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在那做什么?”罗珊很疑惑,那里刚刚死了人,一般人都躲闪不及,郁派却偏偏要搬到那里去住。
“这么说你并不是因为将自己舅舅送进监狱而自闭,而是从一开始你就想证明他的清白?”还没等郁派回答,白青山就已经提出了新的疑问。他的提问,已经回答了罗珊的问题。
“其实说一点自闭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我失踪之后一直没有剪头发,没有刮胡子,直到昨天我决定回来才去了一趟理发店,说实话我当时的确很彷徨,不过他是我的亲舅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警方不相信他,但是我不能不相信,所以我决定到奈良村摸摸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郑佩殊的尸体,或许找到尸体之后,就能解开她被杀的真相。”
“看来你已经找到了。”白青山了解郁派,他的眼神里荡漾的自信证明他一定有所收获。
“找到郑佩殊的尸体和碰见殷晓旭,都很巧。陈钢夫妇租住的是一间很普通的平房,地面上是水泥地板,没有贴过瓷砖。你们也知道,我刚刚毕业,没有收入来源,又断绝了跟外界的联系,手头上能够用的钱很少很少,所以我必须非常节俭,甚至到了锱铢必计的地步,对于一切生活上的花费,必明察秋毫。在那间出租房中,首先让我感到不对劲的是电表的指数。我自认用电很节省,却总觉得电费比预期的高出很多。有一个月,我决定关闭家中所有的电源,晚上也不点灯只点蜡烛,以检视电表有何变化。一个月以后,房东过来收房租,电费还是跟先前一样,我觉得肯定是房东讹诈房客电费,但是我了解到房东其实一向厚道,不至于为了几度电占房客的便宜,于是我便开始怀疑有人偷电。之后,我展开一连串的线路检查活动。
我很细心地检查家中所有的电路,鉅细靡遗,却似乎一无所获。失望之余,我正好发现桌子上有一台已经废弃许久不用的电话,却恰巧在电话机座旁边发现一条陌生的电线。我赶忙将电话桌搬开,赫然发现该条电线是通达地底下的。见到这种情形,其实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电线剪断,但是我觉得事情很蹊跷,便追根究底地把地面挖开,以探究电线究竟通到何处。我使命地挖呀挖,大约挖了一公尺深的时候,碰到硬硬的东西,再继续挖下去,才发现埋在地底下的居然是一个冰箱。我打开冰箱一看,赫然发现一具女尸,其脖子上有一道轻紫色的勒痕,舌头围吐,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球朝向左上方,彷佛在乞求冰箱的门早日被打开。尽管尸体是冰在冰箱中,但可能是由于冷度不够,尸体已开始肿胀发臭,冰箱中漾着令人作呕的尸水。”郁派说到这里,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许韵刚吃到嘴里的东西,一下喷了出来。
“即便如此,也无法证明你舅舅是清白的而凶手是另有其人啊?”白青山冷静地分析道。
“的确如此,不过在冰箱里同时还有一根铁丝和一把水果刀,我初步判断是杀人凶器,那上面一定还有真凶的指纹,为了保持完整性,我把冰箱调了上来,却没有动里面的尸体,只要明天警方派人去勘察,应该会有一些重要的发现的。而且我怀疑,杀害郑佩殊的凶手,就是她的丈夫陈钢。在调查陈钢案时,我曾注意过他的简历,他在傅氏电器厂做的就是电路设计和检测,我想能够想出这样奇怪机关的人,只有这种专业人士了。”说到“专业人士”这几个字眼时,郁派鄙夷了一下。
“你还没有说你是怎么找到她的呢?”许韵指着殷晓旭,嘟着嘴巴,醋劲十足。
“说也巧了,她从傅氏偷跑出来之后,哪都不去,偏偏住到奈良村跟我成了邻居。”
“真有这么巧的事情?”许韵将信将疑。
“殷晓旭,当时你们六个人进到地下室,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白青山迫不及待地问道。
“也没有什么啊,只是,我们在地下室发现了一架被水冲得凌乱的骨架。这应该是当年医院太平间留下的吧。”殷晓旭天真地说道。
而白青山和郁派却同时皱起了眉头,医院要搬迁改建,不至于匆忙到要留下一具尸首的地步。
殷晓旭暂交于警方保护,白青山和罗珊带着殷晓旭走后,郁派和许韵相对无言,许韵起身欲走,郁派赶忙追了上去一把拉住她。
“好了,别再生气了,我知道是我不对,不该不打招呼就消失大半年,但是舅舅被当成杀人犯,还是我亲手送他进去的,我真的不知道怎样面对。”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不管怎么说,你也不该一点消息也没有,你知道这半年来我是怎么度过的吗?我简直都快要绝望了。还有,你决定回来为什么不先给我打电话,还是别人来通知我的,我到底算什么啊?”面对眼前这个半年来自己朝思暮想的恋人,许韵不知道是爱是恨。
“我是想先跟白队长交待清楚再去找你的,没想到罗珊这么急着给你打电话。好了,我答应你,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不会像先前这样离开你,让你为我担心好不好?”郁派拉着许韵的手,信誓旦旦地说道。郁派不是那种油腔滑调的人,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他已经深刻体会到亲人对自己的重要。
令人沉沦的迷局
警方分兵两路,一路由郁派带路前往奈良村勘察郑佩殊的尸藏地点,另一路由白青山带领前往傅氏电器厂员工宿舍地下室勘察。
经过鉴定,确认郁派发现的尸体是郑佩殊无疑,死因是被铁丝勒晕之后被水果刀割了大动脉,流血过多致死,在铁丝和水果刀上,同时发现了陈钢的指纹,与此同时,在冰箱的各处,都发现有陈钢的指纹。由此证明了郁派先前的猜测,郑佩殊确系陈钢所杀。
一切已经明朗。
郁派将把陈钢抚养长大的舅舅送进了监狱,陈钢由此对郁派产生了怨恨,他给郁派发威胁信,说要让郁派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从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制定了自己的复仇计划。曹爽和郑佩殊的那段地下恋情,也是他一手安排的,之后便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嫁祸给曹爽,让郁派尝尽失去亲人的痛苦。由此推断,他自己的死,也可能在自己的计划当中。
解开这个让郁派沉沦了半年的迷局,郁派重重地松了口气。
这个迷局解开之后,另一个迷局却在等待着他。
奈良村这边的侦查取得了积极的进展,但傅氏电器厂员工宿舍地下室的勘察却没有丝毫发现,警方对偌大的地下室展开地毯式搜索,也没有找到殷晓旭提及的尸骨。
“如果殷晓旭说的是真话的话,那么在事后一定是有人将尸骨搬走了。可惜的是,因为先前排水队的人进出过地下室,留下了很多人为的痕迹,即使是事后有人进去过,也没法从中找到蛛丝马迹。”跟郁派碰面之后,白青山对地下室的勘察结果作出了判断。
“会不会有人看到可疑人物进到地下室?”罗珊提出自己的构想。
“这根本不可能监控,被水冲出来的大洞在宿舍楼一侧,而且半年以来从来没有人管过,白天员工上班,晚上员工睡觉,进入地下室的通道都属于监控真空状态,这两个时段,就算是出入好几次,也不会有人发现的。”白青山解释道。
“看起来好不容易弄来的线索又断了。”罗珊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全身软了下来。
“这也不一定,现在我们手里至少还有两条线索。第一,我们还有一名幸存者,只要有她在,真相就不可能这么容易被埋没,另外一个线索是,我不知道你们记不记得当初陈钢坠楼的时候我为什么怀疑他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是因为尸体碎裂的程度和警方认为的坠楼点的高度不一致嘛!”罗珊抢先答道。
“没错,从高空落下来的东西,因为地球引力产生重力加速度,速度越快,与地面的撞击力就越强,而物体受到的撞击力的大小,就决定了受到损伤的程度,由此很多人根据物体的损伤程度来判断重物的下落高度。傅氏电器厂的员工宿舍每间的阳台上都安装有防盗网或者安全网,而且从一楼到十楼,防盗网和安全网都没有损坏的痕迹,警方就是根据这一点判断陈钢是从十一层顶楼坠下来的。但这却跟尸体撞击地面产生的损伤产生了矛盾,当初我们也做过实验,确认要造成陈钢尸体相似程度的损伤,应该是在六楼或者七楼。我看过之后发生的四起案子的卷宗,几乎惊人地相似,所以我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郁派紧抓半年前自己的怀疑不放。
“既然如此,那我们明天就往宿舍楼再探一回吧!”虽然在半年前白青山和郁派一起去看过,之后在郁派失踪的这半年,几乎每次发生案子,白青山都会亲自去查探一遍,可惜的是丝毫没有结果。不过今日郁派既然提起,那再去仔细地探一探也好。
接待白青山的依旧是傅氏电器厂的总经理傅康和副总经理张瑞杰。这傅康猪头大耳,一副资本家的嘴脸,对警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搅显得很不耐烦,客气地说了几句,就以要去开会为借口将白青山、郁派和罗珊丢给了张瑞杰。
张瑞杰很和气,亲自带着三人到宿舍楼。但能从他额头的汗珠看出他很紧张。
除了几盆被大风打落的盆景显得有些凄凉之外,站在宿舍楼顶,感受不到这栋半年内吞噬了五个生命的大楼的任何萧瑟气息。郁派朝下看了一眼,一阵眩晕,他本来就有轻微的恐高。从郁派站着的位置跳下去,刚好能够落到陈钢、贾明书、王凇、赵云鹏、邹文双尸体落下的地点。
从警方确认的坠楼点垂直下来的七楼,是一间空置已久的空房,房门已经坏了,没有上锁,房间有一个小的阳台,阳台外是结实的安全网,郁派用劲地摇了摇,安全网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郁派不禁赞叹上世纪九十年代产品的质量。
六楼对应的房间住着四名外地女工,房间结构跟七楼相仿。
始终是没有突破性的发现,张瑞杰将三人送到电器厂门口,这才像是松了口气。工厂五连跳,不仅给了政府和警方极大的压力,也令电器厂高层有些诚惶诚恐。
张瑞杰走后,有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追上了三人,他有些胆怯地问三人是不是警察,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说要提供线报,这让三人多少有些意外。
男人说,他曾看到过张瑞杰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进出员工宿舍的地下室。
这点线报非同小可,白青山和郁派同时吓了一跳。
男人走后,郁派和白青山指着他的背影问门口站岗的保安,保安说,他是厂里最老的员工之一,叫孙茂荣,在厂里任财务科长,为人胆小谨慎,却是个老实人,而且热心肠。当年电器厂落户产业园,医院改造宿舍楼的工程,包工头携款潜逃,不知所踪,看到农民工辛辛苦苦却拿不到工资,他干脆拿出自己多年来的积蓄给了他们一些生活上的救济。此事在厂里是人人皆知,孙茂荣也很受尊重。
引蛇出洞
“应该就是张瑞杰干的,他无缘无故一个人跑去地下室做什么?干脆把他弄回来问话,就不用费这么多事了。”多日来侦查没有进展,罗珊的性子又急了起来。