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扶苏你没办法地选了我。你慢腾腾地伸过手:“恭喜你,第二名小姐。”
原来你还记得我,这比中五百万大奖更让我雀跃欣喜。看,你不大情愿的表情都叫我心动!
我主动提出把工资减半,小心地央求你,作画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赶我出去。
你说不行。
我觉得委屈:“我发誓,我不会走来走去,我不会吃零食,也不会让阿生转圈打滚耍杂技!”我只是想肆无忌惮地看你,看你柔软的发线,看你抿紧的薄唇,看你笔下衍生出的童话。
“我长得好看吧。”扶苏你突然凑近整张脸,带着戏谑的笑。
我慌了神,动嘴比动脑来得快:“好看!”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装作低头看脚底。
你呵呵地笑,声音融进风里低低的,然后拿手拍拍我的头:“真是好孩子,不说谎话的。可你一直盯着我看,会非常影响我工作。”
我妥协,但扶苏,人有多无聊内心就有多八卦,资优生的好奇心也并不比其他人少:“那么,就讲讲你和她的故事吧。”
其实你和宋阡陌的相遇,也是俗气的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高一军训时,天气恶劣训练艰苦,柔弱的阡陌在人群中晕倒,是你打横抱起送她去的医务室。
你们在一起是全校皆知的事情:“因为我当着学生老师还有教官的面,抱起她旋转。”
这个瞬间我想到了自己,比赛后被他们指点、被嘲笑、被记恨:“为爱情牺牲集体荣誉,简直不可原谅。”于是就有些不服气:“话说这有什么好了不起的,我喜欢你不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吗。”
唔,在扶苏你面前乱说话的习惯,好像要跟我一辈子。
喜欢,我凭什么说喜欢,被怨恨是活该自找的。如果这是诅咒,就赶快让它破解:“我去替你倒水。”
祈祷赶快消失在你视线中!
助理,换句话说就是佣人。
我打扫你房间,把CD和影碟归类,为阿呆洗澡喂食,替葡萄藤浇水,帮你洗画笔。生活琐碎一地光景。
而一天24小时你拿五个小时睡觉,剩下的时间分布是,作画超过对着葡萄架发呆,对着葡萄架发呆超过遛阿生,你遛阿生超过和我聊天。
我觉得不值,连阿生都不如。一想起整颗心都无可抑制地酸起来。
世人都知道扶苏你是个难伺候的主,可是我打杂几乎可以得到最佳小二奖,我会做你赞不绝口的萝卜干和阿生爱极了的小腊香肠,你嘴唇轻轻动一动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掩不住地惊讶:“说,你到底知道我多少事。”
我缓慢退了半步,仰起头抑扬顿挫地说:“你要知道,网络是无所不能的,八卦是无孔不入的。”
我没告诉你我天天蹲在s上,专门扒别人爆料出来关于你和宋阡陌的事。我多惆怅,以为可以见证晚八点档剧情,结果你们并没有继续相爱。
那时的你,刚开始为一些杂志画插画,租下这里,每个月除了房租不过剩两百块左右,但阡陌和你在一起还是很开心。
扶苏你曾拿稿费为她买了花衣裳,她也曾亲手为你煲核桃煨猪脑。牵了手,拥抱过,看了喜欢的电影,去吃了梦想中的哈根达斯,一起坐过旋转木马和摩天轮,可还是分手了。
听说她去了巴伐利亚,听说那里有全世界最蔚蓝的天空,干净得十全十美让人流泪。
你现在和一本畅销杂志签约了,不分昼夜地赶稿,连33号女生都不再见面,微凉的凌晨时常就在灯下表情痛苦双目喷火地过去,恨不得生出两个脑袋四只手。
我称职地陪你点灯熬夜,用你的手提窝在沙发上杜撰一些乱七八糟的情节,气定神闲,不慌不忙,不过是卖给杂志换点零食吃。偶尔想起,就去厨房为你热杯牛奶。
我迟迟站在你身后不肯走,你觉得好奇便问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左手旁的玻璃窗上映出两人的影子,扶苏,我和你,在这个小小的框里,在一起。
“没什么,”我笑得明媚,“只是突然觉得这个刮风的天气,也稍微的有点迷人了。”
这的确件让人柔软的事情。
那晚台风过境,风声不肯停歇,暗黑天幕温柔而决裂地撕开一角,南边海岸登陆了今年的第八号台风莫拉克。
扶苏你赶了两个通宵的稿,如今白天都在卧室沉沉地睡。
窗外的天空阴糜,狂风暴雨侵袭而来,可不关我的事,我唯一的担忧是没能去菜市买菜,冰箱里只剩下两只鸡蛋,将就能做蛋炒饭,我已经预示到扶苏你嫌弃的表情。
我躲在温室里只关心文字,我始终觉得,你和宋阡陌的故事完结得太潦草,未来或许还能继续,我想先来续写剧情。
敲完最后一个字了我才悻悻地伸个懒腰,把目光转到窗外。雨水打在玻璃上,发出“噼啪”的微响,留下一个椭圆的水痕,接着滑下去,滑下去……
庭院里那些生机勃勃的葡萄架已经快要倒塌,只有阿生雀跃地转来转去滚来滚去抖来抖去。s里介绍,它们是你和阡陌一起种下的,那时快乐地猜想等到葡萄成熟的时候,爱情也可以收获了吧。
所有温柔事物,长不过,一世,终必因时间,自食其言。
写字的人总比旁人多生感慨,我惆怅地叹息后就冲进雨幕里,蹲下身整理残败的葡萄枝,那些深紫的葡萄滚落一地,沾染了水像璀璨的宝石,在泥泞中散发醉人的清香。
整座城市像巨大的密闭容器,暴雨如瓢泼盆浇般一阵紧似一阵,望过去白茫茫的汪洋似的水。蹲着捡完果实的全身早已湿透,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又找来麻绳,想把断裂的竹竿固定好,四周只剩下雨声。
我只是想让扶苏你醒来后看到的是完好如初的样子,而不是七零八落的。我怕你难过。
只是在我系麻绳的时候,没有看清在旁边调皮的阿生,被踩到尾巴的它发出骇人的惨叫,让我猛地哆嗦,条件反射般移开腿却破坏了自身的平衡,拉着的麻绳牵动头顶的摧枯拉朽,它们一下如密集的鼓点般重重地落下,打在我背脊,疼痛凶狠地来袭。
跌入深渊前看清的,是扶苏你错愕的脸,令人晕眩的雨天,和跌落在地上的破旧红伞。
睡了多久,梦中有喃喃的音节,纤细的铅笔字,横,捺,点,在温暖的空气中书写你的名字。喊一声没有人答应,多怕被半途抛弃掉的孤独,所以,必须要确认你在身边才行。
执着念头双眼猛地一睁,醒来的我,看见累得趴倒的扶苏你。长长的眼睫毛微微垂落,覆住明亮的剪瞳,像一朵轻轻投下影子的树冠,安静地拥抱着我的世界。
我陷入在你温柔的侧脸里,就像风迷恋住森林。
乱七八糟的药摆了一桌,蓝色外壳的温度计,细长的脖颈还裸露在模糊的空气里,冷掉的粥里放了些红枣苡仁和百合。
扶苏,我发了高烧三天,你就这样和衣守着我三天,连吃饭都是奢侈。
怎能让我不感动。
脑袋,背和手臂上都有很多道伤口,长但幸好都极浅,医生说不必缝针,消毒包扎就可以。
即便如此,扶苏你还是有吼我“发神经”,我笑嘻嘻地接受,的确如此,我才会来到你身边。
从北方往南方的列车上,我趴在颤动的木桌看到云霄被夕阳燃烧成殷红,连绵不断的山脉间屹立在半穹中的木棉花,一点点看清你生长的城市。Nano里放着女声伴着钢琴清婉地唱:“我坐着飞机去海边找他,多疯狂啊,Lolia!”
要不然扶苏你以为,偌大的国家,数以亿万的人口,怎么兜兜转转,我们竟能遇见。
扶苏,你长得帅还有才,本就小有名气,于是偶尔还有小型的宣传签售活动。现在我也被你拉去,我开始是死活不从的。
我很介意,伤口刚换了绷带,不适合出门抛头露面。
“没关系,我不介意!”你大度地说。
“比起这个,是更怕没人供你使唤吧,公子!”这份上,我只能咬牙去了。
主持人事先做过功课,在台上八卦你的爱情罗曼史,想制造一些噱头,你不想再被苦苦纠缠又不能中途离场,只能把话题转移谈及现在。
你的目光温柔似水:“我有喜欢的女生的,她就在台下。”
人群闹腾起来:“是谁,是谁,是谁?”我忍不住左顾右盼,果然看见很开心的33号女生。
扶苏你拿起话筒,蹲在前面:“欢颜,你怎么还不配合我过来一下,扣你工资哦!”
我昏昏噩噩地凑过去,扶苏你俯身,忽然掰着我的脸亲吻了下来。
我所有的思绪成一团乱麻,被你拉着手走出尖叫连连的人群中,可你突然转过身对身后的八卦主持人就是一拳,速度之快令所有人都吃一惊。
你的目光锋利,让人不寒而栗:“你听着,我再怎么也不会拿欢颜来炒作!”
这个时代想要名利双收本来就要做出一番牺牲,扶苏,我比很多人都更懂得这个道理。
八卦主持人见扶苏你说喜欢的人,竟是头缠绷带并不漂亮的我,怀疑是在所难免的,因为,连我也认为,你是为了摆脱那个话题不想谈及宋阡陌,仅此而已。
只是,扶苏,我从未想过你会为此动了气,为我。
那一瞬间,我真的以为我们是真正的情侣。
多么好,有一场梦供自己反复怀念。
那晚,有个人气还不错的作家要你为她的新书手绘封面和内页。非常不错的故事我也为它伤心落泪变成红眼兔子,你惊讶:“特别悲情特别虐吗。”
该怎么解释,里面女主的原型几乎就是自己,很多事,我都曾经历曾发生,能体会那种心境。
你也去拜读,后来你说不过尔尔,我早预料到。
很多天过去你还是没开动工,我简直怒火攻心,差点不拿饭给你吃,你把筷子抢过来懒懒地白我一眼:“还缺一个封面model啊,站在薰衣草花田里的女生。”
简单得小菜一碟。
我拉扶苏你去最繁华的步行街,放眼望去美女如云啊美女如云,随你掂量。
只是今天再回想起,我120%的后悔那天的举动。
因为我几乎和你不约而同地看见了街口婚纱店的橱窗模特,然后就一齐停止不前。花袂阁里,模特露出嶙峋小巧的锁骨,穿着由巴黎设计师设计的“天桥云裳”,来往过路的人无一不为之惊艳。
是用一千零一片锦缎裁剪缝接成的裙摆,在流动的灯光下,把云海的翻腾诠释得异常唯美,仿佛真走在变化万千的云层中,华丽得令人晕眩。
而我的眼里只有带着无懈可击妆容的模特,我拿手背擦擦眼:“林,林楚翘?”
配合云裳,林楚翘的妆画得精致而清淡,只有嘴唇很湿润很亮,可以清楚地看见她右眼角下的那颗痣。
条条大路通罗马,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听说,阡陌也有一颗褐色的痣,恰巧长在泪水会流过的地方,多么古灵精怪的泪痣。
我没有泪痣,只有一些雀斑,令人沮丧得要死掉:“我走了你一个人等她好了。”
扶苏你觉得我莫名其妙就使小性子吧,可乱七八糟的看多了写多了,我都能预料到接下来的发展趋势了。
扶苏,你是喜欢上她了吧,哪怕把她当成另一个宋阡陌。你是喜欢上她了吧。
风声很大地吹过,云朵在天边溜走,露出透明裸露的蓝色,发线在夕阳还未染色的斜晕下生成温柔的潮汐,你的笑容清浅,可我触摸不到,唯有发酵的孤独和无法排遣的寂寞,来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