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随着那双抱着自己的胳膊一齐坠下,微音睁眼,转眸去看,却见慕容吟风抱着自己,身旁有个似乎有些眼熟的人在整理着床铺。剧烈的阵痛已快两日了,羊水也破了多时,可肚中却不见有什么动静。阵痛得越来越频繁,也只有在他的怀中才睡得着,微音或多或少地感到自己凶多吉少,却因为他的存在而安心不少。
“你醒了。”慕容低眸看着微音,扬眉轻笑,满脸的疼惜。而女子此时却没有多余地力气朝男子送出一个放心的微笑,只是艰辛地眨了眨表示自己还能听懂他的话。果然,男子了解,再次送来一个安定笑容。
若然瞥了一眼用眼神交流的夫妻,也不言语,只对在屋内伺候的十来个稳婆和妇医道:“该准备什么你们就去准备什么,然后留下两三人帮我。”屋内人太多,空气不畅,对生产也有影响,若然上前一打开被稳婆关住的大门。
“若然,微音她……”慕容坤正焦急地等在门外,见若然这么快就出来,以为她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忙不迭地问道。其实他早几日就外去收帐去了,听得儿媳难产,才日夜不歇,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这不连茶都没喝上一口就与亲家公亲家母来这产房前候着了。
“你们门外候着吧,我只是开门让空气流通一下。”若然也不多解释,稍稍说了一点,便又回屋去了。
一切准备就绪,将微音的下肢用布绳悬空掉起,若然示意慕容吟风出去,可已痛得陷入昏迷状态的微音却死死抓着他的手,丝毫不放松。
慕容吟风看看脸上苍白,毫无血色的微音,又朝若然看了看,却见她一脸没商量的余地,只得扯开了微音的手,关门离去。
若然刻意不去看三步一回头的慕容吟风,其实慕容吟风在一旁看着也不可能影响到她的,可潜意识中若然就是不愿在此看到神色紧张的慕容。望着床上女子已痛得昏死过去,却又带着安详宁静的笑,若然强迫自己不去看这扎眼的东西,仔细检查了一下微音的下体,似乎她是前置胎盘,这即便在现代要顺产也是极危险的,莫说在医疗条件如此差的古代了。
“诸位,你们对此有何高见?”只留下稳婆照顾微音,若然将几个妇科医生叫到外间,尽量压低声音询问道。
几个大夫互相看了看,显然他们能被请来应该也都是高手中的高手。终于有一个站出来发表道:“恐怕是大人小孩都难保;如果我们用尽全力保一个的话,许还有些胜算。”
若然以目光询问其他几人,见他们纷纷低下头去,明白他们也都是一样的结论。对于这种情况,若然心中自有分寸,却也得问问在外头焦急等待的家属。
“什么?你这什么意思?”听了若然的话,秦老爷有些遏制不住心头的怒气。
“什么叫‘保大不保小,保小不保大’?”慕容坤虽没有秦老爷的不冷静,但语气也算冷峻。
若然环顾几人各异却都透着紧张表情的众人,才道:“就是这个意思。”
“你这算什么大夫?!”秦夫人脸色愈坏,“我就说一个女人有什么本事!相公,我们再请一个吧。”
“亲家母啊,你稍安勿躁,且听若然慢慢说。”若然的这个舅母看上去倒是像在帮若然说话。
“没有……没有别的办法吗?”一直沉着脸不出声的慕容吟风见若然对众人或斥责或安抚的话丝毫未表现出情绪波动,心里更是没了低,不由地问道。
若然摇摇头,却对众人道:“医者父母心,能救自然要救。只是万一出了什么状况,我想你们得拿个主意,保大,还是保小?”
若然的话像利锥深深刺痛了慕容吟风的心,也让几位长辈更加惴惴不安起来。
“说吧,大还是小?”若然并不想这样咄咄逼人,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这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大!”
“小!”
几乎是异口同声,只慕容坤喊的是“大”,秦老爷叫的是“小”,这倒真是像极了赌坊的情景,只是这次他们押的是人命。
“你的意思呢?”眼见着那两对老夫妻虽未开战,神色却都有些不太好看,若然回过头问慕容吟风道。
“请你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微音。”慕容吟风几乎想也不多想,握着若然的手,诚挚地道。
若然抬头,望了望这个面色疲惫却闪着异常坚定目光的男子,终于点点头,决然地退回到房内。
眨眨眼,而后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若然轻道:“我怎么在这里?”
慕容吟风摇头,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一扫之前的疲惫,满怀感激地道:“谢谢你救了微音。这里府上的厢房,刚才你累得昏过去了。”
若然思量一下,转转眼珠,回想起昏过去之前的事情,刺眼的记忆滚滚而来——她如愿帮微音产下了孩子,自己却体力不支,昏倒在地,在完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若然清楚地记得正开门进来的慕容吟风冲向的是床上的微音,而不是倒地的自己。
慕容吟风扭过头来飞快地瞥了若然一眼,而后扯嘴一笑,神色古怪兮兮。见她正横眸看他,却也是神色不自然地躲开了她的目光,只嘱咐她好生休息,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若然蹙了眉,心头泛起一阵莫名的失落,却只想起身出去走走。屋外,雨虽停,空气中湿气却凝滞不消,冰凉清爽的感觉丝丝扑面,激得她睡意全无。眸眼本惺忪朦胧,如今脑子清醒过来,虽夜色透黑,但眼前视线却陡然清晰了几分。
慕容府厢房外,寂寥沉沉;那边大堂却也并不是怎么高兴,微音虽大难不死,却只产下了一个女儿,在这重男轻女的封建社会,自然也并非什么喜庆的大事。再加上白天生产时两个亲家间有了些口角,这会儿气氛更有些僵了。
慕容吟风提着灯笼大步向前走着,灯火虽微弱,但在墨色深重的黑夜中却显得尤为醒目。橘黄光浅,映照一路沾着雨水的萋萋枯草,有转瞬而过的清光在衣袂下莹闪不断。若然昏倒,他立马放下刚刚从鬼门关回来的微音,将她抱回了厢房,又请了几个大夫来替她诊治,并一直守在她的床边,直到她起来。现在他迫不及待地要赶回去看看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微音不顾自己的性命替他生下了孩子,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虚弱却睡意全无的微音乏力地躺在掐指算算,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他还没有回来……
“微音……”是男子的低唤,心中陡地一紧,微音伸手抚摸这张突然出现在自己上头的脸,问道:“瞧你赶得都起汗了,累了吧?快坐下歇歇吧。”
慕容微笑,垂眸时凤眸里光泽摇动:“我不累;倒是你……辛苦了。”
微音抿唇,见被他紧紧握住的手,心中暖意顿起:“我又不是什么骄矜得受不了苦的人,你不用担心。”
慕容目色微微一暗,神色一动,看着微音:“还要逞能?知道刚才我有多担心吗?”
“对不起。”这时的微音就像做错事的孩子,只是心中却被暖流包围。
慕容低低叹气,嘱咐道:“以后出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不要像这次这样摔了一跤也不说。”
手指自他脸上滑落,微音勾住了他的脖子,小声道:“只是绊了一下。”其实微音不告诉慕容吟风也是为了不让他分心,却没有想到这轻轻一绊会导致她的难产。
慕容吟风低头吻微音的发,却也不再说话。
微音突然心念一闪,轻轻将头撇离慕容吟风,道:“她……没事吧?”
慕容吟风扬了脸,眸色先是一闪,却又黯了黯,才道:“恩,没事了。”
“哦,这样就放心了,刚才听人说她的身体也不太好。”微音愣了一下,然后仿若无事般愉快地笑,却将脑袋一垂,靠上他的肩。
就这样,两个人紧紧地偎依在一起,心中想的却是同一个人,那个正在慕容府游荡的女子。
慕容吟风知道自己刚才撇下微音,顾不得丈人丈母娘在外头就抱着若然冲了出去这件事足以证明这一年来自己心头那异样的感情是什么。只是他已经有了微音,贤良、淑德的微音,作为妻子无可挑剔的微音,而有些感情是容不下第三者的。
秦微音大方、贤德,却绝不是蠢苯之人,自望见那日丈夫望那个女人的眼神,她便知道这个日日在自己枕边的男子的心不再只属于自己了,又或者说,他的心在还未属于自己时就已经属于了这个叫若然的女人。只是,微音更加明白慕容家和他们秦家之间唇齿相依的关系,只要她不动,那她便永远都是慕容府的少夫人。有些人,不是争来的,有些人,亦是争不来的。
被凉风吹得有些清醒的若然开始静下心来分析自己对这个有妇之夫的感情。不可否认,她对这个可以和自己一较高下的男子动心过,却也只是心动而已!呵呵,这是开脱也好,实情也罢,做够第三者的若然今生只想要一份完整的情感,一个不与人分享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