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先莫名奇妙地冲过来,我没见过他,但直觉他肯定认识我,很奇怪吧。”
“...是奇怪哦!”
“你这么晚出来干嘛呢。”
“...散步,今天月光不错。”霜降一边飞快地撒着谎,一边把手埋进衣袋里摸了摸药。白色药丸,治疗过敏,十二小时起效。她突然胸腔似有雷电袭击想到一个细节,那天和苏清明吃饭时,她把脸埋进碗里说:“很奇怪吧但没什么呢。我从小就对海鲜过敏,每次吃完都会双臂泛起红疹。麻辣小龙虾其实是惊蛰最喜欢吃的菜,所以我就装作很喜欢地陪他吃了很多遍。”
苏清明说:“霜降,你是不是哭了呢。霜降你别哭。”
霜降反反复复地摇头:“苏清明你知道么,即使我和惊蛰之间没有出现另一个女生,我和他也无法圆满。其实那一切都是我臆想出来的海市蜃楼而已。”
霜降想,那个男生是不是苏清明呢?他是那么隐忍默默地守护自己么?苏清明,你笨蛋呐。
想毕后抬头,霜降看见宋惊蛰用复杂的审视目光盯着她,缓慢开口已是忧伤:“霜降,我们到底怎么了,你竟然学会了撒谎骗我。”
“惊蛰,其实你和我在一起很辛苦吧。其实你不是真正的喜欢我吧。惊蛰,现在我开始怀疑,或许我们本身就不该遇见。那么你依旧是你我眼中帅气的你,我依旧是你看不见的平凡的我,那么会不会我和你都不会这么疲惫了。”霜降终于把话一股脑说出来,宋惊蛰狠狠地皱着眉却没有反驳。
“嘿嘿,惊蛰,晚安。”霜降挥手小跑开,泪水撒了一地。
霜降终日流连在网吧,终于穿到了“霓裳羽衣”可是没有人注目那绽放的瞬间,没有人对她由衷地夸奖:“霜降,你穿着真好看。”
苏清明,苏清明。霜降把他的对话框反反复复地点开又关闭,没有人回话。他的头像永远暗着。霜降已经开始习惯了身旁有苏清明,可他又不负责任地离开,只欠一句“打扰”。坏蛋!
在校门口看见久违的苏清明时,霜降的喜悦还来不及蔓延,胸腔中就似有寒冷呼啸的风,空旷苍凉地来回穿荡,疼痛片刻漫天漫地地倾来。他的身旁跟着一个女生,姿态依旧倨傲的苏白露。
苏白露,苏清明。苏清明,苏白露。早该想得到那是一场有任务有预谋的接近。
苏白露说:“我带着宋惊蛰看了你们在游戏里的称呼啊婚礼记录之类的。沈霜降,我向你的宣战怎么可能就那么结束。”
霜降闭上眼,泪水划破脸颊,她不想再看见苏清明。原来一切的温暖都是为了达到目的的不折手段。
可是,苏白露细锐的指甲抓住她的双肩猛烈地摇晃逼迫她睁开眼,歇斯底里地说:“沈霜降,我要你亲口说,你不喜欢他。他还要出国留学的,他有大好前程,他应该喜欢一个正常的女生,他怎么可以喜欢一个聋子?”
霜降突然觉得五脏六腑都撕裂般的痛。原来全世界都已经知道这个秘密。
“够了白露。”苏清明冲上前拉过苏白露,漆黑如墨的眼里涌动着显而易见的忧伤,柔弱的、微微颤抖的声线揭开措手不及的疼痛:“第一次遇见在网吧你敲不对音节我就猜测,后来有一次我在身后叫你,你一直不回头。”
被宋惊蛰喜欢,是那年一场赌局的胜利。
通往天台的那把铜黄的锁,因为遥遥无期的漫长时光而爬上青苔生了铁锈,轻轻一碰就能打开。于是霜降在自习课时就喜欢把身子靠在掉了漆的栏杆旁咬冰淇淋,校服的裙摆随风摩挲着她的膝盖,发出劈劈啪啪的细碎声响。
误入繁花森林的淡白茉莉,是少女初恋风般逝去的爱情。
学生时代,总有一些是会被女生格外珍视的男生,他们有一张明媚好看的脸,生得高且瘦。学习优异,懂得政治历史或者现下流行的游戏,家底殷实,带着少年的微微骄傲。女生们唧唧咋咋地讨论着“这个男生真好看”,然后萌生出了“我很喜欢他”的强烈念头。但很多女生都没有机会接触,只停留在欣赏这样的表象阶段。
宋惊蛰好脾气,一次次上天台,不厌其烦地拒绝霜降递来的情书,然后反问不死心的女生:“你所说的很喜欢到底多喜欢,难道真如桃花潭水深千尺般?”
“那你怎么才会相信呢?”霜降抬起豁然明亮的眼。
“恩...”宋惊蛰的目光环顾四周,看似随意的、想断绝霜降念头的玩笑脱口而出:“那么,你从天台上跳下来吧。”
霜降一仰头竟快活得不得了:“好啊好啊,你说的!”然后生怕宋惊蛰反悔似地飞快地爬上屋顶边缘,双手舒展踮着脚走在上面转脸对宋惊蛰打招呼:“看好了哦,我要跳了。”
宋惊蛰知道天台下会有一个延伸出去的遮阴板,照理不会有事。
只是霜降在跳下去后突然脚崴了一下,侧脸就磕在墙壁上,等到宋惊蛰飞奔到屋顶边缘俯下脸看时,却看到已经受伤的女生。
霜降觉得耳朵疼痛得差点晕厥过去,可是当看到宋惊蛰一脸惊慌无措地叫“沈霜降,你没事吧沈霜降”时,她又觉得自己是清清楚楚地醒着。她仍不忘问最后的结果:“这下,你可以喜欢我了吧,可以喜欢了吧。”
其实没什么大碍,只是恰好震碎了鼓膜,从此听不到任何声音,仅此而已。反正,都有了宋惊蛰,霜降心里一直怀着这样影影绰绰的欢喜。
霜降终于知道自己需要太多的爱,她的世界从那刻起,就变得需要爱的填充,才能够证明人生的完整与丰满。而它,依约喜欢自己的宋惊蛰已经不能给。他那样的男生,注定身旁应该搭配着如苏白露般的灵动女生。
只是,谁还能给予自己路过的温暖。苏清明么。
是真的心疼自己吧,霜降看着他反复地对苏白露强调:“我喜欢她了。即便是被伤害,我也愿意跟她在一起。”
霜降把垂在脸颊庞的头发悉数别到耳后,露出那天后久久没能消退的青紫乌圈,盈盈地笑:“那么苏清明,我们在一起吧。”
霜降看见了苏清明眼中涌动的喜出望外,和苏白露怒不可遏的表情,慢慢仰起头望苍白的天空,嘴角是苦涩的笑。
再次去公园时,烙刻在记忆里那大片大片浓郁的紫,只剩枯萎如同落下凝固的泪,那些香根鸢尾是希望和幸福的传说,不过是人们强加与的寄望。
“霜降,你可以把头发盘起来这样很好看,那乌圈没关系。你可以继续玩游戏,反正为了你我会保持PK榜第一名。你可以不理白露或者宋惊蛰,你淡忘不开心的过去也可以。”
“苏清明苏清明,你是真的喜欢一个聋子么?”霜降终于地问。
“你要我怎么证明才会相信?”苏清明急切地说。
“要不要,你试试听不见声音,和我走一段路。”
苏清明像乖顺的兔子般飞快地点头:“霜降,等会我送你一样东西,我想你一定会喜欢。”呵呵,这只忧伤快乐的兔子,快速地塞上了耳机,里面放着嘈杂的摇滚乐。
两人一起跑过有人遛狗有人跳舞的广场,一起走过有小女孩荡秋千和小男孩弹玻璃珠的幼儿园,一起张望着还关门打烊夜晚却热闹缤纷的大排档,一起站在汹涌的人潮中等红绿灯。
霜降回头张望跟在身后的苏清明,明明不喜欢摇滚,现在还要紧紧地抿着嘴。这样的男生,即使曾经犯过错,也最终会被原谅吧。
他会送自己什么样的礼物呢。霜降竟开始在心里猜测起来,那么,等走过了斑马线,就转身微笑吧。
惟有释然,才能相爱。
等霜降一蹦一跳地走过斑马线,回头的瞬间却好似置身于某个电影里的情节。霜降愣在原地,镜头无限拉近迷惘错愕的瞳孔里,跟在身后几步之遥的苏清明,没有听见刹车摩擦地面发出的钝重声,一辆疾驰而过的大卡车快速撞向了他。
他像一只鸟儿般扑腾而起,然后又自空中急速跌下,身体底下淌出铺天盖地的势不可挡的殷红,它们以决绝的速度淹没了苏清明清秀的脸。
霜降看到了同他身体一同跌落下来碎裂成行的发卡。仿佛摘下了天上所有的星镶嵌上去,那么的璀璨迷离,那么耀眼得让人落泪。
霜降蜷缩着身体,头埋在膝盖里面,双手紧紧地环住自己,眼泪是暗地崩溃的河流。
苏清明最后的微笑,是心中无法痊愈的疼痛。
霜降想,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进“仙境江湖”了。“轻舞飞扬”安静地站在三生石旁边,脚下的曼珠沙华,开得妖红一片。摇摇欲坠的奈何桥畔,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缭绕,隐隐透出几抹昏黄的微光,大约是赶着转世的鬼魂们右手里执着的冥灯。
有船家拾缀起那只几千年都不曾用过的破船桨,拨开粼粼的忘川水面,慢慢地向她划过来。
船家索要渡河的资本:“你总得付出些什么代价吧。”
霜降移动鼠标,轻轻地点了“全部”。
然后,网吧里的玩家们都很奇怪地盯着这个把头发盘起来露出细弱脖颈的女生,对着电脑屏幕哭得不可抑制,别着的破碎发卡,是漆黑发团上唯一的亮光。
你曾喜欢过我,回报你的是,我会一直,永远,生生不息地喜欢你。不会在网络,而是延续在心底,永远如那日你携带我看见的香根鸢尾般的浓烈。
我梦里时常有这样的画面:一个女生站在一株高大的香樟树下,嘴角上扬着弧度。一切就变得很微妙,男生的眼神有了温度手心有了潮湿,蔓延到四周一下就覆盖了整个繁盛的夏天。女生是我,男生是木晨。幸福的味道像香樟的清香一样弥漫着,以至于木晨对着我说分手时我有种恍惚如梦的错觉。可是,木晨真的离开我了,在这个漫漫无际的盛夏。
我的脑袋一直很疼,以至于我忘了坐在我对面的木晨以什么理由分手的。
窗外天空中有鸟飞快地掠过,它们的飞翔割伤了云朵,留下了亮白的尾线,像是一道无法言说的伤口。
我不知道木晨是怎么想的,即使是分手他都给我点了个哈根达斯的套餐,花了两百多银子啊。银子!银子!!银子!!!我在桌旁兴奋得上窜下跳,眼睛闪闪发亮就像拣到了奶酪吱吱乐的小白鼠。我发誓,我没见过这么昂贵华丽的冰淇淋,我想吃不完肯定对不起我自己于是就低着头一球一球地接着吃。于是木晨斜着一双眼瞥我,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浅眠,你是不是没吃过?我没见过像你这么不矜持的女生!
你说我堂堂万年校第一,我品学皆优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我还能写得一手小楷,你知道有多少男生为我卖命有多少女生嫉妒我而跳楼有多少情书等着我回收有多少巧克力等着我增肥有多少红玫瑰等着我泡澡,而我只喜欢你,这让多少粉丝心碎啊你说我容易吗我。现在你却这样说我。于是我又满满地吃了一口,然后华丽丽地拨弄一下头发咧开还残有巧克力碎屑的嘴冲他特别妩媚地一笑,难道你不知道我林浅眠只有在帅哥面前才保持形象的么。
说完我就笑得差点病危,大有撒手而去之势,而不再理会木晨气得满脸通红的模样。我暗地里比了个V字,耶!扳回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