得连连后退。青衣人剑势一转,手一挥,那剑如同惊雷闪电般离开手掌直奔向萧文渊,同时,身子飞快地纵起,双手排出一掌,劲力澎湃,猛地撞击厅顶,随即“轰”地一声,撞破天墙而去。
眼见青衣人的一剑飞来,萧文渊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绝望地闭上了眼——可剑竟迟迟未刺中他。
原来南宫之云今天代表他爹来给萧文渊祝寿,刚才战况激烈异常,他却只是悄悄地躲在暗处,处理了几个冲到自己这边来的刺客,但并未上前帮忙。
可就在剑要刺中萧文渊的那一刹那,他迅速射出手中的飞刀——“叮”——剑被一刀两断。
眼看着青衣人离开,几个刺客瞬间明白今晚的行动就要功亏一篑了,一个个就像疯了一般,势若猛虎般向萧文渊扑了过来,根本不再顾及自身,使的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萧潋晨已经受了重伤难以抵挡,眼看自己父亲却无能为力。
就再此时,南宫之云一连射出几把飞刀,几个刺客均是一刀毙命,同时冲进厅的侍卫也杀退了刺客赶到了。
已经油尽灯枯的萧潋晨重重地跌坐在地上,他的嘴角溢出一抹苦笑,萧潋晨啊萧潋晨,你一向自负武功高绝,难有敌手,今天可是见到什么是真正的高手了吧,更何况他身后那个神秘的庞大组织了!值得庆幸的是,那个青衣人明显重视自己的生命胜过这次的刺杀任务,如果他拼着性命不,坚决以要父亲的性命为先的话,自己刚才恐怕也要危险了。
可到底是谁要父亲的命呢,而南宫家为什么要出手相救呢?
难道他要动手了吗?还是里面藏着更深的阴谋?
若有人喜欢静坐发呆,那很正常。但若有人发呆发到一半,忽然开始捶桌子,那就有点犯傻了。
而现在,从窗中望进去,蔚舒樱怎么看都觉得凌君涵不折不扣又在犯傻了。
推门进房,来到书桌前,她瞄了眼上面摊着的书页,笑问:“看《孙子兵法》,你居然也能看得脸红?”
啊?凌君涵抬头,见面前之人正嘴角含笑,眼里颇玩味地注视着自己。夕阳余辉,金灿灿一圈,沉稳地隐没在他身后。自从那一晚的对话和萧府那一役后,蔚舒樱与凌君涵的关系倒不似从前那般僵硬了,偶尔也会天南地北地漫谈。
适才恰于心房最软处,又被调侃触了隐昧,凌君涵不由显出一丝窘意。咳了咳,合上书道:“我正要去找你。”
从他回府至今,足足两个时辰,除了对本书脸红发呆外,哪有半点“正要去找”的样儿?
蔚舒樱一拉嘴角,也不说破,挑了边上的椅子坐下,问:“有事?”
凌君涵已趋平静,也不急着答,只是看了她半晌,才反问:“你可有事……要对我说?”
“给点提示?”舒樱挑了挑好看的柳眉,一派好整以暇之姿。
“比如,前日萧府的事……”端起边上的茶喝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让凌君涵不由放下杯子。
蔚舒樱起身,取过房中备着的暖炉,另沏了一杯热的为他端上,“怎么?你也觉得是蔚相所为?”对方既已挑起话题,再相隐瞒便是多此一举。只是她一口一声的“蔚相”倒让人一时忘了这人正是她的父亲呢!
见她提起这事不仅半点火气都无,还一番玩笑态度,凌君涵心里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闷声提醒:“整个弋京的人都知道蔚相是你父亲。”
“我亦记得,最起码我的身上流着他的血。”返身坐下,蔚舒樱回得轻松。
“那你就不担心他?现在外头的风声可直指蔚相呢!”凌君涵以为蔚舒樱不知道外头的言论直指蔚相是萧府惨案的幕后主谋,便“好意”提醒道。
闻言,蔚舒樱有片刻沉默,忽然低头传出一声轻笑,语气颇为怪异地问:“你觉得……我是来跟你打听消息的?”
“难道不是?”凌君涵愠怒,猛然起身,步步逼进,他不喜欢这个一颦一笑都能影响到自己的女子将自己的心思看透,“你不是承认嫁给我是蔚相另有目的?”来至面前,双手往她椅靠上一撑,盯着那双愈显深邃的眼,越说越是气愤,“你现在什么都不做,你以为你委曲求全,就能换来我的承诺?还是怜惜?”及至最后一句,简直就是吼出来的。
憋了一天,无非一句“心痛”,可如此简单两字,自己为何表达不出来,对方为何偏懵然不懂?
凌君虑一旺猛火,对上的,却是蔚舒樱别有深意的笑,她眼中一闪,似无形释放,“的确,人非草木,这番委曲求全,若能成功逼出你的真心话,我也不亏,只是……”蔚舒樱的手不知不觉已绕至对方腰间,另一只忽然固定住凌君涵近在咫尺的脸颊,“只是我知道你永远不会承诺,不会怜惜……”
刹那间,千思百味自不待言。
云冉冉,水漫漫,冷雨伴着蒹葭。潇潇雨声中,夜色越发深沉。一片薄雾,如丝如烟,迷漫在白露亭四周。
在凌君涵眼里,这种萧瑟的夜晚,却是心头别番境界。
摇着白瓷杯,深吸口气,三酿独有的清香,扑面而来,未喝便已醉人。
眼望无尽远处,内里尽显空蒙。半刻,惨淡一笑,酒液里荡着一双微醺而深邃的眸。
翻覆之水,收之实难。这苦,说到底,不是他自找的?
他痛恨。痛恨自己再非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凌君涵,痛恨自己再不复心如止水笑看风云的凌君涵,痛恨他向来自傲的控制力竟似扬花入水了无痕,更痛恨自己夜夜像女人借酒消愁相思泄恨。
清爽难阻火烈,满满一杯酒水下肚,他往石椅上一瘫。天地是渡船,随波摇晃,他躺在船中,怀着满腔满脑的欲求,上下沉浮,唯喉间模模糊糊溢出两字。
禁忌之所为禁忌,只因一犯,便需巨大代价来偿——被烈酒催发,燥热疼痛交相盈身,如春蚕作茧,自缠自缚,再无解脱之时。唯一杯又一杯,饮鸩止渴也好……若能止,鸠毒又何似甘露?
“真喜欢她,何不真心相待呢?”凄清淡淡,背后黑暗中传来一声幽幽话语,其音沉悦,似雨润大地,舒进心房。
被打断思绪,醉酒之人却毫无意外,只是拨了酒壶,慢慢从石靠上撑起身子,也不回头,醉意昭彰的眼凝着毫无光亮的前方,真实的心扉于这片黑暗里终于不再遁掩,“我难道不想?可是……我不能……”
“天下都能谋得,这个却不能?”问得天真,清韵话语里却有难掩的讽。
“就因为是天下……所以不能。”缓慢的回答,积淀下深沉而无奈的痛苦。
主宰世间,却无法主宰己身,权利顶峰的悲哀,金龙蜉蝣,不过各有各的失衡。
背后静默。白露亭泠泠雨声,若弦上磬音,两厢静听,松风更冷。
片刻,声音又起,止在简洁一句:“爱便爱了。”
拎着酒壶,摇晃起身,不顾冷雨,凌君涵直直向院中颠去,“然儿,会这样说……只因……你从未真正地爱过……”伴着最后几字旁落,他再也支撑不住,彻底醉晕过去。在倒下的刹那,身子被及时收进毫无声息,出现于一旁的臂弯里。
肠当断处心难为,情到钟时骨自柔。审视怀中这憔悴面容,一声无奈的叹息在亭边响起,“……我没你那么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