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似乎特别刺骨,漆黑的天边,悬挂着一枚冷冷的新月,犹如新磨的匕首,正在期待开锋噬血。月华如练,月冷似霜。萧然的脸上,也似乎被月光晕上了一层薄薄的霜,泛着凄冷的凉意。
这一切竟都是真的!虽然不可思议,这一切却都真真切切地发生了。都怪自己,如果不是那天自己独自逃走,也许凌川也不会变成这样……难道,唯一的朋友也要失去了么……萧然停下脚步,环起自己的肩膀,再也控制不住地,蹲下身来,簌簌发抖。
体验真相
又是生物课,萧然垂头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将自己隔离于这个空间之外,面前的课本正好翻开在“雏鸟心理”一页。
“喂,老师在叫你呢!你怎么能在白老师的课上开小差?”
抬头,就见凌川一脸义愤填膺地瞪着自己,旁边还有王动,还有夏铭、石潜、聂婷……一张张熟悉却陌生的脸,用着同一种表情指责自己,真好笑,什么时候二班变得这么团结了,原来自己竟不知不觉变成了这个班的异类。
萧然麻木地看向涂着鲜艳口红的白铃,那一张一合的嘴里似乎在叫着自己的名字:“萧然!”声音忽然像直接于脑海中响起一般,如同一双透胸而过的手,甫一响起,便紧紧揪住萧然的心脏,脑中嗡的一声,似乎灵魂蓦地被狠拽了起来,轻盈地浮在半空,然后飘过众人的头顶朝白铃飞去,那不停蠕动的嘴张得越来越大,里面好似藏着一个旋转的黑洞,不容反抗地将萧然猛吸过去,不等萧然反应过来,两片鲜艳的唇瓣重重一合,黑暗便盖了下来。
萧然觉得自己被旋转着滑入甬道深处,四周只有隐约的流水声,力气全被抽光,疲惫的只想永远睡去。可怒火却在身体里炽烈地燃烧,白铃果然是个会使妖法的人,自己一定要坚持住,逃出去把真相大白于天下!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也许是10分钟,也许是10天,迷茫中,萧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被柔和的光晕包围着。
摇了摇头,我是谁?我怎么会在这个奇怪的地方?
萧然努力地想,拼命地想,偏偏就是一无所获。挣扎着坐起身,头开始变得很疼,疼得似乎就要裂开,脑子里空空荡荡,连一丝一毫的记忆痕迹都找不到,举手抱头,萧然开始大声尖叫,仿佛只有这叫声能够驱散心中的迷茫和恐慌。
可头疼更剧烈,渐渐向全身蔓延,深入骨髓和血液里,萧然剧烈地挣扎起来,用尽全身力量想要站起来,突然头顶“咔嚓”一声,柔和的光线亮了起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呀,还好赶得及时。”
好熟悉的声音啊,萧然将头用力顶了出去,第一眼便看到了一个巨大的人影,一张笑颜如花的脸,是白老师!
瞬间,心中脑中满是白老师的身影,再也装不下其他,挣扎着从裂口钻出,萧然专注地向白铃跑去,跳上她撑开的手掌,背后传来“咔嚓”一声,一个空了的蛋壳滚下了实验台。
当萧然经过孵化后的灵魂重回身体的刹那,一切记忆又涌入了脑海中,只是白铃的身影和一种信念已经牢牢刻在了他的心底,那就是,白老师是世上最值得依赖、信任和安心的存在,谁都比不上。
我们的结局
第二年夏天,二班的名声响彻新光。白铃扬眉吐气地站在校长面前,回想当初这个男人硬逼自己来这所学校,就是想看自己出丑吧?没想到自己的怨怒层层叠叠积聚在生物实验室里,竟让自己意外地得到了可以孵化灵魂的能力!真是因祸得福啊。
第二年冬天,新光高中高二(2)班扬名全省,萧然,凌川,王动一路过关斩将拿下无数荣誉头衔,换来白铃笑颜无数。
第三年秋天,白铃接到的挖角电话已经数不胜数,带完这一届学生就直奔省中最有名的重点高中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高考前夕,白铃绽开自信的笑容为班级所有学生打气,那些学生安静地坐着,贪婪地看着白铃生气勃勃的脸孔,重重点头。
当高考成绩公布后,校长将白铃叫了过去,阴晴不定地看了白铃许久,挥手让白铃去班级看看,白铃一脸莫名,她都已经整理完所有东西准备出发去新学校报道了,难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问题?不可能啊……
高三(2)班的教室一如既往的整洁安静,所有同学端端正正坐着,讲台上放着班长整理好的全班高考成绩登记表,白铃拿起来一看,顿时眼前一阵发黑:都是低得不能再低的分数……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白铃的声音都在颤抖,好像做梦般的不真实。
阳光照在那些青春的脸庞上,焕发出朦胧的光晕,大家仍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呆呆看着白铃。
“你们说话啊!为什么会考出这样的分数,是假的吧?是骗我的吧?”声嘶力竭的呐喊似乎终于唤醒了大家的思绪,所有学生异口同声,用着无比响亮整齐的声音回道:“这样,我们又能和白老师在一起了呀。”说完,大家站起身,露出白痴般的笑容,张开双臂向白铃走去……
前世
初见他时,淡青僧袍,六耳芒鞋,赶路的风尘掩不了他的素净。他淡淡一笑,恍若莲花悄然盛开,飘散着出世的淡定从容。她的心轻轻一跳,从此再不由自己掌握。
他日夜雕琢一颗佛珠,双手翻飞,一段百年香檀,渐渐浑圆成珠。她经常盯着他的手看。净白修长,并非做惯粗活,怎能有那么好的木工本事。
他说,凭的是一颗向佛之心。
向佛之心。她反复默念,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凄然而笑。她心底知道,他明明是喜欢自己的,眼神,未出口的话语,和那蹙眉浅笑。可他渐行渐远,始终没有回头。佛究竟有怎样的魔力,能让他生生了断这红尘之爱?
这个疑惑,她一直得不到答案。她常彻夜不眠,想他想得心痛,对着空荡荡的黑暗一迭声地质问。无人回应。
等了很久很久,他再没回来过。青丝如雪的时候,她变卖了所有家产,去天涯寻他。她想,看他一眼就好。
郡邑村镇,山川河流,她追寻他的足迹一路前行。疲累至极的时候,会想他绽放如莲的笑容,想一下他雕琢佛珠的双手。
最后,她在一间偏僻的小庙里见到了他。他手捧佛珠,闭目端坐,已然圆寂。佛珠檀香幽然,上雕端庄佛像,流云雾霭,那一刀一刀,都是他的心血。
细抚佛珠上的丝丝流云,想他的冷漠无情,想自己的痴心以对。佛珠寂然无声。
倦了,罢了。那般清晰地听到生命从身体里流走的声音,她缓缓阖上双眼。
恍惚中,她竟见到他立于一执伞人之前,忙急步向前,恰听那人问他,下世有何心愿。
他说,今世心有挂碍,无法成佛,愿下世能静心修佛。
她急急道,就连下世,你都不愿给我机会么?
不可能,我是为佛而生。言罢他如烟而去。
为何你总是这般决绝,留给我的只有背影?
执伞之人问她,你有何心愿?
我要和他在一起!她惶惶道,险险捧不住佛珠。
但他不要。
我要和他在一起!她跪倒,仰头灼灼看那执伞之人。满身肃穆之气,却瞧不清面容。他要成的佛,就是这般?
良久,那人叹息道,好,我给你三世的机会,但能不能把握,就看你自己了。
她笑着拜谢。那笑,连佛心都微微颤动,手执之伞轻轻晃了一下。
一世
他总是瑟缩在角落,惊恐地望着哭喊的父母。姐姐拥着他,在他耳边反复喃喃,诅咒,诅咒。
他自小就在嘲讽声中长大。人们对着他家指指点点,说他们是受诅咒的一族。丈夫发疯,妻子发疯,他们的孩子以后也会发疯。姐姐和他,他们注定将来识不得彼此,在疯癫中过完一生。
灯下,姐姐专心地绣着嫁衣,鸳鸯交颈云如意,每一针都有笑意在里面。他以为诅咒将他们遗忘了,暗暗欣喜。我们必不会如父母那般凄惨,我们一定会幸福。他读着祖传的医术,伴着姐姐绣嫁衣,看着姐姐出嫁,放心地离家云游。他发誓救助更多陷于苦难的人们,为他的姐姐积福,为他的家族求来世幸福。
春日,他途径一小镇,镇边一条大江水势汹汹,漫了无数田地,江上木桥即将被冲垮。这桥,他过是不过?
喧哗声渐近,他望见一女子,穿着火红嫁衣奔上桥来,纵身跳入滔滔江水。饶是他疾步上前,却也只抓到一片衣角,上好绸缎,半朵并蒂莲开得妖娆。
身后一群人气急败坏地赶来,站在河边大骂,却不敢上桥。
他冷然一哂,下桥一路狂奔。江水汹涌而下,一路倒伏了无数桥梁大树,他却相信她还活着,她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