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我平生第一次直觉地感受到权力,那君临千万众之上的迷人感觉……我凝视着广场上凯旋的战士们那一张张还隐隐浮动着战争烟云的刚强面孔,聆听着自己嘹亮的喉音如展翅腾飞的云雀刺穿头顶瓦蓝的天空。我终于更深层次地领悟到我的父亲,哥哥,庄妃,众臣,包括我的母亲那永远晦疑莫测的表情之后深刻的背景,更深层次地理解这让世人前仆后继,宁可舍去生命亲情也要夺取的绝对幸福。权力,这是你我生命中的永恒主题,是隐藏在高贵血统之中挥之不去的神的印记!
我终究还是去看了太子,远远的伫视,太子的鲜血沾满了前襟,比狂风中即将凋残的牡丹还要哀愁。太子的面孔无比苍白,似乎世事的冷酷无常令他内心失望而彻底冰冷。太子的眼睛正视苍天,好像有无穷的请问,悲凉与冤情要诉诸神明。太子的双手剧烈地抽搐、挣扎,仿佛在抓住那能挽救生命的稻草,又似乎要抓住暗中施暴的黑手……
可笑的是,我对这一切丝毫没有任何感觉。太子,在我眼中,它仅仅只是一个称谓,而他,父亲告诉我,他是我的大哥,母亲告诉我,他是我要跨越的人。他从来只是别人给我的定义,我探查他,研究他,却从未理解过他。
他是那样一个男人,活得隆重而典雅,并且时刻都在动员一切热情来呈现一个帝国太子所应有的骄傲与风采。然而不知为什么,我却似乎永远在担心他会突然失声痛哭。因为我分明感到那隐蔽在他优雅眼神深处的一丝挥之不去的忐忑与尴尬。翰宣是悲伤的,他内心荡漾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类似秋水般深刻的孤独。
权力就像一个陷阱,不管什么掉在里面,都没法逃脱,甚至亲情。亲情是这个世界上最脆弱,最需要精心保护的东西。它一旦落入陷阱,一旦被权力的毒刺扎伤,最先坏死的就是亲情。自那日看到太子如此对二哥,我便知道她对我亦没有什么亲情可言,或许我之于他亦只是“弟弟”这个充满危险气息的名词吧?他时刻担心着这些“弟弟”夺走了他的储君位置!
可我不是一个绝对冷酷的人,不然我也不会一直记着二哥。因此,我经常告诉自己一个王朝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被一个昏庸的好人统治。它会像一位慢性病人那样,最终不知不觉地遍体鳞伤,甚至没有挽救的可能。而太子在我眼里正是那个昏庸的人。可事情似乎变得与预想有些不一样了,太子并不无能,并不昏庸——甚至他振臂一呼,就有那么多谋士将领生死跟随。我不想研究这是为什么,因为我需要一个欺骗自己的理由,一个告诉自己这样做是对的理由。
或许他是可怜的,或许他是悲哀的,或许他更是无辜的。可我不愿意去想,我宁可选择孤独,而不愿与愧疚共眠。
有很长一段时间,庄氏对于我代表着尚显生疏的整个女性世界全部诱人的内涵。
那风铃般的歌声,蝶一般轻盈的舞步曾使她成为弋阳宫所有热切眼神捕捉的尤物,她的存在间隙性地使父亲脸上多了一种陶陶然微熏的神采。她深知赢得天下男人宠爱最直接的本钱就是自己年轻妖娆的身体及鲜活大胆的欲望。弥漫于宫中的男女私情催育了她与生俱来的对于风流韵事的敏感,从而提早使她对爱情与权力相伴而生正是帝国后宫情爱生活的恒久范式,这令她同时具有了一颗与年龄不相符的危险而隐秘的野心。
她运用处于青春期的乖巧而轻浮的于性感有了成熟的领悟。自然,智慧缔造了这一场景,指望自己声势浩大的爱情能像镜中折射的那样从四面八方打击这个气弱体虚的中年男人疲惫的心灵,她期望自己的花容月貌能够永远就这样塞满他模糊的视觉,并最终占据他同样模糊的头脑。
庄氏的美丽是我们全家的敌人。母亲常说:一个女人,如果生得美若天仙,就要时刻准备为此付出代价。它可以成为你的财富,但同时也可以成为一切灾祸的源泉。一个女人的天生丽质从一生下来就已经离她远去,被上苍判给了男人。
母亲亦是个聪明的女子,只是她不及庄氏狠绝,那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子,她能有今天,全靠着诡辩和一副天生的、恐怕连自己都不愿面对的狠毒心肠。而母亲背负的太多,她背负的是整个萧氏的存亡。好在母亲有一样比庄氏要强,那就是她的儿子。这是她最大的幸运,也是萧氏最大的不幸。
我绝对不能让以理智、冷静著称的弋阳王朝受奸人心血来潮的左右!
一个男人,如果他胸无大志,那其他的一切优点都只不过是平庸可笑的装饰!这也是我选择与弋晟宣合作的一个理由。他有抱负,有理想,却是志在沙场,不在庙堂。
面对权力忍耐与豁达是最致命的弱点,它只会使权力更加懒惰。而一个仅凭惰性与惯性行事的政权只会滑向更深的罪恶!你要学会斗争,学会如何逼迫一个政权思考……要知道,你的对手,那些播弄权力的阴谋家永远是勤奋的,像农夫一样为收获而不知疲倦地奔忙。
“一个君主的职责不仅仅是提供一个美好的愿望以及满足自己心境的平和。他存在的目的是为天下人得到幸福。”
你说你只有一个美好的愿望,你只想满足自己的平和。你说你的心太小,装了一个人之后,就装不了天下。晟宣你果然不适合权力。
天下最易变的就是人心,最善于伪装的也是人心。权力又是那样吸引着人们前赴后继,即便我可以笃定弋晟宣现在没有二心,可是以后呢?
我们只有一把龙椅。不幸的是每个人都有梦想的权利,于是,就总有人注定为做梦付出代价。
天下在某种意义上讲是皇室最大的敌人。这就是为什么京畿军总是要挑选世间最健壮骁勇的武士。因为我们手中有传统赋予的绝对权力,掌握着天下人的命运及幸福。
在这场充满阴谋的游戏中,我知道一个人一旦把自己交给了阴谋,就等于把成败交给了运气那乖张的胃口,没有人能够精细地把握阴谋的走向和脾气。它犹如一头被圈养的猛兽,可以毫不犹豫地咬断一个饲养者的手臂,仅仅因为那条送餐的胳膊没有及时地抽出栅栏,从而被它误认为是在与自己争夺果腹的食粮。一个发动阴谋的人在启动智慧的一刹那,就早已沦为另外一场阴谋最稳妥的猎物。
我只能说自己是游戏的暂时胜利者,我能做的是继续地玩下去,因为一旦停止,那便是万劫不复。
九月初,新皇登基,一面大敇天下,而另一面,庄氏被诛九族,太子被灭满门。
弋阳王朝的朝廷在中央设置中书、门下和尚书三省。中书省是决策机构,就军国大事、重要官员的任免等事项,替皇帝起草诏旨,长官叫中书令。门下省负责核中书省起草的诏旨,有认为不当者,可以驳回,长官叫侍中。尚书省是最高执行机构,长官有尚书令、左右仆射、左右丞等。
尚书省下设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六部长官为尚书,副职称侍郎。吏部,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察、升降、调动等事务;户部,掌天下土地、户籍、赋税、财政收支等;礼部,掌管国家典章法度、祭祀、学校、科举、接待外宾等事务;兵部,掌武将选用、兵籍、军械、军令等;刑部,掌管法律、刑狱事务;工部,掌管山泽、屯田、工匠、水利、交通、各项工程等等。六部与地方诸州联系,必须通过尚书省各级长官。
虽然弋鸿宣手腕强硬,且各方势力相互牵制,但毕竟刚登基,朝中自己的势力并不强大,于是只得让蔚修远继续任丞相一职,南宫敬德从表面上虽然从大将军降至了兵部尚书,但手中仍握有实际兵权,而萧氏一门更是占了中书、门下、尚书三省中颇多席位。而凌君涵则被破格提升为礼部尚书。
值得一提的是,慕容氏做为权势新贵在朝中的活动也逐渐频繁起来。原来在铲除庄党余势时,萧氏、蔚氏、南宫氏互相牵制,谁也不让对方得了好处,如此一来,却让慕容氏后起当先。
弋鸿宣自然也乐见慕容氏的加入,来分割三方越来越强大的势力,如此慕容氏在皇帝的包庇下也迅速扩张,其势直逼其他三大家族。而原本还有些势力的崔氏也几近完全失势,在朝中根本没有了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