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多久,她终于又见到了林帘岸或者顾沿途,在自己满是失望的时候,突如其来地牵起自己的手,有一种破茧成蝶的惊喜。
瞬间,他光明了所有,却倾覆了一座城池。
我还以为,我们能不同于别人,我还以为,不可能的不会不可能。
我会陪你直到世界的尽头,请你,相信我。
是花纤万万没有料到的,开学第二天的校园电台里,女主播婉转的声线通过扩音器传来:“下面这首歌曲,是高三C班的林沿岸点播给高三A班的苏花纤。他说‘苏花纤,生日快乐,愿你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
不是被有人记得自己的生日而惊喜,而是林沿岸,从他校转来的优等生,之前并未打过照面竟得知自己情况。
riney spears的everyime。青睐的一首歌。
激起千层浪,班上有太多成绩拔尖被报以众望的学生,丝毫没有被半路杀出的男生夺去校第一而该有的愤恨表情,竟纷纷艳羡地问:“花纤,快八一八你如何认识林沿岸的。”
花纤无法辩解,关于林沿岸她也是听到别人的口耳相传:“听说以前父母离异秉性拙劣,是个让人头痛的问题学生,但一年前却性情大变奋勇直起,才以几乎满分的姿态转到我校。”
众人不信,有靠窗的女生尖叫地转过脸:“花纤花纤林沿岸走过来了,是找你的吧。”
人山人海中他们的目光相遇。林沿岸插着裤袋走路的姿势很好看,脚上是一颗红色醒目的五角星,目不斜视地穿越过热闹人群,伸出的右手手腕系着一根红绳,径直扣住花纤:“跟我走。”
花纤跟在身后,垂下的左手手腕挂着七只冰冷的银镯,跟着脚步叮当作响。
无人小巷,林沿岸把花纤抵上墙头,她的头发凌乱地铺展在脸上他伸手弄开,面容泛出瓷器般温润柔和的光,在那一刻失去所有尖锐的棱角。他问:“苏花纤,你有没有想起我。”
花纤反反复复摇头。
林沿岸的眼中包容着整个世界的柔软:“没关系那就从现在开始记。我是沿岸,林沿岸。”
花纤看着那片天空,依旧如她遇见经年那年一般,蓝到天际。
多少女生期望能够得到林沿岸的青睐,但他所有注视的目光,单单给了花纤一人,多少让女生心神不宁。
城市的气候更更迭迭,夜自修后的暴雨让花纤患上重感冒。第二天迷迷糊糊地到开水房冲咖啡。
两人竟在走廊的尽头遇见,花纤只是给与点头之交没想林沿岸却递过来一口袋物什,他皱着眉交代:“马上吃药,不要再喝咖啡了喝一点粥吧。”
花纤为他的细心感动。药吃在嘴里仿佛进了中药铺子,花纤只觉得满满的苦。还好有温热的粥,放进百合、苡仁、红枣,香味令人动容。
花纤吃得满足地趴在桌上浅眠,她又想起了经年,那时彼此都埋头读书时常电话联系,嘱咐她多穿衣服不要着凉,数学笔记他帮她勾了重点,提醒她记得按时吃饭。放学她在后面拍他肩膀,便被人抱着旋转起来,惹得她尖叫连连。
就这样一步步走下去,花纤的十八岁生日充满欢喜。经年带她去有尖顶的教堂,拿着银戒说:“花纤,我愿意好好照顾你,一生一世。”那时花纤相信这是一份盛大而隆重的爱,才在他脸上沉淀出如此干净专注的神情。她觉得整个人都像是活在天堂里,怀着郑重的愉悦。
经年在上帝面前亲吻花纤的脸颊,像五月江南的雨细细地落下来。她将黑色的睫毛轻轻覆盖,感觉到嘴唇触碰到的柔软温度。内心的地平线在瞬间轻而易举地被淹没,骨头里满是花朵雾气混杂的甜美芬芳气息,整个人仿佛穿越在潮湿温暖的梦境里,只有天使摆动羽翼的声音在头顶激烈地回响。
于是,经年与花纤,在那年那月那时起,宿命的爱情线覆盖在一起。他们并非才子佳人,他是才子她非佳人。但就像经年在柜台前替她买下的那瓶毒药。样式简单的玻璃瓶里,却装着有神秘蛊惑力的妖娆绿汁。一切说不清道不明,若不是,也不会叫做爱情。
花纤也曾经以为,她的一生就是这样,跟定经年随他万水千山。若是这样,结局该多完美。
只是世间最残忍的词便是物是人非。
遇见绿萼是夜自修,花纤抱着书籍走进教室,以往的位置已有人先行落座,削瘦的小腿伸展出来。尚未留意的花纤被converse黑色帆布鞋勾住,书籍狼狈散落一地。
两个女生同时弯下腰微凉的指尖碰在一起,彼此相互对视后就一起笑出声来,绿萼单手撑着下巴问:“你是要这个座位吗。我今天才转来不懂规矩是随便乱坐的。”
绿萼有一头碎碎如花瓣的短发,是古灵精怪的女生。花纤摇摇头说没关系:“我一直都坐在这里,但让你坐也可以。”
绿萼快活地递过来一只手:“你好,沈绿萼。”
花纤握了握:“苏花纤。”
很多个夜自修,她们铺展开洁白的A4纸,用碳素墨水的钢笔在上面簌簌地写古诗和歌词再交换阅读,彼此在微甜的空气里笑得柔软。
绿萼生得好看,喜欢的男生趋之若鹜,她便将暧昧把玩在手掌之中,不合则分亦有大批男生拿号码牌排队,换男友速度堪比换华丽衣裳,人人都说绿萼是烟视媚行的女生,可是花纤却在她眼里看见七零八落的疼痛。
课间时分两人结伴买汽水,待花纤拎起两瓶醒目时才察觉绿萼不在身旁。她拉住附近的人:“你有没有看见刚才和我在一起,穿水红色纱裙的女生。”
那人漫不经心地说:“不就是沈绿萼吗,刚才被几个女生喊出去,朝仓库走了。”
其实一进来就知道周围女生掠来的目光,暗藏汹涌绵里有针,因为那日林沿岸带自己离开动作毫无停滞宛若心意已决,似一场声势浩大的逃亡,已被许多女生记恨在心。刚才花纤以为是针对她便当没看见,没想目标是绿萼。
那是间尘封已久的仓库,随地放置一些陈年物什,灰尘弥漫。女生团团围住绿萼,互相推搡嘲弄声线尖锐刻薄,绿萼推倒在地脸上残留着鞋印,众人发出疏疏的笑声。见到花纤所有动作戛然而止,有女生首当其冲地走出来:“你干什么。”
花纤将两只手交叠在背后,仰起头对带头的女生说:“我想带走绿萼,可以吗。”
绿萼生在江南骨骼伶仃,说起话来细碎温婉,人人便都误以为她个性柔弱单薄,却无人知道力量不在强硬而在柔软中,她的眼角眉梢都隐忍着无穷的力量。
女生冷哼一声抬手使劲扇过来一个耳光,绿萼把脑袋偏开的同时,在众目睽睽下迅速掏出一把瑞士军刀,对准女生的脖颈五公分距离,空泛出犀利冰冷的银光,结果绿萼的脸庞还是被指甲划出三道细长的痕迹,血液绵延地漫出来,花纤的嘴角早已垮下去:“滚开。”
明明人多势众却被对方拿着匕首威胁,几乎是不能容忍的耻辱,女生想歇斯底里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作罢。
绿萼管不上自己的疼痛,眼中写满担忧,抓住花纤一直追问:“花纤,你该怎么办,你的脸上会不会留下痕迹,你会不会被嘲笑,你会不会不再讨人喜欢。”
花纤轻轻说:“没关系呢绿萼,因为我喜欢的人再也不会喜欢我了。”
两人逃课,牵手穿过霓虹和路灯花纤带绿萼回家。她清洗伤口,绿萼走进洗手间,出来时穿着花纤的衬衣刚刚好,全身都是沐浴露的味道。她们挤进棉布印花床单,关掉房间里所有的灯光用手提看文艺片,然后睡去。
窗户未关,梦里也有玉兰花香扑鼻而来,夜有些凉花纤半夜醒来,看见绿萼依然抱着膝盖盯着屏幕,影片早已放完,眼睛在光线里明亮得像落进了星光。
其实每个女生心底都有一个被格外珍视的男生,连绿萼也不能幸免吧。他为她唱情歌,他为她买一口袋的零食,他轻轻唤她,他送她四叶草,他想牵她的手,他和她一起行走。
花纤想到林沿岸。
刚进行完毕一次期中考,累得筋疲力尽的学生中有人提议去附近的溪岭,据说夜十点便会有大面积狮子座流星雨降临,竟得到绝大部分的赞同。
电视里正放着一首英文歌,翻译为我是这样的美,却没有人发现。画面是女生一个人在空空的走廊里晃荡,噘着嘴,似乎是不高兴。绿萼轻轻跟着哼然后转过脸来说:“花纤,我喜欢林沿岸,你要帮我。”
“好的。”花纤眨眨眼,日光齐齐剪碎,她听见自己的回答。
爬山至中途男生纷纷对心仪的女生献殷勤,林沿岸望着花纤,欲说还休欲言又止反复良久终于开口,花纤却胡乱地抹把脸唤来绿萼,把她的手交到林沿岸掌心里:“绿萼那么瘦小,她比我更需要照顾。”
林沿岸看花纤满目都是凛冽,眼神如一把锋利匕首,直直刺过来想要看穿她的内心,摊开的手固定着姿势没有握紧,绿萼嘴角的笑容一寸寸凉下去,花纤埋着头不敢看他的目光,只好咬着下嘴唇独自先离开。
几步的距离很快被林沿岸追赶上,他拉着绿萼走得飞快,从花纤身边视而不见地插身而过,连脚步都未停下片刻,花纤为他难得的孩子气想笑,却听见自己身体深处有什么断裂开了。
花纤慢慢地走,她觉得自己不时需要停一停歇一歇,才能继续一个人走下去。走上山顶才发现流星雨已经开始密密匝匝地划落,人群暴发出起伏的声音,林沿岸突然扳过身旁绿萼的脸,飞快地吻下去,绿萼扬起发只露出一双欢喜的眼睛。
这是自己一手促成的美好,花纤想笑,眼睛眨一下再眨一下,却泛起突如其来的泪水。
头顶的盛世奇景瞬间变得苍白,花纤失去任何可以呆在原地的能力,她转身跑起来,大风割开凛冽,吹开她的短发。
电影里的那个男子难过的时候,环绕操场不知疲倦地跑步。他一直认为,跑步流出来的汗,可以代替眼中流出的泪。
事情终成定局。
一幕一幕,渐渐似汹涌的海水,漫过心中堤岸。
她想起那日无意中听见大家都在讨论经年即将去加拿大,才明白自己竟是最后得知。
人群如鱼贯出的校园像废弃的游乐场,暴风雨即将袭来的隐晦傍晚,层层铅灰色的云从西边翻卷而来,低得如同触手可及,摊开在桌上的书本被风一页页吹动,看不清衔接的地方仿佛黑白相间的莲。林经年扔下板刷去关窗,依旧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花纤。
天晚风欲急,花纤眼看着男生的背影伤感浓烈地卷过眼帘,声音像浸进水里浮浮沉沉:“真的要走吗,不能为我留下。可是经年怎么办呢,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呀。”
像是戛然而止的一个尾音,拖着长长的悲伤声调,花纤陷入了漫长的昏迷。等到经年转过身她已倒在座位上,阖着眼,左手腕有一道泾渭分明的刀伤,刺目的血液在木桌上肆意蜿蜒,右手边还搁着一把瑞士军刀,泛着冷光。
那时的花纤写下许多情意绵绵的语句给经年,写下刻骨铭心的语句奉献给她的爱情。全身心投入,没有丝毫保留。但花纤忘记了有些事情直抵美好之后,落进手里的全是悲哀。
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