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貌似挺崇拜你的,我听她经常提过你。”简深瞳眼睛调皮地一眨,轻轻附在耳边告诉顾沿途,男生还没来得及欣喜就听见她补充了一句,“要不是她有男朋友,我还以为她暗恋你呢。”他的心便似跟着有沉重一击。
采访完毕简深瞳可爱地对顾沿途说:“今天辛苦了,不如你请客吃晚饭,对吧时迁。”
被拉进对话的女生声音微弱地从办公桌传来:“你们先走吧,我还要再整理一会诗和剧本之类。”
“没办法,她总是习惯盏着一盏灯,等待林帘岸。”简深瞳貌似漫不经心地说。比起失去一顿晚饭,让心仪的男生认清情况更为重要。
时迁和计算机系的林帘岸,从高中时期相遇,然后一起考进H大。
那时,林帘岸在夜自修在小礼堂为即将到来校庆画巨大华丽的海报,理科生,难得绘画也相当出众。当被派遣写专栏的时迁走过悠长回旋的楼梯,屏住声息地推开那扇门,在短暂的失盲后就见证了整个世界的柔软。
林帘岸转过身来如一帧瞬间抓拍的照片,眉眼间蜿蜒的温度是她在人间偶遇的烟火,太璀璨,顷刻便覆灭她照在灯光中的脸。时迁无法发出任何轻微的声响,一颗心如庭院里的蔷薇科植物,花瓣在风中无所皈依,簌簌无声地就落满一地。
宋时迁喜欢林帘岸。
高中时期的时迁有些古灵精怪,她开始小女生般偷偷跟踪他,甚至暗中挑选和他一样的选修课。
并不是文科女生擅长的科目。于是出现被任课老师不幸命中而回答不出来,众目睽睽之下被当众罚在门口站的情况。
当借口走出来的林帘岸双手插在裤袋里,又嚣张又帅气地离时迁咫尺时,时迁还没收拾好自己的慌张失措。她眼睁睁地看着林帘岸的衬衣摇摆不定,目不斜视地与自己擦肩而过,再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终于淡出眺望的视线。
时迁难过地垂下脑袋,撅起失望的嘴,他一定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自己。她在为自己无疾而终的暗恋哀悼。
但下一秒,手腕被某人温柔地扣住。惊愕地抬起眼,林帘岸,什么时候重新踏着暮色而来,嘴角是一抹藏匿不住的得意的笑,他伸手敲呆呆的女生额头一记:“傻瓜。”
林帘岸带着时迁穿过无人的走廊。他没说带她去哪里,但时迁也不问。男生清冷的目光似药,一剂,便能治好她所有的慌张。
时迁想,他带她去的地方,或许是永远吧。
时迁依旧在广播室听歌看小说,那天一时心起在阳台上拉了根晾衣绳,把一些A4纸系在上面,哆来咪发嗦拉西,一一列队整齐。她就背叠着双手站在底下仰起头看,笑容甜美,仿佛置身在梦境。
简深瞳拿着她的手机唤:“时迁,短信。”
诺基亚屏幕瞬间亮起,陌生的号码来自顾沿途,不知为何时迁有不好的预感。他说他在画室等她,不见不散,就不见不散。
时迁僵在原地,简深瞳轻声问:“怎么了。”时迁转过一张脸,想报以柔软的笑容却无奈泪水庞大地落下来。
顾沿途挂下电话开始迅速准备画笔,绘图纸。系里的一次作画,需要一名模特,他便想到了时迁。还没到画室就听见喧闹声,顾沿途心中有影影绰绰的欢喜,面容柔软内有洞天的女生,果然招人喜欢的。
而顾沿途打开门的瞬间胸腔中似有雷电无声地劈过,他被定在原地动弹不能。竟是一场空欢喜。门口的人举着画笔啧啧称赞:“果然厉害,你一出马就连简深瞳都请来了,小弟佩服至极。”顾沿途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僵硬。
不是时迁。不是宋时迁,而是简深瞳。
顾沿途经常无意中探寻到时迁的目光,带着不明言状的起伏情绪,如果不是事先知晓林帘岸的存在,他会以为她是喜欢他的。他满心欢喜,以为她会来。
简深瞳坐在画室中央的椅子上,按照要求柔软的头发都被胶圈扎起来,露出好看洁白的脖颈。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拿目光缓慢掠过所有观众,烟视媚行欲说还休尽在不言中,美不胜收。所有人都想要往前一点,再靠近一点,恨不能看清这朵芍药绽放的每一枚花瓣。
大家算厚道,留了前排的位置给顾沿途。坐下来看向简深瞳时,顾沿途安静得深讳莫测,没有人看得清他的目光里翻涌的是日光还是海底深处的潮水。
仿佛已过千万年顾沿途才缓慢低下头,郑重地落笔。作画时神情小心翼翼又温柔安宁,就像对待爱情。
待顾沿途结束掉最后一笔时,人群中起伏地响起惊叹声。简深瞳伸了个懒腰然后探头来看,眼中是惊喜的光,忍不住拍手赞叹:“画得真细致,简直和本人如出一辙。”
回到广播室以后,简深瞳在洗手间用冷水拍打脸,时迁拿着毛巾替她把头发擦干。简深瞳赌气推开时迁:“时迁,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时迁点点头,那是一个下雨天,简深瞳脸上没有妆很干净,拿着自己的学生证横在自己面前,不肯置信地眼一眨,再一眨,不依不饶地惊呼起来:“你就是宋时迁,真的长得很像我诶,怪不得他们会把你的学生证还给我。可是你怎么能像我。”
烟视媚行如简深瞳,大抵都不喜欢被拿作比较,都觉得自己才是最独特的,不容其他人染指。本是换男友如换衣裳的女生,朝三暮四目光流转人还在原地,心却早已过万重山水。突然之间,心中却涌动着巨大的哀伤:“可是没想到吧,有一天我也会觉得自己不如时迁你啊。恩,顾沿途长得真的很像林帘岸呢。”
时迁突然意识到,应该是今天简深瞳无意窥见了自己手机上的屏保,是林帘岸的照片,自己拍下后就一直舍不得换。
“时迁,是不是你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呢。”
时迁嘴唇反复张与合,很久才艰难地说:“没有。”
有女生介入时迁和林帘岸之间,生得好看家境殷实,可以出国前程似段锦。平时借口各种事务与林帘岸在一起,开会、主持、辩论赛、讨论习题之类,有些事情并不能推脱掉。
那天晚上城市会放许多烟火,是很早之前就知道的消息,林帘岸曾答应时迁带着她一起看。
时迁等待很久,可是林帘岸还是抱歉地说:“乖,你先回去。我必须把这里处理完才可以,估计一时半会走不开。”
时迁乖巧地点头,只是双眼如潮水来袭。林帘岸觉得心疼,轻轻地拥抱住女生恨不得天荒地老,直到坐在办公桌前的女生,不耐烦地用彩绘指甲“哒哒哒”地敲着桌面,时迁温柔地笑着松开手:“帘岸,你去忙吧,不用管我的。”
那晚时迁没有回家。她独自爬上一间很高的阁楼看漫天璀璨的烟火,一边仰望一边把快夺眶而出的泪水倒流回去。
三个小时后是林帘岸找到她。
男生用脱下自己的外套包裹住已经冻僵的女生,脸色苍白的时迁紧紧抓住林帘岸的手臂,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似的问:“为什么你要来找我。”
林帘岸的泪水跌落在宋时迁的脸上,覆上她的泪水。他说:“你不用管其他,只要一直记得我喜欢的是你,就已经足够了。”
烟火在头顶噼里啪啦地绽放,明亮如白昼,周遭是欢呼激动的人群,林帘岸只是沉默地跑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他知道时迁在这里,就在这里。如果没有她,如果没有她哪怕是再动人的风景,也只能黯然失色。
他终于找到了她。
第二天,女生再找到林帘岸讨论工作时,用左手托着下巴的男生便懒懒地抬起脸眼温柔地看时迁:“时迁,你觉得呢,会不会耽搁到你回家,可我又再也不准你一个人回去。”
即使时迁缓缓摇头,女生的目光也变得凛冽。林帘岸翻开工作薄,漫不经心却薄凉无比:“半个小时,只有半个小时。如果还不能处理完,我就该怀疑你的能力是否能够胜任这份工作了。”
女生的表情摧枯拉朽,她终于看清,林帘岸的无限温柔只展现给一个女生,她就是宋时迁。
周末时,简深瞳邀请许多人在一家高级餐厅。端上来的食物滋滋做响,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众人举起杯盏不断碰撞,长袖善舞,啤酒被消灭干净。
席间,简深瞳一口气喝下满杯的酒,脸庞染上胭脂红,然后对顾沿途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顾沿途怔在原地,他局促地说:“对不起深瞳,我事先并不知道所以没有准备礼物。”
简深瞳呵呵地笑:“只要沿途你,喜欢我就可以了。”
就在这时时迁沉默地起身离开,周遭人起哄声此起彼伏,淹没了顾沿途的回答她听不见。
可是没关系呢即使没听见,本来答案就与她无关,她心心念念的只有林帘岸。
写下漂亮诗和剧本为他,辗转反侧是为他,一秒钟微笑是为他,梦中呢喃是为他,一悲一喜一动容皆为他。
她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回学校,走到广播室门口。她记得高三时模拟考下来,她的成绩糟糕得足以沮丧,只有语文一门是优秀,命中注定是中文系的命,于是当林帘岸问及报考学校的时候,时迁可怜兮兮地说:“怎么计算来,都只有H大中文系比较保险。”林帘岸本来是报考F大的,他听完凝重地思索着说:“那么,我也报H大。”
时迁气得骂他笨蛋,他却一脸的毫不在意:“大学本来就是拿来谈恋爱的,没有你那我和谁谈啊。”
时迁感动得想哭:“我一定会把我和你的故事写在纸上,在广播室念出来让电波传得足够远,远到全世界都知道。”
那时的自信满满,从未想过意外比潮水更汹涌吧。
她站在广播室门口半天,控灯应声响起,照亮她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帘岸,你总是骗我,你今天又迟到没有来。”
时迁拿背脊靠在门上,轻念这个名字,舌尖微启然后落下,帘岸,如同一声呢喃的叹息。她记得那个空气微甜的傍晚,她还在木椅上睡觉,林帘岸就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她眼前,带来了满室喧嚣的光。比想象中的早,是意外的惊喜。
可是当她去计算机系找林帘岸时,所有人都露出欲说还休的表情:“很抱歉,他不在这里。”
时迁不敢轻易打扰林沿岸,因为她喜欢他,所以比他卑微渺小,她怕被他恼被他不珍惜被他看不起。
她的手机里储存着以前他发来的短信她舍不得删除,在很多个睡不着的夜晚就拿出来翻阅是她唯一的安慰,只是,她感到眼睛里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滑落到脸上,很快就变成冰凉的水。那些情话在喜欢时便是绵绵甜糖,在不爱时便是毒药砒霜,刺得肝胆俱裂。
时迁的身子缓缓地跌落,她把脸藏在头发里,比失去全世界更悲壮的情绪在整个胸腔,搅得天翻地覆。
林帘岸,我在这里,你在哪里。
顾沿途在不远处看着时迁,拳头握紧又松开却无法走上去给她的泪水以安慰。他知道,与林帘岸作比较自己是必败无疑。他缓慢跌荡离开,走下楼却看见站在风中的简深瞳。很意外,她素白着脸很干净,不管不顾地丢下所有人追到这里来。
她明明知道却还问,口气薄凉:“你干什么。”
顾沿途望向女生,沉默以对。
简深瞳的目光仿佛失望:“其实你根本不需要我来当模特。你肯定早在脑海中描绘过她千万遍,你是该多喜欢她,所以连她每一处细微都画得那么生动。你看我生得漂亮,可是在你面前还是轻得像一片羽毛,始终落不进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